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忙了數日才得歇一歇。
卻也着實乏了, 懨懨的不勝。
常柏年請了脈,便又改了方子,叫日日的吃, 一個月裡萬不能停。
格瑞雖懶怠吃, 卻也回回都按時辰吃盡了。
將養了數日, 臉色才慢慢好些。
卻忽得來信報說涅卉犯了天花。
格瑞才喝了藥, 當下便覺心內翻騰發惡, 一低頭竟盡數嘔了出來。
一地人唬的忙亂,何寶早扶住輕輕拍撫,待他挖心擠肺的嘔盡, 便扶了讓他靠在椅上,拿了茶餵了半口, 又親手拿過漱盂接了, 拿熱水擦拭。
格瑞一頭的冷汗, 身上中衣也早溼了一半,身子一陣陣虛冷。
何寶忙扶到牀上, 叫傳常柏年。
常柏年才診了脈,格瑞便命他即刻南下看治涅卉,叫日夜兼程、不得少歇。
常柏年只得茫茫的開了方子,囑咐了,回去收拾啓程。
格瑞又下旨, 命立即預備再南巡。
過不幾日, 卻忽又傳報來說, 江南正鬧天花, 各處死人, 朝上衆官便泗淚俱下、以死相諫,南巡的事只得暫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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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卉幾日的高燒不退, 鍾蘋日夜守着,親自哺湯喂藥。
因怕過人,便只准幾個發過天花的奶孃丫頭伺候幫手,連冽川也不讓進門。
天花一發,各地官員都慌了神,卻又不敢去那發病處,只恨不得關在家裡不出門纔好。
冽川一面安排河工暫緩,一面命將發病的隔開救治,又派人急報京裡。
雖惦記涅卉,卻偏偏抽身乏術,又鍾蘋連門也不讓他進,於是只能心裡悶堵着急。
常柏年一到,冽川忙引他堪察疫情,開方散藥,忙了一天,才帶回家給涅卉診治。
常柏年看了脈,又見涅卉全身疹子皆化了膿,且多半結了痂,便道喜說照料得甚好,如今不妨礙了。
冽川聽了這才放心些,於是請出去開藥。
兩人一個數日積勞,一個兼程疲憊,又一齊忙亂了一日,這時才暫能少歇,便蔫蔫的坐了,累得長嘆。
下人奉上茶來,二人喝了兩口,說了兩句話,便忽的聽裡頭一陣吵嚷,卻是鍾蘋昏過去了。
衆人擡到牀上,放了帳子,冽川進去看時,見鍾蘋臉色暈紅,摸她額頭,果然觸手滾燙,忙請常柏年再診。
常柏年忙看了,卻是也染了天花,又加幾日勞累虛弱,燒的甚險。
於是忙開了藥,囑咐人如何照料伺候,又勸冽川,半日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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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裡急速撥了銀子,又派人下來治瘟。
幾個醫官裡,有兩位老醫正也是經過瘟疫的。
到了便與常柏年一同領人四處祥查疫情,計算多少人染病、多少人身亡,病重多少人、待好的多少人,都命分開救治。
各處發病的村縣城鎮都封了,不許人出入。命人各處教導百姓如何吃藥,如何照料,如何燒埋,如何防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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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雖日日忙着外頭,夜裡卻總要守着鍾蘋,看護半日。
家人多勸阻,說這病好過人,不可多待,他也不理。
只是有時鐘蘋燒起來,冽川見陪侍的人一頓忙亂,也要幫手時,倒多半被推出來。
數日來,皆是鍾蘋囑咐人煎了藥催促冽川吃。
如今冽川的大書童松露,倒來日日的叮囑冽川吃藥,看冽川不吃時,便說是王妃囑咐的,又嘆王妃的病,又嘆王妃好,冽川琢磨半日,也就吃了。
這日,鍾蘋又燒得厲害,常柏年診了也直嘆氣。只說挺過去挺不過去,就看今晚上了。
冽川一個人拿了酒在院子裡坐着喝。
蟲鳴鳥啼的,倒也幽幽靜靜。遠遠的,尚看見鍾蘋窗子裡頭有人忙亂。
松露卻仍不忘了拿藥來給他喝,冽川也只得喝了。
松露拿了碗走出院子,往後頭去,卻只覺眼前一黑,天上掉下個人來。
嚇得還沒顧得叫,就讓梅更一把攬住脖子,捂了嘴,不由一陣唔唔叫。
梅更待他安靜些,笑着道,“不認得我了?”
原來冽川跟梅更出去時,有幾次也帶着松露,後來怕端王查問,纔不帶他了。
松露趁着月色認了半天,喜道,“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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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格瑞尚是憂心,飲食也厭倦了些。
這日又收着梅更的信,道是涅卉無礙,睿王妃卻天花兇險。
格瑞欲待南下,無奈朝中官員仍是痛哭死諫,格瑞日日煩憂,直被他們氣得拍案潑茶,卻終是無法。
不幾日,便報睿王妃薨了。
格瑞一夜沒睡,只皺眉坐着,何寶也不敢很勸。
這日端了藥來,格瑞卻只盯着藥碗發了半日愣。
何寶看他神色,又看着藥的熱氣兒慢慢的散,便要開口勸。
格瑞卻忽得道,“何寶。”
何寶忙上來道,“萬歲爺。”
格瑞道,“你替朕,去江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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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蘋去後,冽川連日裡除了辦事的時候,其餘皆呆呆的,再不就拿了張紙在書房一坐半宿。
梅更住下後,見他如此,也去偷看那紙,只見上頭兩種筆跡寫着,“花兒爲誰開,脈脈出玉臺;花兒爲誰妍,年年相對憐;花兒爲誰敗,攜攜眉鬢白。”便也嘆息,晚上就拉了冽川坐到院裡喝酒。
冽川喝一盅,便擡頭呆呆看着月牙,半日不語,也不知想什麼。
梅更嘆口氣,拍着他肩膀,半日也不知該說什麼,便又嘆口氣,給冽川斟酒。
冽川喝淨了,默默地半日,忽小聲道,“我對不起她。”
梅更皺眉看着他半日,苦笑一聲道,“跟晚明待的時候長了,我也信些命啊、輪迴啊什麼的。沒準,她上輩子欠了你的,這一世來還你。”
冽川也慘笑,皺了眉看月。
梅更看他一眼,道,“要不,就是這輩子你欠了她的,等下輩子遇見,再還她。”
冽川垂下眼,悽然看着杯子,半晌一笑,道,“來,喝酒。”
梅更便倒酒,兩人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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