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教室自習,班主任將她喊了出去,她母親猝死了。
長期的營養不良和孤獨勞累,猝死在路邊,隨身揹着一袋剛拾撿了準備去賣的廢品,還有一個方面袋裝着兩個硬饅頭,別的,什麼都沒有留下,連句話,都沒有留下。
那一霎那,天塌了。
那種萬念俱灰的感覺,陰霾住了她所有的念想。母親,死了。怎麼會,怎麼會,這太突然了,她支撐不住了,白槿湖感覺腦子一片白,就覺得,天塌了。
班主任含着淚,扶着白槿湖,就要高考了,這樣的打擊,她可以承受嗎?
白槿湖努力的吞淚,眼淚沒有知覺的往下落,下落。她閉緊眼睛,窒息蔓延全身,她感覺手腳冰涼。
白槿湖轉身就跑,一直的跑,她忘記了騎車,她順着這條走了無數次的路往下跑。很小就開始習慣奔跑,去追尋自己想要的溫暖。
她以爲等她大一點,再大一點,她就可以帶着母親離開,給母親過好日子,不再受窮受苦受打受罵。快了,就差一點點,她就可以做到了,可是,母親沒有等她。
她進了家門,母親就躺在門板上,那個曾經對母親施加拳腳的男人,此時也像是個孩子一樣跪在旁邊痛哭着。
白槿湖撲在母親身上,她使勁搖晃着,她哭喊着:我們不是說好了,你等我帶你過好日子,你等我的,你說過你等我的……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你叫我怎麼活,你是爲了我累死的,我以後,沒有你了,我該怎麼辦。
你說句話,媽,你跟我說句話啊……早上你還叮囑我要照顧好身體,可是你自己卻走了,媽,我們不是說了,等我上大學,我就帶着你,你開一個小店,賣些水果,不管怎樣,我們母女都在一起,說好了給你過好日子的。白槿湖抽泣地念念着,什麼叫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莫大的遺憾。
白槿湖親手給母親擦洗身子,幫母親換上乾淨的衣服。她撫摸着母親身上每一處傷痕,冰冷的、毫無表情的傷痕,心疼的已經麻了。本以爲自己再大點兒,就可以帶母親逃離,爲什麼你不再等等,再忍忍?現在即使逃走,她還是一個人。
維棉接到槿湖的電話,酒吧瘋狂的DJ正高聲叫喊着。維棉對着電話說:大聲點,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清,維棉捂着一隻耳朵,仍聽不清。
我媽死了,你聽清了嗎?我喊了八遍我媽死了!白槿湖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維棉怔住了:小槿,我馬上過來。維棉拿了包,推開旁邊附上來的男人,就往外衝。
老闆說:去哪兒,你還有客人呢,丟給誰!
維棉衝他說:陪你個頭!我媽死了!維棉能想象到白槿湖會傷心成什麼樣子,維棉一直把白槿湖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白槿湖的媽媽,不就是自己的媽嗎?
維棉是一口氣跑到槿湖家的,在院外的水龍頭衝了把臉,衝去了濃妝。白槿湖見到維棉,沒有說什麼,抱着維棉一個勁掉眼淚。
維棉抱着槿湖,說,小槿,使勁哭,我陪你,我在,我就在你身邊。哭出來,不要再忍了,我懂你心裡的苦。
白槿湖的父親徹底的蔫了,他打了十幾年的女人死了。他每次打這個女人都是在發泄那件事給他帶來的恥辱,當這個被他罵爲破鞋罵爲婊子的女人死在了路邊。他不顧一切的抱起孤零零死在路邊的女人,才發現原來這個女人被他折磨的這麼瘦,輕的就像是一陣風可以帶走。
母親的後事安排好,白槿湖沒有再和父親說過一句話,他再也沒有打她。
她努力控制自己先將失去母親的沉痛放一放,母親生前最大的期盼就是白槿湖能考上好的學校,有個好的未來,她不能讓母親失望。
白槿湖回到學校,她的書都整理的好好,她缺課的這幾天筆記有有人幫她寫好了,她認得那個字跡,是陸澍的。
陸澍進教室的時候,看見她坐在教室裡,她正好擡頭,他們對視了一下,陸澍發現她的臉是那麼的蒼白而瘦的不成形,形容枯槁,陸澍心疼了。
他聽說了她家裡的事情,感慨這樣的女子如此艱難的行走着。陸澍說不清對她爲什麼就有種心疼,直到多年以後,陸澍才恍然大悟,多年前的那種心疼,就是一種愛。
陸澍把白槿湖的事,輕描淡寫的告訴了媽媽周萍芬,周萍芬看得出來,很少會提女孩子消息的陸澍,是對這個女孩上心了。
陸澍總覺得,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孩,總覺得像,看着她就覺得很舒服,她的樣子,蒼白而讓人心疼。
周萍芬聽到這個女孩可憐的身世,很同情,而且兒子還這麼喜歡這個女孩,周萍芬說:我們出版社正好缺一個幫助校稿的兼職,等你們高考後,讓她來,這樣至少也能幫她一點。
陸澍微笑着說:媽,你真善良。
白槿湖調整好自己,全力備戰,順利參加了高考,考得很不錯,至少,該拿的分和不該拿的分她都拿到了,等分數下來,她便可以填志願了。
她打算找份工作,哪怕是刷盤子洗碗,她也要靠自己去掙學費,如果成績下來,考的不錯,學校也會給與補助的。
她沒有想到陸澍會找到她。
陸澍是打聽了好多人才找到她的家,要穿過好幾條陰暗嘈雜的舊箱子,最後看到了一個衰敗的院子,裡面堆滿了廢舊的報紙,院子門口有棵巨大的木棉樹。
陸澍激動了起來,是她,她曾寫過,她家門前有一棵大樹,她喜歡爬在樹上對着樹洞說悄悄話。
白槿湖看到陸澍,又驚又囧,她聽着他說完他媽媽出版社要兼職的事,白槿湖欣然答應,她正在爲這個事發愁呢。
她都忘了要倒一杯水給他喝,就匆匆的送他出了院子,她怕萬一父親回來,看到有男孩在家裡,要是暴跳如雷,那就糟了。
陸澍忽然冒了一句:你還記得四年前的紙飛機嗎?他注視着她的眼睛,要得到她的真話。
什麼紙飛機?我……我不知道。她慌亂的裝作什麼都不知曉,她心裡默唸着,陸澍,你原諒我,我不想只因四年前我鼓勵過你,而讓你對我背上一種什麼責任,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就讓他成爲一個謎,一個懷念吧。
母親的死,白槿湖已經無心去想旁物了。
在出版社幫助周萍芬校稿,她稱呼陸澍的母親爲周阿姨。周萍芬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聰慧而溫婉的女孩,儘量的照顧她。
槿湖心底裡很感激周阿姨,周阿姨幫了她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