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關於李修的選官問題,正言語如刀的冷眼相對。暫居定國公府內的李修卻享受着難得的悠閒平靜的時光。
無他,只因爲他心中的那抹溫馨的鵝黃色存在於身邊。
其實兩人心中都很清楚,李修在太極殿前受到的杖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平日裡坐臥行走都已經不礙事了。所謂的探望病情,只是兩人心照不宣的藉口,爲得是有更多的相處時光。
定國公府待客的前廳已經被兩人佔據,李修輕笑看着安寧公主擺弄着百寶格上沈彥心愛的古董。
和李修比起來,安寧公主在這方面的見識要高得多,一件件古董經過她雪白的柔荑,總能說出來歷和珍貴之處。
李修笑眯眯的應和着,目光片刻不離安寧公主俏麗的身姿。
回過頭來,李修灼熱的目光引得安寧公主俏臉一紅,嬌嗔道:“不許這麼看我。再看就挖了你的賊眼。”
李修笑道:“你捨得嗎?”
安寧公主粉臉微紅,白了李修一眼,“還要割了你的舌頭。”
“最毒婦人心,好狠毒啊!”
李修裝出一副怕怕的樣子,又惹起安寧公主一陣嬌嗔的嘟囔。
“你不擔心嗎?”安寧公主仰着頭,俏生生的看着李修。
李修愕然道:“擔心什麼?”
“你知道的啊,今天是進士選官的日子啊。”
李修苦笑道:“有什麼可擔心的。我這個狀元都是老師安排的,或者你父皇也參與其中。當朝天子和首輔安排我一個小小狀元的官職,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就沒想過,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官?”
“我所求的,未必是我能得到的。擔心無用,想的太多了,反到是煩惱。”李修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有些言不由衷的說着。
安寧公主巧笑一聲,道:“真沒想過治理一方,做一個縣令刺史之類的親民官?或者高居京師,做一個顯貴的京官?”
“長安居,大不易哦。”李修若有所得的嘆息,“與其說日夜操勞做一個官員,我寧願耕讀鄉野,得一份清閒。”
李修的感嘆觸動了安寧公主的心思,悵悵的坐在椅子張,單臂支撐這下頜,幽幽的目光看向視線不及的皇宮,嘆息道:“你倒是想得明白,大唐的官員不是那麼好做的。就說父皇吧,我經常能看到他處理政務,辛勞得徹夜難眠,就是爲了做一個好皇帝。大抵官員也是如此吧。”
李修輕輕搖頭,道:“君是君,臣是臣,哪能混爲一談。而且我已經是大唐新科狀元郎了,朝廷上總要給我一個官職纔是。”
安寧公主舊話重提,笑問道:“那你想要做個什麼樣的官呢?”
“鴻臚寺少卿怎麼樣?即清貴,又清閒。”李修測驗,對着安寧公主調笑道。
安寧公主雙頰飛霞,不依的嬌嗔道:“不理你了,滿口胡言。”
“哈哈。”安寧公主小女兒的姿態,惹得李修得意的大笑。
鴻臚寺少卿這個官職很是微妙。它是一個常設的官職,卻經常虛位以待。究其原因,是因爲鴻臚寺少卿這位官位在約定俗成的大唐規矩中,是爲大唐駙馬在成親之前必定經
歷的一個過渡官職。
李修用鴻臚寺少卿的官職調笑安寧公主,柳夫子卻用此官職刺激中書令大唐右相趙磊。
安寧公主借用殿中省採買的名義出宮,有着和弘泰皇帝賭氣的成分在內。是因爲趙磊爲他的幼子覬覦安寧公主,向着弘泰皇帝求親。弘泰皇帝口頭答應了這門親事,再向安寧公主詢問意見時,遭到了安寧公主的反對。
安寧公主出宮散心,這樁親事就無聲無息的偃旗息鼓了。
求親被拒,在趙磊看來,乃是奇恥大辱,柳夫子在太極殿中舊事重提,頓時激起了趙磊心中的隱痛。
“柳相,做人要留點口德。”趙磊陰沉着臉怒視柳夫子。
柳夫子微微一笑,道:“我的弟子難道做不了鴻臚寺少卿嗎?何況……。”
柳夫子一個“何況”讓趙磊意識到李修還真的很有可能坐上鴻臚寺少卿的位置。太極殿前李修身受杖刑,命懸一線時,正好是安寧公主挺身而出。柔弱女子展現出來的堅持已經深深印在當場的衆多朝臣心中。
那天趙磊因雜事沒在當場,卻不止一次的從其他官員口中聽到了經過。
頓時,趙磊感覺他誤解了弘泰皇帝對李修的態度。弘泰皇帝是不喜李修,對李修更感覺無奈。當今天子對安寧公主這位養女心疼憐惜到骨子裡了,這點是全大唐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的。
