高太后冷笑道:“你儘管殺了五郎好了,官家可不缺兒子。趙栩你殺了五郎,就和阮玉郎一樣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可出得去禁中?可出得去皇城?你不要你娘了麼?還有陳家, 一個也跑不了!”她看向陳青:“還是你們舅甥兩人,打算拋妻棄母,要謀朝篡位?你且問問諸位相公, 可有一人害怕捨身取義?!”
蘇瞻走到中間:“娘娘息怒,燕王也請聽我一言。吳王殿下言語不妥,燕王殿下護母心切, 不過是兄弟間的意氣之爭。哪裡就到了兵刃相見的地步?不如燕王你先放開吳王,我等一起擱置爭議,先由娘娘垂簾聽政,再行查驗覈實商議, 總不能任由陛下龍體在此擱着——”
殿門怦地被撞開。衆人大驚,看向殿門處, 誰這麼大膽!
“臣劉繼恩攜陳魏氏覲見娘娘!娘娘萬安!燕王殿下, 請即刻放開吳王殿下!”
蘇瞻大驚:“使不得!劉都知快放開魏娘子!”娘娘怎麼用了這樣的昏招!陳青在軍中的地位如天神,以他妻兒爲質, 娘娘這樣只會寒了大趙萬千將士的心。
殿外軍士騷動起來。侍衛親軍步軍司的人, 隸屬三衙禁軍,誰不知道陳青的威名?眼見皇城司的頭領竟然挾持了齊國公有孕在身的娘子,不少軍士心中忿怒,反而慢慢無聲地往院子角落中退散開來。
趙栩見劉繼恩和身邊兩個親從官的官帽已不見,髮髻披散在肩上,身上都有幾處劍傷,官服也都撕裂開好幾處,明顯和人激戰過,被他緊緊抓在手中的魏氏無懼頸中的短劍,雙手護着小腹。
“舅母!”無邊的滔天怒火涌了上來。趙棣在他手下已經發不出聲音。
魏氏看向趙栩,對他搖了搖頭。
我沒事,不要理我。
再看向陳青,點了點頭。
我沒事,孩子沒事,你放心。
陳青強壓住怒火,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注目了一瞬,點了點頭。
你在,我在。我在,你在。
殿內局勢一觸即發,定王和蘇瞻並肩而立,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娘娘!殿下!”蘇瞻大聲道:“且聽和重一言!若是今日宮中大亂,阮玉郎的奸計得逞,難道這就是娘娘和燕王殿下所願?娘娘請相信臣!萬事以國爲重啊!”
謝相也走到殿中:“蘇相所言正是,還請娘娘和殿下三思!各退一步!”
“劉繼恩,放開我舅母,我饒你不死。”趙栩不理會蘇瞻,只看着劉繼恩。
蘇瞻走到劉繼恩近前:“劉繼恩!放開魏氏!”他從阿昉口中所說魏氏送陳青出征一事早就知道,魏氏外柔內剛,一旦玉石俱焚,激怒陳青,爲時已晚!
劉繼恩卻無視蘇瞻,手腕徑自一壓,魏氏頸中微微滲出了血絲。
“燕王殿下,您再不放開吳王殿下,魏氏一屍兩命!臣劉繼恩盡忠大趙,死而無憾!”
“滾!”趙栩想也不想,手一鬆。趙棣腿一軟,倒在地上不停喘氣,往高太后身邊爬去。
與此同時,魏氏高喊道:“六郎!給舅母報仇!”直接引頸往劉繼恩劍上撞去!
劉繼恩大驚,收劍已來不及。
蘇瞻早有防備,不等劉繼恩最後幾個字說完,已一手握住了劍,豔紅鮮血從他手心滴了下來。他顧不得疼,拉着劍身就往外扯。
劉繼恩根本來不及反應,胸口一痛,已被陳青一腳踢得撞在牆上,爬不起來。高太后大驚失色,一身冷汗,沒想到有孕在身的魏氏竟會寧死不屈!
陳青冷冷地看了高太后一眼,攬住魏氏,對蘇瞻道:“漢臣欠你一個人情。”魏氏舒出一口氣,沒想到竟然是蘇瞻救了自己,渾身發抖,輕輕說了聲多謝。
高太后沒想到明明拿捏住了陳青和趙栩的死穴,卻被蘇瞻橫插一腳,來了這麼一出,先機盡是,氣得渾身發抖,聞言只看着蘇瞻問:“蘇和重,高似原先是你的人,所以你徇私枉法,要擁立燕王嗎?”
蘇瞻一掀公服下襬,雙膝跪倒:“娘娘!臣絕無私心!陳青一門忠勇,保家衛國,大趙萬民皆知。劉繼恩挾持其家眷,殿外將士均不恥其行爲。今日若無端傷了陳青妻兒,娘娘會落得不仁不義四字!朝廷將盡失軍心,盡失民心啊。娘娘何以安撫民心和軍心?新帝又何以治天下?”
他轉向趙栩:“殿下也請聽臣一言,合血驗親就算無用,也不能證明殿下並非官家骨肉。誰也不能動殿下和德妃分毫!但若殿下就此即位,卻也難封天下人悠悠之口。若殿下執意要登基,還請先殺了臣!臣絕無怨言,臣願以死爲諫!”
其他幾位相公也隨着蘇瞻一一跪倒:“臣,願以死爲諫!”
高太后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就不信趙栩能殺盡宰執!
“聖人駕到——!”小黃門高聲喊道。
向皇后淚眼漣漣,由十多名殿前司當值軍士帶着內侍和女官一衆人等匆匆趕到。一進殿內,向皇后大哭起來:“官家——!!!”她直奔長案而去。
九娘看到魏氏已經在陳青身邊,鬆了一口氣。她跟在孟在和樑老夫人、陳素身後,走到陳青身旁,隨樑老夫人向高太后見禮。她見趙栩胸口劇烈起伏着,看到自己和陳素,只點了點頭,又抿着薄脣直盯着跪在殿內的蘇瞻,一張俊面有些扭曲,不知道出了何事。她看向陳青,陳青眸色暗沉,也正看着趙栩。
趙栩看着蘇瞻和二府的相公們一張張深明大義無懼生死的面孔,只覺得說不出的悲涼、冤屈、憤怒。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他雙拳緊握,是想殺人!
他殺盡了他們,能殺盡天下人?就能洗清孃親和自己的不白之冤?
“六郎,你是殺,還是不殺?一邊是深淵,一邊,還是深淵。三叔告訴你,人啊,最難的就是要選。怎麼選都是錯。”趙瑜悲哀的聲音,彷彿早有先見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