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回來就昏迷不醒,一陣一陣的高熱燙手。
何寶慌了神,左思右想命人將皇后請了來。
常柏年讓以酒擦身,皇后在榻上親自侍候,何寶也只在簾外聽吩咐。
堪堪守了一天,天擦黑格瑞又燒起來。
皇后拿着絲棉,蘸了酒擦拭他額頭脖子、手心腳心,半晌仍是肌膚燙手,便乾脆解開衣裳,胸膛肚腹渾身都擦的溼淋淋的。
何寶在簾外站着,端着一盤子酒甕酒盞、雪白的一大捧絲棉。
屋裡濃洌的酒香,塞滿了似的不得發散。
皇后忽道,“酒。”
何寶忙上去,將半盞新酒遞進去,接了空盞出來。隔着簾縫兒見皇后髮絲也散了,一臉疲容。
折騰半晌,格瑞好歹退了熱,身子涼了下來,喘息也平順些,只臉色白得如紙。
皇后替格瑞輕輕掩蓋好,頹然倚着歇了半日,看着格瑞睡容,忽的輕聲道,“何寶。”
何寶道,“娘娘。”
皇后輕嘆一聲,道,“這樣不是法子,你去,稟告太后吧。”
----------------------------
皇上一病數日,摺子竟全都留中,朝中一時議沸。
格瑞醒後,坐臥也起不得,哪還能問朝事。
太后日日遣人來問。皇后也淨日守着,哺湯喂藥。
洛妃因前一陣子格瑞多去看她,自以爲得寵,也鬧着來看,倒讓皇后禁了足。
養了數日,格瑞才慢慢好些。剛坐起來,就命人念摺子,卻是昏昏聵聵半個字也聽不進去,只得罷了。
這日何寶勸着喝了兩口湯,又將藥喝了幾勺,好歹比往日強些。
格瑞命將窗子開半扇,倚在榻上,癡癡的看外頭春花燦爛。
何寶仔細給格瑞蓋好了,看他臉色,又看看外頭桃李如海、百般絢爛,心下不由難受,站在一旁低了頭默默愣神。
格瑞看了一會兒便乏了,閉上眼歪頭睡了。
半晌何寶看見,唬了一跳,慢慢過來跪下,抖着手探他鼻息,半晌方覺得微微的一點熱氣掃在指頭上,不由長出口氣,渾身一軟坐在地下。
--------------------
這日格瑞正昏沉間,何寶不知何時進來,奏道,“萬歲爺,睿王爺求見。”
格瑞慢慢睜眼,見冽川穿着竹青的侍書袍子,笑着進來,坐在榻邊拉他的手,道,“怎麼還躺着?”
格瑞一陣癡迷,呆呆看着冽川。
冽川倒笑了,低了頭溫柔吻他。
格瑞被他吻的氣悶,卻聽見冽川在他耳邊一聲聲叫萬歲爺。一睜眼,卻見自己睡在龍榻上,滿牀明黃的被褥早被攪亂。
何寶在旁輕聲道,“萬歲爺,您作夢了?”
格瑞身子裡尤陣陣激盪,喘息着也無力說話,任何寶給他拭汗掖被,閉着眼似飄似散、載沉載浮的又睡過去了。
-----------------------------
冽川和金賦一到江南,就上了堤,天天轉大半日才肯回。
地方官員早打聽得睿王爺作派,便只孝敬些像樣的器具飲食,擺出個忙碌清廉的模樣,盤算慢慢再暗裡打聽、察言觀色。
冽川這日又同金賦到堤上臨江查看、樹標改圖。
江南比京城暖的早,二人忙了半日,已是一身土汗,飯時也忘了。
知州卻早領了人來,在堤上臨時搭的亭帳裡候了半日,又親自來請。
冽川和金賦便來吃飯。
那知州倒也乖覺,看二人仍討論治水的事兒,便只凝神聽着作陪,間而奉承幾句,倒也不討嫌。
一陣又說起京裡的事兒,冽川便問銀項哪日到。
知州卻道皇上龍體欠安,恐怕要等兩日。
冽川聽了,便不言語了,默默地琢磨一陣,再吃幾口飯,喝了碗茶,便又同金賦下去了。
-----------------------------
夜來冽川讓金賦早歇,自己在燈下改河道圖。
改了半日,卻走了神,看着燈影發起怔來。夏日漸近,一隻豆大的小蛾忽東忽西的飛來,輕輕往燈罩上撞,撞幾下便撲進燭焰裡,嗞的融了。
鍾蘋端了湯進來,冽川也不覺,半日纔看見,笑笑道,“怎麼不作聲?”
鍾蘋道,“怕擾了你想事兒。”
冽川忽捂着肋下皺了眉,卻不作聲。
鍾蘋欲扶他去榻上,冽川擺手不讓,只得乾站着,眼看着他疼過。
冽川喘幾口氣,見鍾蘋擰眉站着,便道,“不妨事。你去歇着吧,我等會兒喝。”
鍾蘋凝眉不展,也只得點點頭去了,半晌卻遣人送了碗藥來。
冽川一聞,自知是端王妃素日喝的,便喝淨了,湯卻仍忘了喝。
----------------------------
晚明穿着白布僧袍銀絲八寶袈裟,坐在榻邊,凝神給格瑞診脈。
診了半晌,見格瑞昏沉沉仍睡着,便同着何寶出來。
何寶道,“大師,怎麼樣?”
晚明合什道,“阿彌陀佛。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何寶道,“嗨,您跟我這兒打什麼偈語?”
晚明一笑,道,“菩提本自性,起心即是妄。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何寶聽了一愣,琢磨半晌,似懂非懂的點頭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