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川穿着大紅袍子,帽子上插着黃金鳳翅的冠花,愣愣的騎在馬上,領着熱鬧的吹鼓、轎子去接新娘。
他愣愣的看着新娘子穿着鳳冠霞披,蓋着大紅的蓋頭,被媒婆背進轎,只覺得一陣陣恍惚,如在夢中。
又恍惚的領着隊伍迴轉,恍惚的叫人推上去踢了轎門,恍惚的被人在手裡塞了大紅花綢子同新娘進了廳堂。
待到兩人站在堂前,冽川才似轟的一下醒覺,擡頭看着喜氣盈腮的爹孃和滿堂賓客,又看看旁邊披着蓋頭的人。心道,這個女子,以後便是我妻子了,拜了天地,盟了誓願,此生就要跟這女子糾纏在一起了。
而這個女子,冽川除了知道是兵部尚書的女兒,名叫鍾蘋,其他的便什麼也不知道了。也想不出兩人有何前景,只覺空茫茫一片。
眼前耳邊,竟都是格瑞的音容笑貌,心裡癡癡想若是此刻能與格瑞一起多好。
冽川幾乎就要轉身而去,卻不知要去何處,能去何處。
司儀喊道“一拜天地!”
冽川眼看着新娘子被媒婆攙着盈盈的轉過身拜了下去,身子也僵僵的被人摁了下去,只覺得這一拜似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再站起來時,又如在夢中了。
恍惚的拜了堂,恍惚的被人牽進洞房,又恍惚的讓人拉出來敬酒。
別人敬酒,冽川就幹,一杯一杯的直喝到酩酊大醉。
冽川卻總覺得自己沒醉,清醒得很,不然心裡哪能如此難受,於是仍不停的喝。
衆人早上來勸,冽川搖搖晃晃的推開,笑道,“我沒醉。”
那些人嬉笑着也不知說些什麼,將他推推搡搡的往裡拽,冽川心裡明白要去何處,不由拼命的掙扎拉扯,哪裡敵得過,忽而只覺得周圍一靜,卻是被推進了洞房。
房裡到處一片通紅,燈火輝煌,大紅的帳子上繡着金牡丹,大紅描金的牀鋪上,坐着鳳冠霞披的新娘子,披着大紅的蓋頭,低着頭嬌羞默默。
冽川腳下踉蹌着,在門口躊躇半晌,終是慢慢跌撞得走了過去。
手搖晃半天拿起金秤,慢慢兒的挑起了血紅的蓋頭,只見一張溫柔嬌羞的俏臉,向着自己甜甜一望,忙又低下頭去,絞着蔥管兒般的手,指甲上還染了大紅的蔻丹,鮮豔欲滴。
冽川只剩了滿眼通紅,手裡的蓋頭飄然落地,人嗵的一聲栽倒在地上。
鍾蘋嚇了一跳,湊過來看時,卻是冽川醉了,於是忙去扶他,弄了一身香汗淋漓纔將他扶到塌上,又去擰了毛巾來替他擦拭。
冽川忽的傻笑,忽得又說着醉話,神情可掬。鍾蘋不由抿着櫻脣,嬌柔一笑。
本來她還擔心,也不知自己要嫁個什麼人。雖聽說是皇家貴胄,又是年輕才俊,心裡卻免不了仍是忐忑,現下一見冽川這個樣兒,心裡早如風吹花開,雨拂柳軟,皺了一池春水。
冽川神志不清,一會兒也不傻笑不說胡話了,卻含含糊糊的叫着什麼人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呢喃,半晌竟流下淚來。
鍾蘋心下一沉,想道莫不是冽川早有心上人,便湊過來聽。
聽了半晌,竟聽冽川唸的是“格瑞”,鍾蘋琢磨半晌,不由心裡咯噔一驚,再着冽川的醉顏,直覺得滿室的紅火也變得暗淡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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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倚在美人塌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今日是吉日,正是秋高氣爽,月朗星稀,連草蟲兒也一陣陣忽高忽低叫得歡快。
何寶拿了件鶴氅,輕輕給格瑞蓋上。
格瑞卻仍不動,細細的分辨着月亮裡明暗的影子。
何寶端着個盤子,盤子上一隻掐金翡翠盞,盛着大半盞金黃碧透的野雞老蔘湯。他躊躇半晌,慢慢湊上去柔聲道,“萬歲爺,夜涼了,進口蔘湯暖暖身子吧。”
格瑞也不動,癡癡的仍望着月,半晌才極輕喟嘆一聲,道,“朕累了。”
何寶心中一陣酸楚,端着雞湯侯了半晌,見湯裡的熱氣兒都散盡了,才悄悄的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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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在格瑞書房外候着,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見禮部的幾個人陸續出來。
何寶笑着上來見禮,道,“大人,皇上宣您進去呢。”
冽川點點頭,便跟着進去,跪下請安。
上頭格瑞看着冽川半晌,道,“免禮。”
冽川擡起頭,雖惦念得緊,此時見面冽川心下卻說不出是何滋味兒。
那日鍾尚書來訪,洌川去見,心道才行過回門之禮,岳父此番來的倒怪。走到端王書房外頭,卻聽見父親與鍾尚書二人悄聲耳語什麼,洌川正不知進退,卻聽見隻字片語,竟提到虎符、圍獵,回來不由越琢磨越驚心。
格瑞見冽川一雙黑眼圈,面容憔悴,笑了笑,道,“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朕看你怎麼倒似霜打了的。”
冽川低下頭不作聲。
格瑞忽得一陣咳嗽,拿了塊明黃滾邊的帕子掩着嘴,咳了半日方住。
何寶忙奉上茶來,格瑞喝了一口,舒了口氣,面上仍泛着嫣紅。
冽川皺了眉,道,“皇上病了?”
何寶道,“可不是,萬歲爺這幾日天天兒熬到半夜。”
冽川看格瑞半晌,揖道,“請皇上保重龍體。”
格瑞笑笑,道,“不妨事。”
冽川低了頭不說話,眉頭擰得死緊。
格瑞笑道,“行了,這陣子也忙得差不多了,如今只議些祭天秋圍的事兒。”又道,“朕才說園裡楓葉正好,你即來了,陪朕散散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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