趙磊猜想,弘泰皇帝對李修不喜,卻擰不過唯一的養女。說白了,這又是一次父親對女兒的妥協。
同樣是父親,趙磊心中對安寧公主拒絕他兒子的親事,也是滿腹牢騷。認真想了想,出於嫉妒的心裡,鴻臚寺少卿這個職位絕對是不能給李修的。然而五品的太子侍讀,若給了李修,他這個右相的聲望顏面也丟了一大半。如何安置李修,只能是另尋位置。
“沈尚書,鴻臚寺少卿是不適合,五品太子侍讀也不合適,吏部還是重新考慮李修的官職吧。”
趙磊話音剛落,柳夫子冷聲接言道:“老夫不管這些,老夫的學生高中狀元,就要給他一個合適的官位。不然你們想將老夫的顏面置於何地?依老夫看來,五品官職正好。”
柳夫子話音一落,滿朝皆驚。都聽說過李修是柳夫子唯一的學生,深得柳夫子喜愛。但是衆人都沒想到,柳夫子會爲李修做到這種程度。
這不是維護學生門生了,柳夫子這是赤裸裸的在倚老賣老蠻不講理的爲李修討要官職。不僅有失當朝首輔的身份,更丟了身爲首輔該有的深沉和手段。
偏偏柳夫子這般赤裸裸的向着朝廷爲自己的學生要官,讓衆人無可奈何。
滿朝文武爲自己的子弟門生謀劃是應有之義,每個人都做過類似的事情,只是在方式上有所不同。或是利益交換,或是暗中謀劃,卻從來沒有過這般赤裸裸的擺在檯面上如此明白過。
可越是這樣,越發讓衆人難以拒絕。包括弘泰皇帝和趙磊在內,當朝首輔連自己顏面都不要了,這很是讓他們難以拒絕。
“兩位是在說吏部此次選官考慮不周嗎?”沈彥忽然說話,打破了太極殿內的驚愕。卻見一臉怒意的沈彥冷着臉道:“新科進士選官是吏部職責,莫非兩位相爺想要插手吏部平
常事物不成?”
五品以下官員的任免,本來就是禮部權責範圍之內。即便身爲首輔的柳夫子和右相的趙磊,若無正當理由,也是不能插手其中的。這就是朝廷的規矩之一。沈彥也是宰輔之一,恰到好處的表達着他的不滿的同時,也緩解了柳夫子蠻橫所帶給朝廷的震撼。
沈彥身爲吏部尚書,維護吏部的責權是他當仁不讓的事情。環視一週,無人反駁與他,點點頭,話音一轉,道:“既然兩位相爺都不滿吏部爲李修選的官,那本官重新爲他選官。不管兩位相爺同意與否,吏部只選這一次。若兩位再不滿意,吏部就不管了。”
沈彥的威脅在趙磊看來是氣話而起,他更關心的是沈彥在片刻之間爲李修安排了一個什麼樣的官職。他可沒忘記李修和沈彥一樣,都是出自江州府沈家。
“欽天監暗察司郎中。”
沈彥報出來的官職落在滿朝文武耳中,頓時一愣。少頃,中心心中不僅圍沈彥暗暗叫好。
大唐三省六部九寺中,郎中一職不算少,除去六部二十四司的郎中之外,九寺等也有不少郎中的存在。但是若說這些郎中官職之中最沒有權利的,眼下的弘泰朝,就要屬欽天監暗察司的郎中了。
自從文宗皇帝將暗察司一分爲三,暗察司就徹底沒落了。空留一個暗察司郎中的五品官位,爲沒有任何實權了。
沈彥的安排很是巧妙,柳夫子爲李修爭取五品官職,這個暗察司郎中真正好好是五品的官職。趙磊不想給李修顯赫的位置,這個暗察司郎中的位置再卑微不過了。
一舉兩得,兩全其美,一個巧妙的官位就化解了當朝首輔和右相的對立。沈彥這個吏部尚書當得高明。
趙磊對這個安排還算認可,只是心中多少有些感覺不太對,一時之間卻想不明白不妥出在哪裡。
沒等他想明白,高踞龍椅之上的弘泰皇帝一臉的不耐煩,沉聲道:“也好。如此也不算委屈了李修這個狀元的名頭。更有武宗朝的先例可循。就這樣吧。下面說說北燕叩邊的事。”
趙磊在心中重新考慮一遍,似乎沒什麼不對的地方。狀元郎選官暗察司郎中,正是武宗朝的舊例。可是弘泰皇帝治下的暗察司卻不是百餘年前的暗察司了。有名無實,朝廷裡出了名的養老的地方。
細細考慮幾遍,似乎沒什麼不妥之處。趙磊也就暗暗點頭,不再多事。
柳夫子面色憤憤,似乎對將他的學生安排在這等無關緊要的官職上很是不滿,但在弘泰皇帝的怒視下,卻也心有不甘的閉上了嘴。
只是趙磊心中隱隱的不妥之感在朝會散去之後,還無法消散。
他是沒看到,散朝之後的御書房內,弘泰皇帝和柳夫子相對而坐,歡心的大笑。
弘泰皇帝端着茶水,笑道:“趙磊終究不是韋瑾蒼,若是韋瑾蒼一定能看出着其中的玄妙。”
柳夫子點點頭,道:“不管如何,這第一步是走出去了。”
弘泰皇帝微微凝眉,道:“只是李修那個小子,會不會出問題?”
柳夫子搖搖頭,道:“應該不會。那小子就是個刺蝟,在今科會試中憋了一肚子的氣,正愁沒地方找人報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