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珠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了心底翻滾不休的怒意,她一雙清瑩瑩的眸子牢牢盯着他,裝作不解道:“既是娶了表姐,又怎麼能娶我呢?”
“娘說,娘說……”
陳雲澤的臉色白了白,額頭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涔涔而落,終還是咬了咬牙低聲道,“娘說,既然是兩姐妹,便……不分大小一同入門,此後便是兩頭爲大,也是,也是佳話一則……”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難堪羞愧。
雨絲不停的從天而落,將他全身上下都打得溼透,他的眼睛全被雨水糊住,幾乎不敢去看對面人的神情。
雖然本朝民間有平妻之說,但那都是些土紳商賈之流,真正的高門官宦之家,最是注重聲名禮儀,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不分嫡長尊卑的荒唐事!
當初母親初說時,他就覺得十分荒謬,先不說楊家小姐是否答應,單說顧錦珠的身份,那是堂堂齊國公長女,怎麼可以嫁給他只做個平妻?
而平妻,說得好聽,卻不過是個貴妾而已。
顧錦珠還沒有說話,身邊的碧菀已一下子跳了起來,張口罵道:“姓陳的你失心瘋了吧,居然敢讓我家小姐給你做……”
她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
顧錦珠沒有說話,眼睛深深的看着面前這個人,無比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瞎了眼,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懦弱又無恥的人!
她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脣角一翹,對着碧菀道:“走吧,趕路要緊,再晚點怕雨就更大了。”
說完徑自轉身上車,再不看面前人一眼,就像是把他當作了一團空氣。
她竟是連話都不屑和他說一句了。
陳雲澤被生生晾着,面上立刻涌起了一絲驚愕,這還是那個對他傾心愛慕,永遠溫柔和順的珠兒嗎?
從小到大,只要他說什麼,她從來就沒有反對過,更別提這樣當面給他難堪,不,連難堪都算不上,她甚至連眼角都不再向他掃上一眼。
陳雲澤面上熱辣辣的,這個從來意氣風發天之驕子一般的少年解元十分不適應這樣的冷待,他張了張嘴,剛要再說什麼,就聽見碧菀歡快的應了一聲隨着自家小姐上車,在擦過他身邊時還十分乾脆的吐出了兩個字:“人渣!”
人……渣?!陳雲澤心底轟的一聲,一時間所有的血液都涌到臉上。
他幾乎不敢置信的瞪着面前的主僕兩人,想他少年得意,意氣風發,無論走到哪裡,誰人不是吹捧敬慕,哪想到有一天會被人罵得如此不堪!
他擡頭看着小丫頭眼裡毫不掩飾的鄙視,一時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只覺得像被人生生扇了一個耳光般難堪。
眼見着顧錦珠已經踏上了車,正彎腰準備進去,他心裡一急,再顧不得其他,一把便拽住了她的袖角,急聲道:“珠兒,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只是想……”
他一時情急抓住了她的袖子,卻沒有看到車簾間隙一雙漆黑如墨玉的眸子一閃,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驀地閃過一道寒芒。
“想什麼?”顧錦珠回頭,一雙眼眸靜如止水,清楚映出少年慌亂的樣子。
所有準備好的理由在這一刻突然都被哽了回去,那些在心頭反反覆覆醞釀了許久的說辭突然再也說不出口,被那雙澄澈的眼睛看着,陳雲澤突然覺得十分狼狽。
那些隱秘的連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念頭就像遇到陽光的暗影,瞬間被洞悉無形。
他到底是個天真少年,雖然知道母親的提議有多過份,竟想娶了楊家的財富,再攀上國公府的權勢,可是母親說時,他卻心動了。
他是真心喜歡珠兒的,之前也想要與她一心一意白頭到老,他們二人郎才女貌,誰人不說最相配的一對?他又何嘗沒有期待過夫唱婦隨的恩愛情景。
所以初時母親反對時,他甚至激烈的反抗過,只是後來父親的一席話終究說動了他,男兒終該是以大業前程爲重!
珠兒什麼都好,溫柔美麗,出身也高貴,只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一旦國公府拋棄了她,她將什麼也不是!
而楊綺玉雖只是個商家之女,但她背後有着楊家的金山銀山,他又何愁將來仕途不順?
父親的話在他腦中翻來覆去三天三夜,他也曾和自己艱難爭鬥,可那曾經說過的山盟海誓,那親口許下的婚約承諾與榮華富貴錦繡前程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
所以三天後,當父親提起向楊家小姐提親時,他默認了,這一次,竟連一向喜愛珠兒的祖母也沒再說什麼。
可他到底有些不甘,尤其是想到顧錦珠那張清麗絕倫的臉,比楊家小姐何止強了百倍!
想到過去兩人相處的情意,他終是忍不住再一次哀求母親,陳夫人拗不過他的心思,突發奇想了個二女同娶的好處。
平妻,他雖然也覺得荒謬,但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雖然心底有一絲愧疚,但想着好在兩頭爲大,倒也不至於委屈了珠兒,況且他心裡只有她一個人,只要過門後,他對她好一些就是了。
至於那楊家小姐,娶過來也不過是個擺設而已,珠兒也一定會理解他的……
抱着這樣的想法,他突然覺得自己也沒錯,這是目前唯一能兩全齊美的法子了,比起兩個人能長久廝守在一起,這一點阻礙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他早已做好了準備,無論珠兒如何生氣,他任打任罵就是,只要能勸得她回心轉意。
想到此處,他心下驀地升起一股勇氣,居然一把抓住了她一隻纖細柔白的手,仰起臉,固執又灼熱的看着她:“珠兒你聽我說,我這麼做也是爲了我們能在一起啊,雖說是平妻,可在我的心裡,我的妻子只有你一個。。。”
只可惜,他話還沒說完對面的少女便變了顏色,顧錦珠一隻手掌被他握住,早已又羞又怒,想到車裡還坐着個陌生的小叔,一張臉便像着了火般滾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