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秋如躺在牀榻上,睜着眼盯着前方。
白日裡霄淵和她說的那些話讓她無所適從,她原本的堅定突然就因爲那幾句話而動搖。有那麼一霎那,她彷彿從霄淵的身上看到了遲歸的身影,他們對她似乎都是毫無保留的想要對她好,說不動心是假的。
可動心之後呢,卻是身不由己。
她閉上眼,心裡空無一片,報仇和霄淵,她真的不知道了……
也許,霄淵有一天會化解她心裡的怨恨,可不是現在,現在還……遠遠不夠。
至少現在的霄淵,還不至於讓她放下殺了歐陽沉醉的念頭。
殺不了她,她會一世不寧。
接下來的兩日,霄淵和宮秋如誰都沒有再提那天的事,就像是霄淵從沒有和她講過他的過往,宮秋如也從沒有聽過一樣,霄淵依然是那個丰神俊朗的樓主,冷酷無情,卻偶爾會看着她露出溫暖的目光。這樣的霄淵一日日讓他越來越迷茫,越來越覺得其實……這樣待在十八重樓也不錯。
最後的一日終於到來了,想到明天就能離開十八重樓,她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無論是最初來到這裡,還是將要離開,即使她不願意承認,她卻不得不明白,有些東西在潛移默化裡還是發生了變化。
好比她對霄淵再也生不了不耐煩的心思。
六日的時間,他讓她看到了他的決心和他的真誠。
可這些真誠之外,卻是宮秋如不得不屈服的仇恨,如果……她能殺了歐陽沉醉,如果那時候,她還沒有死,如果那時候……她還沒有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也許她真的會考慮霄淵,會考慮永遠的待在十八重樓裡。
“歸姑娘,樓主讓我們帶你去一個地方。”最後一天,當她走出寢殿,有樓侍已經等在了外面,看到她,恭敬地行禮,隨後,把霄淵交代的話告訴了宮秋如。
她想了想,點頭:“帶路吧。”
既然是最後一天,那就暫時忘記報仇的事情吧。
跟着那些樓侍,宮秋如被帶出了十八重樓,在石門機關口,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霄淵。
走過去,霄淵回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微微彎了彎眼睛:“……走吧。”
“去哪裡?”
宮秋如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今日爲她準備的是一件雪色的鳳尾旗裝,幾乎正好貼合着她的身材做的,雖然依然因爲她在衣服里加了東西的成分而顯得臃腫,可不得不承認,這件衣服的確並沒有太過突出她的外貌,完全表現出的只是她身上的那種安靜時的淡漠。
看起來倒是像極了她原先的感覺。
她穿上後看向銅鏡,也有那麼一瞬間的迷茫,即使這張臉,和她原本的也不相同。
宮秋如跟着霄淵走出了十八重樓,前方就是百丈懸崖,因爲在半山腰的緣故,四周浮雲繚繞,看起來有種仙境的飄渺感,霄淵引着她朝着背對着祁連山的方向走了上去。沿着盤旋的山道,越是向上,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她甚至能夠看到祁連山的山頂上,那棵被她曾經綁過繩索的數,只是離得遠,看得並不真切。
霄淵回頭等她,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眼底閃過一道趣味。
宮秋如回頭就看到他的笑意,睨了他一眼,看得霄淵一愣,那一眼頗有些埋怨的味道,可因爲走的時間久,她的臉上微微有些紅暈,看起來的的更是多了三分惑人的風情。
尤其是她眼底那種自然而然透出的媚態,看得霄淵眸色一暗。
不過他很快的轉身,繼續朝前走。
宮秋如並未發現,跟着他一直走到了天色將落纔到達了山頂,而這時,宮秋如才發現,祁連山後面的山竟然比祁連山高了不知多少,一眼望過去,甚至只能看到飄渺的雲層。霄淵錯開身,露出了他前方擋着的視線。
一眼望過去,宮秋如整個人都愣住了。
整個山頂竟然遍佈了無數的凌鳶花,鮮紅的色澤,像極了血,迎風而動,漂亮的不可思議。
宮秋如忍不住走近,蹲下身,置身於這些花叢中,看着這些從懸崖峭壁里長出來的花朵,眼底的複雜是難以言喻的,她忍不住回頭:“這些……”到底是怎麼種出來的?在懸崖峭壁上,她只聽說過數或者是草,卻從未見過能長出這麼多花的懸崖峭壁。
霄淵的目光柔和下來,帶着回憶,似乎又帶了些異樣,他看着那些凌鳶花,慢慢道:“本宮的孃親喜歡凌鳶花,所以,前樓主想盡了辦法把它們種在了這裡,只是,花開的時候,他卻也失去了她。孃親至死都沒有看過一眼……”如果她當年看到了,還會選擇別人嗎?
