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川自打帶了那護膝蓋的軟墊, 果然疼的好些,只要不很受風,一天下來也只酸脹些。
何寶卻仍日日的給他熱敷揉腿。
冽川也讓松露在一旁看着學, 這日讓松露試了試, 倒也有幾分像了。
看松露將水端出去, 何寶替冽川理了衣裳, 又將他素日看的書稿圖冊拿過來放在案上。
冽川卻不看, 問道,“公公何時回京?”
何寶早猜着他意思,便笑道, “萬歲爺說,就讓奴才在江南伺候王爺, 不急着回去。”
冽川暗歎一聲, 道, “皇上的恩典我明白,只是我這裡左右沒甚緊要的。松露如今也會了敷腿。再將公公帶來的人都留下罷。皇上素來身子不好, 還得公公在身邊才妥當。不若便回京吧。”
何寶低了頭,道,“王爺的意思,奴才明白。只是萬歲爺說了,奴才服侍好了王爺, 跟服侍他是一樣的道理。”
冽川皺眉嘆了口氣, 低頭不語, 半晌道, “公公受累了, 我也乏了,公公回去歇息吧。”
何寶便退了出來, 卻仍讓兩個人在院裡看着。
半日來人報說冽川叫了松露進去,半晌又見松露端了碗藥進去。
何寶忙起來,走到外間便躊躇着沒進,隔着簾子看見冽川倚在牀上,手握着肋下一陣一陣的忍疼。
松露在旁邊兒也沒法子,只能幹看着發急。
半晌冽川睡下,松露端了空碗出來,何寶便衝他豎指,叫他噤聲,拉了他出來。
松露道,“公公又起來了?”
何寶皺眉問道,“那藥引子還有嗎?”
松露嘆氣道,“沒大有了,也就再吃兩三個月。如今疼得越來越頻了。以前還日日的放藥引子,如今只疼了才放一點兒。就怕吃淨了。可是到底找的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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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柏年遍尋不着那乾花是何藥草,日日急得如炕上螞蟻。
格瑞早發了幾趟脾氣,這日又宣他,少不得只好焦頭爛額的去了。
格瑞卻命人拿上一包包乾花幹葉,足有十幾種,讓他一一的看。
常柏年一一捻了細聞細嘗。
那些紙包上都潦草的寫着地名兒,常柏年也看出這些都是極難尋來的,多長在險崖峭壁上,有些他竟也未見過,也不知格瑞自何處得來。
有一包上寫着南海,樣子氣味倒皆很像。他不禁捻着不斷聞看。
格瑞盯着他,道,“是不是?”
常柏年皺眉揖道,“啓稟萬歲,可能容臣帶些回去細看?”
格瑞皺着眉,道,“去吧。”
常柏年行禮去了。
格瑞看着那花末,也捻起來聞了聞,卻不得要領,只好丟下,皺着眉嘆了口氣。
小太監來問傳膳,格瑞揉着眉心,只覺得五內紛亂,便擺擺手,道,“出去。”
小太監踟躕一下,只得低着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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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宮裡免不了仍是熱鬧。
格瑞同百官飲宴了,又去太后處坐了坐。
太后極喜歡涅卉,命人帶了他跟昭夙一齊在身畔坐了看戲。
有人來請格瑞點戲,格瑞看已點的是《出塞》、《醉酒》、《盜草》,便又點了一出《遊園》。
《出塞》那青衣倒彈了一手好琵琶,格瑞命賞,見涅卉雖看不懂,卻也安靜坐着,大眼睛烏沉沉的,一派乖覺,便命人抱過來坐在身側。
那楊貴妃卻嫋嫋婷婷上了場,開腔就圓潤甜脆,一片彩聲,太后便命賞。
正唱道“奴似嫦娥離月宮”,臺上嘩啦啦亮晶晶撒了滿地的錢。
格瑞心下幽悶無聊,便拿了塊芙蓉果給涅卉吃,涅卉大眼睛溼潤潤的看格瑞一眼,就張開小手拿了,兩手抱着自己啃。
格瑞看着喜歡,便將他摟了,靠在自己懷裡。
唱到《盜草》,昭夙就問什麼是盜草?太后便笑了,皇后就講是白娘子去盜靈芝仙草來救他夫君的性命。
格瑞聽了不由癡癡看着臺上,見那白娘子一個下腰滾桌,將靈芝草叼在了口內,臺下一片好聲,格瑞心中卻不由悶堵刺痛,便輕輕撫着涅卉細弱的肩膀。
那唱《遊園》的正是江南帶回來唱崑腔的一個孩子,那大些的孩子不肯入宮,便只帶了那小些的回來。
這孩子雖小,身段唱腔卻是美妙婉轉,眼神更是水靈靈脈脈含情。描金的扇子清悠翻轉,指着那無邊春色,“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太后看了喜歡得很,命賞,又賞點心,叫好生教練。
格瑞卻道乏了,要她們娘兒們自樂,要回去歇息。
皇后便命人將涅卉抱過去。
格瑞扶着小太監慢慢走出來,上了龍輿。
一行人寂寂地走得遠些,恰太后宮裡放起了焰火花炮,頓時漫天的火樹銀花、煙霞燦爛,直將那方夜空燒得有如白晝。
回了宮,格瑞邊往裡走就道,“何寶可有信來?”
小太監忙呈上來,格瑞展開看了便死皺了眉,讓宣常柏年。
常柏年着急忙慌的進門,跪下見禮。
格瑞道,“那藥究竟對不對?”
常柏年行禮道,“回稟萬歲,那藥,依臣看,九成是對的,只是……”
格瑞直盯着他,道,“說!”
常柏年忙跪下道,“只是這治法不對,雖也是幹化的,卻已失了原來的藥效。只怕要重去採摘料治。”
說了擡頭看格瑞,見他面上一時也不知是喜是憂,半晌又思索了一陣,問道,“你可會治?”
常柏年愣了一愣,心裡雖沒底,也只得硬着頭皮道,“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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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既過,過了年,格瑞就命籌備南下。
一開春,皇駕便又下江南。
冽川仍沒來接駕。
何寶卻早早來接駕拜見了,見了格瑞一跪便哭。
格瑞倒笑了,親手去攙他,何寶忙自己起來,仍低頭抹鼻子,看了格瑞幾眼,道,“萬歲爺瘦了。”
格瑞眼裡也刺痛,笑道,“哪裡就瘦了。”
何寶道,“都是奴才□□的,奴才自然知道,定是不會伺候,回去且一人打一頓。”
格瑞又笑,道,“倒不是伺候不好,就是沒有你的嘴乖。”
何寶也抹着淚笑了。
格瑞卻不言語了,坐了半晌,輕嘆了口氣。
何寶看格瑞一眼,道,“其實,王爺早早就讓準備好了衣裳,待穿戴好了,拿鏡子看了半晌,卻又不肯來了。”
格瑞聽了便癡癡的,皺了眉發呆。
何寶嘆口氣,道,“王爺,日夜操勞,清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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