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兒, 我們兄妹許久沒有好好談心了。”放下茶杯,蕭天軒示意我坐下,笑得一臉溫和。
可是我的心卻“咯噔”晃了一下, 微怔了怔我還是若無其事地給他續滿茶, 再繞過腳邊的椅子坐到他的右手邊。
看罷我的動作, 蕭天軒又笑了笑, 滿意之情流於眼角。
“九哥與我說要娶你, 我也答應他會好好考慮。”蕭天軒一直偏頭打量着我,嘴角帶笑。
我輕輕點了點頭。這事我原是知道的,所以倒也沒覺得害羞, 只是蕭天軒今天說話用的是“我”而不是“朕”,這倒讓我頗多思量。
“福兒叫哥哥爲難了。”
聞言, 蕭天軒收了笑, “這些日子我確實有些舉棋不定。福兒, 你用了什麼法子讓北齊西厥還有藍佑之來提親,我可以不問, 甄婿大選沒有結果,我也可以不予追究,只是如今哥哥有一個問題,你須跟我說實話,不然哥哥實在難以決定。”
我看着蕭天軒——九哥沒有告訴他爲我請西厥斐和藍佑之幫忙的事, 而魯辰誤打誤撞蕭天軒肯定不知道真相, 所以, 他纔會覺得這些都是我的傑作——我點了點頭。
“所謂朱華轉世, 是怎麼回事?”
我一愣, 雖大概猜到蕭天軒的問題可還是睜大眼睛,“哥哥沒有審問那牛鼻子老道?”
“自是問過了的。”
“哥哥不信他?”
蕭天軒不語, 只端起茶杯低頭喝着茶。
“我與九哥墜崖後在崖底養好了傷,而後趕回荊州,在途中確在慕佳村逗留,這些我原本也已說與哥哥聽的,雖未明說就是慕佳村,卻也是怕惹麻煩。”我說,見蕭天軒放下茶杯點了點頭就又接道,“大雪封山,我與九哥在慕佳村一直呆到雪化路開才動身。恰又在我們動身前一日,慕佳村一位姑娘發現了丹朱華結果。後來,此事被牛鼻子老道知道,他便胡謅出什麼‘朱華花開百年得果’的鬼話,我與九哥當時就覺得沒有好事,所以就提前回京。”
我將我與鄭嬌嬌一起放羊發現丹朱華果實以及我嘗過那果實的隱去,只撿了安全的和盤托出。
“你可曾見過那丹朱華及果實?”蕭天軒問。
“哥哥,見未見過有何不同?不論是那丹朱華傳說,還是那丹朱華花及果實,都是先我幾百年就已存在,與我確無半點關係。再者,這丹朱華轉世只是北齊民間傳說,與我東宇關於丹朱華的記載大爲不同,什麼朱華轉世帝星出都只是迷信而已。”
聽我說完,蕭天軒沒有接話,卻點了點頭。
“福兒也知道哥哥不信這個,哥哥只是擔心如果大宇子民信了謠言,而這謠言又被別人利用,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不利於東宇的事情。”
“是的,”蕭天軒臉色一暗,皺了皺眉道,“朕確是擔心這個。民衆自是盲昧,若有心之人一口咬定你就是朱華轉世,到時候對你對東宇都不利。”
“所以,謠言散開後,皇帝哥哥也不會同意我嫁入其他三國,即使南羑也不行。如若這個謠言一旦擴大,哥哥預備將福兒如何?”
蕭天軒看着我不說話,只是將手放在胸口,似乎有些難受。
“哥哥預備將福兒如何?”我又問一遍。
如果說我的孩子會一統天下,那麼這個謠言不管是真是假,對東宇都是一個威脅,因爲我的孩子不管如何都不會成爲東宇的皇帝,也就是說,東宇在四國抗衡中終究要被吞滅。
“福兒幫哥哥去祭守皇陵可好?”蕭天軒輕捶了捶心口,重又艱難開口。
聞言,我猛然站了起來——這麼多年相伴,蕭天軒終究如我所料不忍殺我,可是,可是在他心裡始終還是江山社稷最爲重要啊!即使如今只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他還是不願意冒這個險!
“哥哥,我已拒絕了南羑,雖不是全因爲此,卻也是因爲顧慮此點所以愧對葉少皇。可是我還年輕,實不願意就這樣青燈古佛一輩子!況且九哥對我一片赤誠,我也確實希望能和他攜手白頭,九哥與我都是大宇子民、哥哥的至親,我們卻不會因爲這些謠言就被人利用,還請哥哥看在我們父皇和忠仁大將軍的份上,給我與九哥一點追求幸福的權利!”
