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遠看着她的神色，嘆了口氣，聲音也緩和了下來，“珠兒，我知道你們主僕感情好，可你好好想想，什麼對她纔是最好，她現在已經是……能擡了做姨娘，不比什麼都強？至少還是府裡半個主子，以後你回來，還可以常常看看她，我答應你會好好待她，能當主子，誰還願意去伺候人？你又怎麼知道她會不願意？”
顧錦珠緊緊咬着脣，嘴裡滿是澀意，望着志得意滿的父親，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向來以富貴身份衡量別人的人，又怎麼能夠懂得，這世上有種人，是寧願做身家清白的丫頭，嫁於貧民爲妻，攜手相扶持一輩子，都不願做人姨娘的！
例如紫鳶，例如……素菊。
她的丫頭她最瞭解，素菊心性潑辣爽利，卻自有一股傲氣，她心心念念只喜歡孟血衣一人，卻發生了這樣的事，她都不敢想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多麼大的打擊！
顧清遠看着她道，“行了，這事你要是不願意說爹就自己去，那丫頭住哪兒？旁邊那個屋子是吧？”
他邁步就往外走，顧錦珠生怕他自己過去，一下子攔在他的身前，開口道，“爹，你不用去了，女兒替你去問，但是素菊她答應不答應女兒可沒把握，這段日子還請父親稍等。”
見女兒答應了，顧清遠一喜，也不想逼的太急，擺擺手道，“行，你去問吧，左右是你的人，爹決虧不了她！若她同意了，這幾日就抓緊辦了，在你出嫁前她好歹也有了個身份！”
“女兒知道了。”顧錦珠垂下眸子。
等顧清遠走後，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渾身的力氣像是一下子被抽乾了。
她腦中反覆思量，到底怎麼樣纔是對素菊最好？
留在顧府是不可能的，有姚氏那樣的主母，就算當了半個主子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成天看人臉色，況且姚氏對她早就恨之入骨，難保將來不把這份氣撒到素菊身上。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把素菊送出去，送到一個根本沒人知道她過往的地方，讓她平靜的過日子，慢慢這份傷痛也就會淡去了。
而她即將嫁入銳王府，前途莫測，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樣，實在沒有把握能護得住她。
可要把她送出去，也得素菊自己同意才行。
她正想着該怎麼說服她，紫鳶掀簾進來，看着她有些擔憂的道，“姑娘，出什麼事了？您臉色怎麼這樣不好……”
顧錦珠無力的擺擺手道，“素菊怎麼樣了？”
“吃了粥剛剛睡下，只是睡得不安穩，芸香一直守着她。”
顧錦珠點了點頭。
這一晚，她腦中反覆想着該怎麼辦，把素菊送到哪裡合適，一整晚都沒怎麼閉眼。
到天亮的時候，剛剛睡了沒一會兒，就聽見耳邊有人焦急的道，“小姐，小姐，不好了，素菊她……”
顧錦珠一下子就驚坐了起來，後背沁出大量的冷汗，脫口道，“素菊怎麼了？”
紫鳶神色惶急的道，“昨晚芸香陪了素菊，一整晚沒敢閉眼，早上剛打了個盹，素菊就悄悄出了屋子，居然在後院尋了棵樹，自己，自己吊了上去……”
顧錦珠心口一跳，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下了地，忙忙就往外跑。
紫鳶忙拿了衣服披在她肩頭，一邊急道，“小姐別急，幸好芸香發現的早，現在人已經救下了，沒什麼大礙。”
她話音未落，顧錦珠已經跑了出去。
一進素菊屋子，就聽見裡面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和芸香恨鐵不成鋼的哭罵，“你以爲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有沒有替小姐想過？就這樣沒了，小姐得多難過……”
顧錦珠掀簾進去，芸香一看到她就站了起來，以手拭淚。
顧錦珠讓芸香先出去，自己坐在素菊牀邊。
素菊正躺在牀上無聲的哭着，只兩日功夫，她人已瘦的不成樣子，原來蘋果般漂亮紅潤的臉蛋整個凹陷了下去，臉色蒼白的如同透明，脖頸間還能看見一條淺淺的勒痕。
顧錦珠伸手撫着她的勒痕，指尖顫抖起來，淚珠一顆一顆無聲的滾落。
素菊爬起來，跪在牀上泣道，“小姐，奴婢對不起您……”
顧錦珠苦笑道，“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左右不過是你自己的一條命，罷了，你既這麼想死也由得你，大不了大家都陪了你去……”
“小姐？”素菊擡頭，駭得臉色慘白，一雙脣不停顫抖。
顧錦珠的目光嚴厲起來，看着她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小姐？我們三人一同長大，我又何嘗拿你當過奴婢！你和芸香一樣，都是我的至親姐妹，現在我身邊什麼親人都沒有了，唯獨只剩下了你們兩個，可你卻因爲這一點點事，就要拋下我們隨意尋死！
你可曾在意過我們的感受？那天本來是芸香要去的，結果換成了你，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心中的自責？這兩日她不眠不休的守着你是爲什麼？你有沒有看到她的愧疚？你有沒有看到她通紅的眼睛？我又出嫁在即，銳王是個什麼名聲你不明白嗎？這個時候你選擇離我們而去，你可有真的想過我們？”
顧錦珠說着，眼淚不停的滾落下來，眸子裡除了痛心，更多的卻是失望。
“從臨安回來，路經濱洲，我們一路上什麼磨難沒有遇過？幾次都險些活不下來，我以爲沒有什麼再可以把我們打垮了，可是隻這一點點事，你就要尋死！
是，失貞是很可怕，可是對一條命來說，它又算得了什麼！”
“小姐……”素菊哭得喘不過氣來，爬在牀上無法直起身。
顧錦珠扶起她，滿臉淚水，語氣緩和了下來，輕道，“素菊，你知道昨日父親來做什麼嗎？他要擡了你做姨娘！”
素菊瞪大眼睛，神色中流露出驚恐，拼命搖頭道，“不，小姐，我寧死也不會做姨娘，我……”
她話還沒說完，顧錦珠就安撫她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會同意，昨兒個我已經想好了，外面天大地大，在外面想怎麼自由的活都成，我會命人在外面買一處莊子，你和芸香都過去，閒時種種養養草。
你不是一直喜歡湘繡的針法嗎？我會找了繡娘師傅過去教你，平日做些自己喜歡的事，那件事就忘掉吧，你若以後想嫁人，我保證沒人會知道那件事，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若你再沒了那樣的心思，以後自己也要快快活活的，沒有人再敢欺負你，畢竟我這個銳王妃的名頭可不是白頂着的，想怎麼活，都由得你！瞧，這樣不比死了強嗎？畢竟命只有一次，有什麼事能比自己快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