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闖進醉天閣的正房裡時,看到的是宮秋如斜躺在軟榻上的模樣,一身暗紫色的百褶羅裙襯着她蒼白的面容,顯得更加神秘詭譎,可那眉眼卻也格外的吸引人。怪不得主子要讓這女人來府裡,她這張臉,天生就是當細作最有用的武器,而實現繼而落在她手中吊着看的玉佩上,更加詫異,“如夫人,這是什麼?”
“出府的憑藉。”有了這個,以後她想出府,隨時都可以。
不久前在大堂裡,她還是勝了這一回合,用燕竹君換來了這一塊玉佩,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只有有用沒有用。
梅子立刻明白了她的話,“如夫人,你還真聰明,有了這個,以後打探消息就更加容易了。既然你要求的事情已經辦完了,你也該儘快打探出九王府於京中商會的聯絡地點了吧。”
“嗯。”宮秋如應了聲,心裡卻是冷哼一聲,她那主子恐怕到現在還不知歐陽沉醉早就知道她是個探子了。
他想要從歐陽沉醉身上得到消息,可能嗎?他精明的像頭狐狸一般,搞不好他還正等着他們自己先透露什麼消息給他呢。她雖然這麼想,卻並未表現的明顯,她現在羽翼還未豐滿,她是能打,可一手難敵雙拳,該強的時候就要強,該弱的時候……就該示示弱。
可她能對任何人示弱,只一人,這一世他都休想。
不僅不,她還要徹底折斷那人的羽翼,把他打入如今的深淵,才償還她那日所受的屈辱。
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情,宮秋如這纔想起房間裡還有一人,“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對了!”
她一說,梅子眼睛一睜,立刻道:“差點把正事忘了,我剛打探到,君側妃有孕了。”
宮秋如撐着軟榻坐起的動作一滯,“你說真的?”
“是真的,大夫剛走,王爺臨走前得到消息已經吩咐管家去請恨水公子了,這會兒還在君怡閣,不過這事應該八九不離十了。”王府裡的老大夫都是早年從宮裡退出來的御醫,說的應該是沒錯。
“歐陽沉醉什麼反應?”
“這個不清楚,聽說九王爺是在府門口得到的消息,吩咐了之後就去宮裡了,這會兒還沒有回來。”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這事你不要插手,我會盡快得到你想要的。”
“你……不擔心?”梅子沒有動,總覺得這如夫人的反應太過平淡,“君側妃一旦有了子嗣,你就更難得寵,到時候……”她失寵了,主子還上哪裡得到消息去。
聽出她的擔憂,宮秋如垂眼,淡笑不語,只是眼底閃過一道譏諷。
有孕是一回事,生不生的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新帝跟九王不對盤,那麼……他怎麼可能容忍九王先有了子嗣?
“聽說,新帝還沒有皇子呢……”
“……”
她幽幽的一句,梅子頓時一怔,半晌明白過來,渾身一寒,猛地擡起頭,這、這如夫人什麼時候心思這般通透縝密了?她沒有想到的事,她竟然片刻都分析透徹了。腦海裡不經意的想到聽來的今晚大堂的一切,後脊背立刻躥上一股森冷,她搓了搓雙臂,面若桃花心如蛇蠍,這如夫人日後……絕不簡單!
紫南國皇宮內,歐陽沉醉在大太監劉全的帶領下走到了御書房外。
“九王爺,皇上在裡面等您,咱家就不進去了。”
“嗯。”
歐陽沉醉應了聲,推門走了進去,新帝也就是歐陽東覺正站在玉桌前疾筆寫着什麼,他沒有說話,歐陽沉醉關上門站在一側沒有動,直到一炷香過去,歐陽東覺才停下筆,長出了一口氣,擡頭,一張俊美的臉勾勒出溫潤而雅的清俊,往那一站,更像是翩翩佳公子而不是一個帝王,只是那幾分從眼底透露出的精光與威嚴之氣還是泄露了他隱藏極深的一面。
也只有經歷過當年那場宮廷之爭的人才知道,面前小綿羊一般的人到底有多狠,多兇殘,比他更是入木三分。
“臣弟見過皇上。”
歐陽沉醉垂下眼,應有的恭敬一分不少。
歐陽東覺放下手裡的狼毫筆,溫然一笑,“九弟怎麼見到朕還是這麼客氣,自家兄弟,這些虛禮能省就省了。”
“皇上說的是。”歐陽沉醉應下,可該行禮還是行禮。
他要真的因爲今日歐陽東覺一句話省了這虛禮,過幾天他就能給他安上一定狂妄自大目無皇兄的罪名,虧,吃過一次就夠了,他不是傻子,也自然不會再吃。他難道以爲自己還是當年那不諳世事的小皇子?
“九弟,你可知道朕寫的這是什麼?”
