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又怎麼能允許再多一個人和自己的孩兒分一杯家產,因此毫不猶豫就下了手!
她彈彈手指慢條斯理的道,“就算老爺知道了又怎麼樣,就算真是我做的,他又能拿我如何?現在可只剩下我肚子裡的這根獨苗了……”
她輕輕笑了起來,完全是有恃無恐,懷着這個孩子,連甄氏也不會對她怎麼樣!
果然如同她所說,現在顧府裡,姚氏一人獨大,一日三餐老夫人甄氏都親自過問,更派了體貼的嬤嬤跟着伺候,完全是把姚氏捧在了掌心裡。
而蘭氏流產,甄氏也只是嘆息了一番,都沒派個人過來問一句,着實讓姚氏得意了許久。
日子漸過,顧錦珠的婚期愈發臨近,白天的時候,她都和丫頭們坐在廊下做繡活,一邊聽着她們說着府裡的事情。
陽光暖暖的照得正好,幾個丫頭嘰嘰喳喳的說着。
“蘭姨娘可真真可憐,從那日過後,再沒從牀上下來過,整日以淚洗面,整個人都瘦成了一把骨頭,聽她院子裡的嬤嬤說,她這次小產又傷了身子,以後都不一定還能懷上了……”
“真的啊?”素菊對這些事向來好奇,聽到蘭姨娘的慘狀不覺滿臉同情,嘆道,“可真是可憐,聽說是快七個月的小少爺呢,生下來還活着,蘭姨娘不哭死纔怪。”
“可不是,”另一個丫頭接道,“要說起來她也運氣真是不好,先前幾個月都沒事,結果夫人一懷了就……”
她壓低聲音沒敢說下去。
素菊道,“那老爺沒有查嗎?好端端的怎麼就會流了?”
那丫頭撇撇嘴,“怎麼查?什麼證據都沒有,就說是蘭姨娘自個兒不小心!這兩日她天天哭,老爺一去就大吵大鬧,老爺也煩悶的很,聽說整日關在書房喝酒,連門都不出了……”
素菊剛要說什麼,芸香斥責道,“行了,一幫嘴碎的丫頭,還不快乾你們的活,什麼話也敢瞎說!”
素菊和那丫頭相視一眼,俏皮的吐了吐舌,素菊站起身道,“我去給小姐拿件外裳,起風了。”
說着跑進屋去,拿了件胭紅繡錦披帛出來。
顧錦珠坐在一旁,專心致志的繡着手中的錦套,顏色豔麗的並頭鴛鴦偎在一起,水靈靈的就像活了一般。
素菊把衣服披在她肩頭,看到笑道,“好漂亮,還是小姐手巧,這顏色搭的真好,這水波就像會動似的。”
顧錦珠淡淡笑了笑,拿起繡繃對着陽光看了看,基本已經快完工了,只剩下邊角的一朵荷還沒上色。
她在笸籮裡翻了翻,衝着芸香道,“香兒,去給我拿些粉色絲線。”
“哎。”芸香答應一聲,向屋裡走去。
半晌,她出來道,“姑娘,咱們的粉色繡線已經用完了,不若奴婢去趙姨娘那裡借一些,她那裡好多。”
顧錦珠點點頭道,“也好。”
現在出去買已是來不及了,趙氏平日喜歡做針線,她那裡絲線多的是,平日也常常向她借用的。
芸香剛擡腳想向院外走,素菊就歡快的叫道,“芸香姐姐,我去吧,我跑得快。”
芸香停住腳步道,“也好,那你快去快回。”
素菊答應了一聲,剛想向外面走,顧錦珠吩咐道,“把小廚房剛做的那幾樣點心都包一些,拿去給四妹妹吃。”
素菊笑道,“還是小姐想的周到。”
她跑到廚房,裝了滿滿一匣子點心,才向趙姨娘住的秋桐院走去。
一個小丫頭看着她的背影笑道,“素菊姐姐真瘦,那腰細的跟楊柳枝一樣,長得也好看,我要是有她那麼細的腰就好了。”
顧錦珠聞言擡頭,正看到素菊出去的背影,她今兒穿了件水碧色的長裙,腰間繫了粉色的絲絛,走起路來飄飄嫋嫋,果然十分好看。
芸香也笑道,“小菊兒也長大了,這副眉眼,咱們院子除了紫鳶也就數她最好了,前兒個,外院劉管事還來打聽她呢。”
“真的?”顧錦珠神色一凝,放下了手中的針線。
芸香低聲道,“劉管事手下有個兒子,今年剛剛十八歲,在外頭莊子裡做了個小管事,前幾日來院子裡送東西,不知怎麼就看見了素菊,就放在了心上,求了劉管事來開口,只是姑娘大婚在即,劉管事現下不敢說,便央了奴婢來問,看看姑娘有沒有意思要把素菊送出去。”
芸香看着她的臉色,顧錦珠垂下眸子,她的意思她明白,但凡小姐身邊的丫頭,年紀大了都是要放出去的,除非是準備帶了去夫家做陪嫁。
顧錦珠道,“那你怎麼說?”
芸香嘆道,“奴婢就說,素菊現下年紀還小,小姐打算多留她兩年,婚事以後再說。”
顧錦珠點點頭道,“這事你和菊兒說了嗎?”
芸香搖頭道,“沒有,素菊她……”她頓了一下,嘆口氣道,“雖說嘴裡什麼都不說,但奴婢看到她每日晚上還是偷偷的給血衣大人做衣裳鞋襪,便猜她放不下,說了也是白說……”
顧錦珠點點頭道,“沒錯,還是讓她自己想開的好。”
兩人想到她和孟血衣的事,都有些嘆息,素菊雖平日表現的沒心沒肺,喜笑顏開,裝作對血衣拒親的事半點都不在意,可她性子其實十分執拗,認定了一個人便不會輕易放下,這件事如果她還放不下,連顧錦珠都無法勉強她。
想到自己對顧翊卿,又何嘗不是如此,顧錦珠微微嘆了口氣,心尖又涌上一陣熟悉的澀痛。
旁人看她風風光光的在備嫁,又何嘗知道她心底的感受,只要一想到那個人,她的心底就像被針扎一樣,片刻無法安寧。
思念最強烈的時候,她整夜無法入眠,甚至想着也許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他站在她的牀前,如同無數個他突然出現的夜裡一樣。
可她盼啊盼,夜夜睜着眼到天明,都沒有看到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這才知道,連這一點小小的念頭都是一種奢望。
她甚至有一種幻覺,也許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一旦嫁進王府,庭院深深,她又能有什麼機會再見到他?
相逢陌路,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吧。
她垂下頭,硬把眼裡涌出的酸澀壓了下去,園中一陣風颳過,她站起身道,“回去吧,起風了。”
慢慢向屋中走去。
芸香看着她單薄的身形,眼裡劃過一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