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祁淵捏着一份報告,若有所思,同時走入了看守所臨時騰出來給他們辦案用的小會議室。
而此時蘇平正在翻着凃仲鑫發過來的屍檢報告。
報告上並無什麼特殊之處,平平常常,也沒有太多疑點,沒有中毒跡象,體內的藥物也只是常規的消炎藥物罷了,不論種類還是劑量都沒有問題。
也排除了胡悅康吸毒的可能。
這時,蘇平擡起頭看見祁淵走入會議室。瞧見他的表情,蘇平有些詫異,便問道:“怎麼了?”
“我調查了下胡悅康,發現一件事兒。”祁淵說道:“結果發現了一件事兒,也不知道算不算條線索。”
“噢?”蘇平挑眉問道:“什麼線索?”
“胡悅康的前妻,叫柳慧如,剛好和所醫柳大寶同姓。”祁淵說道。
“噢?”蘇平立刻站起身說道:“我看看!”
祁淵便將報告遞給他。
蘇平接過來,一面看一面皺眉說:“這麼重要的線索,爲什麼到現在才發現?”
“其實它一直靜靜的躺在那堆報告裡頭,只是先前一直都沒有人注意。”祁淵說道:“畢竟胡悅康這麼個爛人,人際關係什麼的也很簡單,沒啥子好說的,所以就沒人關注他本人的檔案資料了。”
蘇平輕輕點頭,問:“然後呢?”
“然後我覺得查無可查的情況下就又翻翻他的資料了咯,結果瞎貓碰到死耗子,發現了這事兒。”
“行,你立大功了。”蘇平拍拍他的肩膀,隨後立刻摸出手機給荀牧打了個電話,說道:
“老荀,你現在在哪兒?噢?在支隊呢?好,你先別過來了,我給你個名字,柳慧如,就受害人的前妻,你查查她他柳大寶之間的關係。好,我等你消息。”
飛快的說完後,蘇平就掛斷了電話,隨後將手機放到一旁,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靜靜的等着。
祁淵問道:“蘇隊,要不要叫鬆哥他們過來一趟?”
“先不用。”蘇平搖搖頭,想了想又說:“不過……得讓鬆盯着柳大寶,別讓他跑了。”
祁淵點點頭,接着又問:“但現在看時間他應該已經下班了。”
蘇平一呆:“不是早就吩咐過你們,雖然暫不對柳大寶和許有志動用強制措施,但得儘量穩住他們不要讓他們離開看守所嗎?”
“嗯,就是軟禁。”祁淵說道。
“……”蘇平無語:“那你跟我強調他下班了幹什麼?”
“因爲他們很配合,所以我們也沒過多在意,畢竟還沒確定嫌疑,不好撕破臉,看着就行了。”祁淵說道:“所以就在剛剛,柳大寶很自然的下班離開了看守所,而且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蘇平:!!!
祁淵接着說道:“我發現胡悅康的前期叫柳慧如之後,就像去找柳大寶問問情況,才知道他已經‘下班’回家了。”
“臥槽!”蘇平跳了起來:“那你還特淡定的在這跟我說這些事兒?追啊趕緊去追啊!趕緊把這傢伙給找出來啊!還愣着幹什麼?”
“老海和阿先已經去了。”祁淵撓撓頭:“現在看守所裡就只有蘇隊你、我和鬆哥、方哥四個兄弟。”
蘇平又呆了呆,才問:“爲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事急從權,他們就立刻行動了,讓我過來和你彙報。”祁淵說道:“就三分鐘之前的事兒。”
“……”蘇平眼角抽搐:“所以你爲什麼這麼淡定啊?”
“其實我現在心裡慌得一批。”祁淵嘴一咧,說:“可先前慌慌張張的被你懟了,我現在只好強裝鎮定。”
蘇平:……
這時,荀牧回了電話,他立刻接過手機,接通並開了擴音。
下一瞬,荀牧的聲音便從中傳出:“老蘇,我託戶籍科的同事查到了,柳大寶和柳慧如,都是咱們餘橋本地人,不過二十年前,柳慧如便因爲失蹤多年而被父母註銷了戶口。”
“嗯。”蘇平應一聲,然後問道:“柳大寶呢?”