歐陽東覺的手摩挲着剛剛寫過的字,墨黑的字跡,密密麻麻,離得不遠不近,歐陽沉醉卻是不看,“臣弟猜不到。”
“就知道九弟你猜不到,是《行軍策》啊。”
歐陽東覺懷念的語氣傳來,歐陽沉醉眉頭卻擰了起來,“皇上,怎麼想起來寫《行軍策》了?”這是年少的時候先皇還在位時他們一起修習的第一卷跟軍隊有關的書卷,意義雖然不同凡響,可新帝到了這個位置,已經不用行軍打仗,自然也用不着。
“也不知怎麼,就突然懷念起來了,記得那會兒,就屬九弟你天資通透,父皇也曾誇過,九弟你……可是這些皇子裡最有能力的一個。”歐陽東覺聲音聽似漫不經心,實則帶着一抹聽不懂的複雜,“當時,讓皇兄好生羨慕呢。”
歐陽沉醉垂在身側的手不動聲色地握起,再擡頭時,目光定定,“皇上是人中之龍,臣弟也就一莽夫,對行軍打仗在行,可其它的,可真是一竅不通,當初父皇可不少罵臣弟呢。”輕巧的語氣,帶過去了剛剛歐陽東覺故意製造出的沉重氣息,他這樣一提,讓歐陽東覺心情也好了些,他當年是太子,可偏偏做什麼都低這九皇子一頭,怎能讓他不記恨?
可最終,還是他坐到了這個位置上,歐陽沉醉,他再有能力,也只能屈居下臣。
歐陽東覺滿意了,這才收斂了,“九弟,朕這麼晚找你來其實也沒多大的事,只是朕聽說九弟你後院是不不是很太平哪?”
“讓皇上看笑話了。”
歐陽沉醉也不否認,他找他來無非就是敲打敲打,宮秋如把那件事鬧得這麼大,就是要傳到他的口中,在府外見到那些人時他就想到了,自然也想到了應付的辦法,“是臣弟管教不嚴,皇上也知道,君兒曾經救過臣弟一命,臣弟對她……偏頗了些,也就養成了這刁蠻的性子,臣弟回去以後一定會好好教訓一番。”
“九弟心裡明白就好,朕本也不想管這些,可你也知道,皇后和如側妃都是左相的掌上明珠,這皇后聽到自己妹妹吃了虧,可是在朕面前鬧騰了一番,讓真着實爲難呢。”
皇后?
歐陽沉醉心裡冷笑一聲,侯門嫡府後院比這宮廷可好不到哪裡去,那宮晶雪怎麼可能這麼好心?
不過是敲打他的藉口罷了,可既然他提出來了,自己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皇上放心,臣弟以後定然一碗水端平。”
“九弟能這麼想就好。哦,對了,朕還聽說,你把如側妃降爲夫人了?”
“這……是。臣弟大婚之夜多喝了些酒,如兒偏偏……”
他爲難無奈地嘆氣,眉宇間的愁苦讓歐陽東覺心一動,他自然清楚原因,宮秋如心裡傾心之人是他,自然不會乖乖就範,他早就想到了,也早就打算把宮秋如讓出去,可聽到這,身爲男子的虛榮心還是讓他心情格外的好,更何況,那個女子還是紫南國享譽盛名的第一美人,他臉上的笑越發溫和,“如側妃性子急了些,九弟你好好哄哄就是了,既然不是什麼大事,那就重新擡回側妃吧。”
“是,臣弟遵旨。”
歐陽沉醉出了宮,到了宮門口看到守在門口的馬車,擡步走了過去,車伕看到他,連忙服侍他上了馬車,只是帷幕撩開,歐陽沉醉看到馬車裡端坐的身影時,身形一頓,隨之不動聲色地坐進去,放下帷幕,對着外面吩咐:“回府。”
馬車轉個頭,車軲轆滾在青石板上,發出“鈷鈷”的聲響。
等遠離了宮門,歐陽沉醉纔看向對面的男子,“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怕新帝使詐。”
“哼,沒有探清我的底細,他現在還不敢動手。”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沒有不怕死的,即使只是萬一,他也不會提前動手,除非能夠十拿九穩,否則,歐陽東覺也不會把宮秋如安插到他身邊來了。
恨水點點頭,“只是這樣拖下去,萬一被新帝查出些什麼……”
“就那個笨女人?嗤!”
以宮秋如那點心思,還不是他的對手。
只是想起她嫁過來之後的種種,饒是歐陽沉醉也覺得頭疼,她跟自己打探到的資料裡寫的,幾乎是兩個極端。資料裡寫着,宮家二小姐有勇無謀,性子刁蠻狠戾,脾氣暴躁,除了一張臉,完全就是草包,可嫁過來的這個女子,從新婚這一夜就開始給他驚喜,只是很可惜,只是有驚無喜,“恨水,讓底下的人去查查宮秋如到底會不會武。”
想到他一直以來忽略的這個問題,他擰眉吩咐。
以前他也懷疑過什麼,可手下人情報一流,沒有道理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醉,你是懷疑?”
“狸貓換太子,也說不定。”
世間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也不是沒有,她那張臉是真的,他曾經試探過,沒有任何易容的成分,所以這些時日他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來想,可她給他的意料之外太多,多到,他不得不重新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