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侍衛搜了半天, 一無所獲,惟恐顧驚瀾責罰,一齊跪在院子裡, 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兒。顧驚瀾負手站在門前, 默然許久, 纔回過神, 沉聲道:“都出去。”侍衛們求之不得, 依序退出。小范聽他聲音蘊着怒氣,偷偷瞟了他一眼,當即示意諸宮人往外走, 自己落在後面,反手關上了門。
顧驚瀾再不遲疑, 縱身躍上橫樑, 一一看去, 如嶺臥室窗邊的那道屋樑上的灰塵,分明有踩踏過的痕跡。他怒極直身, 竟忘了樑上低矮,咚地一聲撞到了屋頂,撲簌簌落了一身灰。
秦如嶺和德妃坐在一起閒聊了會兒,小范來傳話:“陛下口諭,請寧妃娘娘在德妃娘娘這裡暫住幾天, 炅寧宮弄亂了, 得收拾幾天。”兩人忙起身答應。秦如嶺順口問:“陛下呢?”小范道:“陛下身體不適, 已經回去歇着了。”秦如嶺略有奇怪, 又不好多問, 點了點頭。德妃令人備了客房給她,各自歇下。
次日, 李如海以寧妃受驚爲由,來請平安脈。秦如嶺雖不以爲然,還是應了。李如海把脈之後,一臉歡容:“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心想:陛下叫我備藥,豈非多此一舉。秦如嶺一驚,茫然道:“這……這……”她對此並非一無所覺,只是下意識逃避罷了。翠竹接口笑道:“娘娘歡喜得糊塗了,還沒給李大人賞呢。”秦如嶺這纔回過神來,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勉強笑道:“是了,那隻金項圈倒好,李大人就收下給孩子戴戴吧。”
李如海道:“謝娘娘賞賜。”暗覺奇怪,後宮嬪妃但凡有孕,誰不欣喜若狂,怎麼寧妃倒不高興,啊,莫非她還念着陳光華。想歸想,卻不敢宣之於口,跟着翠蘭走了。
顧驚瀾下朝後,把高雲蒼留了下來,詢問陳光華的下落。高雲蒼回說,正令下屬拿了畫像四處查訪,暫無音信。顧驚瀾點頭道:“別的事不妨先放一放,儘快把人找出來。”高雲蒼道:“是。”擡頭間,瞟見顧驚瀾眼中隱有血絲,似乎夜不成眠,不由想:陛下這麼急着找陳光華,不知爲了什麼事。他年少老成,精於權謀,腦子裡瞬間轉了幾百個念頭,臉上仍是恭恭敬敬,不露分毫。
高雲蒼走後,顧驚瀾獨自坐了一會兒,立定主意,叫過小范低聲吩咐了幾句。小范心底駭然,但不敢多言,領命去了。
等到李如海把消息傳來,顧驚瀾一怔,展顏微笑,自語道:“好,好,連天都幫我。”這本是他想要的結果,可不合身的侍衛服,樑上的腳印,如同在他胸口裡填了塊大石,怎麼也笑不開心。
德妃聽說寧妃有孕,忙拿了補品過來探視,並叮囑了些話,言語之間,難免提及汀蘭在世時的情景。秦如嶺怕她傷心,便委婉勸解。德妃低頭道:“我當初生下汀蘭,也是千般辛苦萬分小心,幸好是個丫頭,才活大這麼大,沒想到一場病就去了,我……我是死了心了。”說着,黯然淚下。
她這番話意有所指,秦如嶺心領神會,勸道:“你年紀還輕,何必說這些喪氣話。”德妃苦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我生汀蘭時難產,太醫說我再也不能生育了。”秦如嶺大吃一驚,支吾道:“李如海的醫術極好,沒請他來瞧瞧麼?”德妃緩緩搖了搖頭:“沒用。你……自己多多保重。”她爲人老實和善,但絕非蠢材,對寧妃的提醒到了,就算盡心了。
說話間,顧驚瀾笑吟吟地來了。德妃寒暄幾句,告辭而去。秦如嶺想着她剛纔的話,心神不寧,看在顧驚瀾眼裡,未免生疑,心裡老大的不爽快,只是強自按奈着不發作出來:“聽李如海說,已經兩個月了。”不知爲什麼,明明不是第一天做夫妻,秦如嶺仍頗覺尷尬,扭過頭不敢看他:“是。”顧驚瀾輕笑一聲,扳過她的身子,笑道:“你瞧瞧這個。”右手一攤,掌心裡躺着一個孩童戴的長命鎖,上面四個小字:明德志遠。他得意洋洋地說:“我早就把名字想好了,他是明字輩的,就叫明遠。”
秦如嶺原想說若是女兒呢,忽又想到他拿來這個長命鎖,顯然是早備好了的,不忍掃他的興,順口說:“好。”顧驚瀾興致勃勃地說下去,一會兒談到孩子的長相性情,一會兒又扯到某某大臣家的小女兒生得好堪爲良配。秦如嶺被他說得心動,不由也幻想着,他會是什麼樣的眉眼,什麼樣的嗓音,什麼樣的性子,他會象顧驚瀾還是會像自己……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坐在一起吃飯,顧驚瀾又開始賣弄臨時從太醫處惡補來的知識:哪個要多吃,哪個不能吃,甚至自行決定了以後的菜單。秦如嶺無奈至極,好在陰奉陽違的事她做多了不差這一件。等到顧驚瀾朝中有事走了,她獨自坐着,忽然覺得好笑,他素來喜怒不定,居然也會這麼饒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