“柳大寶的資料就比較齊全了,畢竟曾經公考的時候接受過政審。”荀牧聲音傳出:“別說,他和柳慧如還真有點關係,不過是柳慧如她哥哥柳曹雲收養的孩子。但他本身社會關係相當簡單,所以也查不到太多東西。”
蘇平皺眉。
隨後荀牧聲音繼續傳出,說道:“老蘇你先彆着急,這些主要都是來自戶籍科的線索,比較有限也是正常的,我們會繼續展開調查,放心。”
“嗯。”蘇平應了一聲,說:“你那邊有什麼進展的話,記得第一時間給我電話。”
荀牧回了一聲好,然後納悶道:“你語氣有點兒不對勁啊,怎麼了?又出什麼意外了嗎?”
“嗯。”蘇平說道:“柳大寶離開了看守所,目前不知去向,你幫我聯絡交警支隊的同事,鎖定下他的車。”
“哈?”荀牧納悶道:“他離開了看守所?怎麼做到的?不是,你們怎麼就讓他……”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回頭我自然會追究責任,該處罰就處罰,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他逮回來。”蘇平說道,頓了頓又說:“那邊我這張臉不好使,你跟他們打聲招呼吧。”
“行吧。”荀牧的聲音聽上去顯得似乎有些無奈,說道:“我知道了,等會我跟那邊打聲招呼。對了,許有志呢?他還在吧?”
“在……吧?”蘇平脫口而出,但緊跟着又遲疑起來,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祁淵,問道:“小祁,許有志現在還在看守所裡的吧?”
“在,放心。”祁淵說道:“他相當配合……”
蘇平翻了個白眼:“柳大寶就是因爲‘相當配合’才讓你們掉以輕心導致人跑了的!”
祁淵:……
嚥了口唾沫之後,他便趕緊補充說道:“不是,兩者不是一回事兒。”
“說說看。”
“他可能是因爲自覺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責任了,肯定要受處分的,看處分力度而已,所以現在是自覺得很,主動進了審訊室裡頭,把自己關起來。”
蘇平挑眉:“審訊室裡頭,只有一個出入口是吧?”
“對的,鐵柵欄並不是門的設計,就是單純的隔斷,他通不過。”祁淵說道:“所以他跑不掉,儘管放心。”
蘇平想了想,說:“回頭你去確認確認。”
“好。”祁淵頷首,然後說道:“要不我現在就去吧。”
“行。”蘇平說道,目送祁淵轉身離開,才又低頭對着自己的手機說道:“怎麼樣你都聽到了吧?人還在。”
“你自己不都不放心麼。”荀牧說道。
聽了這話,蘇平心裡頭都能浮現出荀牧這會兒的模樣,肯定白眼都要翻到天際去了。
確實,對蘇平而言,要看着的人就這麼跑了,絕對算是不得了的一個工作失誤,甚至可以算是工作事故。
所以荀牧這會兒,內心其實也有些着急。
於是沉默了片刻後,他又說:“行了,就先這樣吧,我先幫你向交警支隊那邊申請支援,有消息了給你電話,保持聯絡。”
“嗯,保持聯絡。”蘇平回一句,便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手機屏幕上,將通話掛斷。
片刻後,他長嘆口氣,又抓起祁淵送過來的報告書瞧了起來。
說實在話,雖然柳大寶跑了,但他其實並不算太着急。
柳大寶這人長得挺有個性,濃眉大眼的,以現如今的監控密度與公安網絡下,想要找到他並不難。
關鍵是,看守所的位置一般並不偏僻,不像大多都在郊野的監獄,看守所大多都在鬧市區,以方便各單位提審。
而一看外,就是三環快速,這會兒正值下班高峰期,快速路本身還好,出入口卻堵得要死。
從時間來看,他肯定還沒能下出口,那麼當監控鎖定他的位置之後,直接在相應的出口設卡攔截也就是了。
……
與此同時,審訊室。
祁淵敲了敲門,便直接推門而入。
許有志果然還坐在裡頭,手裡點着根菸,另一手捏着一小碟報紙,藉着昏暗的燈光看着上面的字。
見祁淵進來,他笑笑,打聲招呼,問道:“兄弟,來審我的?”