他不知道,也許,他們都不知道……
宮秋如沉默下來,只能怪一聲命運的捉弄。
她坐在了懸崖邊,看着這些生機勃勃的凌鳶花,它們長在最高層,卻無人觀賞。
高處不勝寒,處於高位,也許他也只是寂寞而已吧。
她垂下眼,思緒變得久遠。
霄淵挨着撩起下襬坐到了她身邊,“凌鳶花雖然美,它是情花,可前樓主依然沒有挽回愛人的心思。”
宮秋如看着前方,嘆息一聲:“你帶我來這裡,就不怕我們的結局跟他們一樣……額,當我沒說!”宮秋如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她這樣說彷彿已經接受了他一樣。
果然,霄淵眼底一亮,“他們曾經是夫妻,那我們呢?”
“什麼都不是。”
宮秋如快速地回答,只覺得頭疼。
隨即,就轉移了話題:“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明天離開了之後,我們就相忘於江湖吧。”
“……”霄淵怔了怔,有些失望。
宮秋如明白他的心思,卻只能沉默,既然無緣,那就趁早斬斷情根。
她之於他,也許不過是過客。
夜幕很快降臨,月光灑在凌鳶花上,輝光皎潔,美得不可思議。
宮秋如怔怔看着那些花,陷入了沉思。
只是耳邊的一聲壓抑的喘息聲卻讓她一愣,側過臉,就看到霄淵不知何時垂下了頭,看不到臉,可宮秋如卻能聽到清楚的剋制的聲音。她奇怪地看着他,視線繼而落在他緊緊攥着的雙手上,他的指骨分明,可此刻十指緊緊地扣着身下的地面,有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已經一片血肉模糊,不知道他已經這樣忍受了多久。
宮秋如臉色一白,突然揚起了頭,頭頂上一輪極圓的月亮正泛着明亮的光。
她惡狠狠地回頭,抓起了霄淵的手,氣息因爲憤怒而不穩:“霄淵,你瘋了是不是?!”
聽到她的聲音,霄淵慢慢擡起頭,他依然帶着面具,只是因爲忍受血咒的折磨而臉色慘白,他的一雙血瞳此刻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宮秋如握着他的手收緊,卻依然能夠感覺到從他的手背上傳來的青筋躁動的感覺。她深吸一口氣,臉色發沉,攥緊了他慢慢緊握在一起的手指。
“你……放開。”
霄淵深吸一口氣,才勉強說出一句話。
他現在能清楚的感覺到體內血咒的躁動,那種感覺,讓他急需血液來把那種瘋狂的感覺壓下來。
“霄淵,你……”宮秋如把他臉上的面具掀開,果然看到他一腦門的汗,眉頭皺得越發凝重,站起身就要把他拖起來:“我帶你回去。”
還沒等她站起身,就感覺身體一拽,她整個人都被拉進了霄淵的懷裡。
他的手臂死死箍着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揉進身體裡一般,腦袋埋首在她的脖頸間,薄脣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肌膚,宮秋如身體一僵,面色難看起來:“霄淵,你放開我。”
“讓我抱一會兒,我不會傷害你。”
宮秋如無語,她會相信纔怪?上一次他發起瘋來可是差點把她脖頸上的大動脈都給咬斷了。
這次要是再跟他呆在一塊,指不定她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你不鬆手,我就把你踹下這懸崖。”
反正他不是要失去內力的,乾脆讓他再在懸崖底呆上個幾天,好好清醒清醒腦子。
霄淵愣了下,苦笑道:“好,本宮要是咬你了,你就踹吧。”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勉強才壓下心裡又是一撥的躁動。
他甚至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響,同時也在瘋狂的吞噬着他的理智,他想要喝血,想要用牙齒咬破她的肌膚,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她身體裡的血液,在散發着誘人的香味,讓他張開口,一口咬下去。
宮秋如覺察到他的呼吸越發不穩,臉色微微變了變,轉過身,就看到霄淵的視線正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脖頸上,像是餓狼一般。她翻了個白眼,就這,還能堅持住?
她掙了掙,卻沒有掙開。
他的力道勒得她骨頭都疼,決定還是自救,趁着他還清醒的時候,無趕緊問:“你以前每逢月圓之夜毒發的時候都是怎麼做的?”
“……”
霄淵的呼吸一頓,眸光一閃。
就在宮秋如以爲他不會說的時候,他才輕聲道:“用藥物壓制住,壓制不住,就……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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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個字,他的聲音極輕,帶着一種莫名的痛苦。
宮秋如怔了一下,許久,才慢慢道:“藥呢?”
霄淵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又緊了緊,把腦袋整個都埋在了她的脖頸間,悶悶的聲音半天才傳過來:“……沒帶。”
宮秋如現在真的想直接把人從山頂扔下去:“你故意的吧?”
霄淵的身體一僵,半天,聲音裡竟是染上了笑意,只是卻也虛弱了不少:“是,本宮就是故意的。”
他想看到她心疼掙扎的目光,他承認自己這種辦法卑鄙了些,可……這是他最後的辦法。
讓他眼睜睜看着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他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