“不是,審你的話就不會只有我一個人來了。”祁淵輕笑兩聲,然後一揚下巴說道:“我怎麼覺得你還蠻愜意的。”
“呵呵。”許有志將手中的報紙放了下去,說:“黨報。出了這樣的事,我深感懊悔,如果我事先能夠更警惕一些,也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悲劇已經發生,無法挽回,但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知道自己還需要加強黨性建設,必須更加認真,克忠職守……”
祁淵嘴角一抽。
這傢伙腦子怕是有點坑。
此時此刻承認錯誤沒毛病,但說的太過假大空就難以取信於人了。
就跟什麼東海被抓時背宣誓詞一個道理。
“聊兩句?”祁淵問道。
可惜這房間裡只有一張桌椅,被許有志坐着,祁淵就只能站在一旁了。柵欄另一邊倒是還有一套桌椅,但要跑那邊去坐的話,就整的和審訊許有志似的了,不妥當。
許有志從口袋中摸出煙,遞給祁淵。
祁淵擺擺手:“謝謝,不過我戒了。”
“戒了?”許有志一愣,隨後輕笑着搖搖頭:“戒了好啊……兄弟,想聊些什麼?”
祁淵卡殼了。
其實他就是來看看許有志在不在的,哪裡知道要和他聊些什麼,彼此也沒有啥共同話題。
沒辦法,祁淵只好硬着頭皮問:“聊聊你們的工作吧?”
“我們能有什麼工作啊。”他笑着搖搖頭:
“看守所又不像監獄,嫌疑人沒有強制勞動的,我們每天的工作,與其說是管教,倒不如說是文員了,就做做報表,彙報彙報工作,偶爾有犯人鬧事、打架,就喊來問問情況,訓誡一番,嚴重的單獨關禁閉,就這樣了。”
祁淵點點頭。
其實他對這些工作也不是很感興趣……
於是他又問:“所醫們呢?”
“他們吶,其實跟普通醫院的大夫區別不是很大,無非換了個地方上班罷了。”許有志搖搖頭說:“硬要說的話他們相當於是急診,他們能解決的問題就他們解決了,解決不了就轉外邊醫院,相當於急診轉住院部這種。”
頓了頓,許有志又補充說道:“也不是每個看守所都有醫院的,咱們看守所規模大嫌疑人多,纔有點像模像樣的醫院,很多地方也就是個醫務室,規模和診所差不多。”
祁淵禮貌又敷衍的笑笑。
而許有志反應奇快,立馬挑眉說道:“喲,兄弟你來管我套話來了是吧?你們懷疑是所內醫院?”
“……”祁淵翻了個白眼。
許有志這方面還挺敏銳。
不過也算瞎貓碰上死耗子了,畢竟祁淵真的只是在和他沒話找話,只是瞎掰扯閒聊,並不指望能從他嘴裡套出什麼消息來。
“哎呀,都是自己人,而且我也急着自證清白,有話你直接問就是了嘛,還拐彎抹角的做啥子嘞?”許有志又說道:“你們懷疑哪個?”
“別瞎想。”祁淵擺擺手:“我就來和你閒聊閒聊,真不是來套話的。”
“這樣啊。”許有志泄了氣,輕嘆一聲,搖搖頭:“還以爲你們終於有具體的懷疑對象了……”
“你很希望我們鎖定嫌疑人?”
“那可不,你們破案了我不就清白了?”許有志理所當然的說:“那樣的話我頂多算是不稱職,工作還能保得住,無非今年獎金什麼的都泡湯了,畢竟人出事的時候不是我上班時間。”
祁淵抿抿嘴,輕輕點頭。
這時許有志又嘆口氣,說:“可惜,我和所醫那邊其實也不是太熟,看守所繫統還是挺龐大的,我也就勉強能認個臉罷了,大多數人都沒說過幾句話,就算你懷疑他們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你剛剛還那麼興奮?”
“能有個方向也是好的嘛。”許有志聳聳肩。
祁淵撇嘴。
片刻後,他眼珠子一轉,又試探着對許有志問道:“話說,兄弟,那你有沒有懷疑的人不?”
“沒有。”許有志搖頭:“要有的話我之前就跟你們說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