屋外陽光一暗,室內也是一暗,一室沉重………
等了好半天,蕭天軒卻仍是低着頭,沒有開口。
“哥哥?”我試探地開口,俯身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哥哥——”
“福兒,朕,我有些難受………”說着,蕭天軒就着我的手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扶着心口。
我低頭靠近看他,可是看到他嘴脣發紫一臉蒼白,不禁嚇了一跳。
“哥哥,你怎麼了?”
“我——”話未出口,蕭天軒就“噗”地一聲噴出一口東西。
我定睛一看,驚得忙上前抱住他,慌亂地大叫起來,“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茶,茶裡有毒………”說着蕭天軒嘴角里溢出血來。
“茶裡有毒?!”我轉眼看了看一旁的茶壺,又回頭看着嘴角帶血的蕭天軒,驚得手腳麻木,不知作何反應。
“快,快讓……小德子宣太醫來……”蕭天軒氣短得厲害,說完嘴角又流出血來。
“哦,好好!”我這纔回過神來,忙大聲嚷開來,“小德子,小德子!”
小德子就在門外,聽到我的呼喊馬上推門進來,一看到這個狀況也是嚇得一愣,而後撲過來,“皇上,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德子,快宣太醫來,快宣太醫來!”我大叫。
小德子聽到我的話,也衝外面大喊,“快宣太醫”。外面有幾個小太監頭急匆匆進來,接着都嚇呆了。
“小德子,”蕭天軒一把拉住小德子的手,聲音越來越輕,“宣張恆遠,沒有朕的旨意,莫,莫讓人動,動福兒——”說完,蕭天軒就昏了過去。
“哥哥,哥哥!”我抱着蕭天軒大叫。
“還愣着做什麼!”小德子大喝,“小李子你去宣太醫,小程子你去宣張統領!其他人幫快把皇上擡到牀上去,快!快!”
一番動作,我和小德子幾人終於將蕭天軒擡到牀上,而我也慢慢地冷靜下來。
剛纔皇帝哥哥進來時精神一直很好,和我說了許多話,只是到了後來他就慢慢話少了,我原本以爲他是後來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說了,只是如今回想起來,他後來臉色都變了,而且用手一直捂着心口說難受,然後,然後他說茶,茶裡有毒——
我一驚,回身對小太監說:“你們去找些澡豆,再從外院打一桶水來!快,分頭去辦!”說着,我又對小德子道,“小德子,你去將外間桌子上的茶壺和哥哥喝過的茶杯拿進來,哥哥中毒了,一會讓太醫查看一下是什麼毒!”
將澡豆放進清水裡,使勁攪動,直到出現泡沫。命小德子盛好水,然後我捲起袖子,對準蕭天軒的人中掐下。蕭天軒“唔”地一聲回醒過來。
“哥哥,哥哥,太醫還沒來,你快將澡豆水喝下,先洗胃!”說着,我接過小德子手中的碗喂蕭天軒。
雖然半醒半昏,但是蕭天軒還是很配合地喝掉三大碗,喝下之後,卻只是打着嗝,卻一點也沒有要吐的樣子。
我急了,一咬牙之後從後面抱住蕭天軒的頭,然後一手託着他的下巴,一手將手指伸進蕭天軒嘴裡。
“噗——嘔——”蕭天軒頭一偏,就稀里嘩啦吐了起來。
我的心稍稍緩了片刻,抱着蕭天軒幫他順氣,直到他吐不出來了,就又對小德子道,“快盛水!”
又連餵了六碗水,看蕭天軒吐了兩次,直到太醫求見,我也早已累得筋疲力盡。
“公主,還是快讓太醫看看皇上吧!”小德子說着就將蕭天軒放平,領着太醫上前。
我從牀上下來退到一旁,這才發現我的身上都是方纔蕭天軒吐的水,裡衣也早已溼透。
難道說有人要害皇帝哥哥?
不,如今皇帝哥哥極少過來我的慶澤宮,如果有人要害皇帝哥哥,也不會跑到我這裡來下毒!
那麼說,那下毒的人要害的是我?
對,一定是這樣!今天麗蓉過來,後來我讓月離送她出去,而我自己恍惚間就上牀睡覺,連門都沒關。後來我噩夢醒來覺得口乾,就去倒茶喝——那杯茶本是我倒給自己喝的,皇帝哥哥突然過來,我忘記喝茶且隨手將那杯茶遞給他喝了!
如此一想,竟然真的是有人要害我性命!
門外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我擡頭一看,竟然是御前侍衛統領張恆遠站在門外。
看到他,我心裡猛然一亮,突然想到皇帝哥哥昏迷前吩咐小德子說沒有他的旨意不能讓人動我——皇帝哥哥已猜到是有人要害我!而且,他怕害我的人會藉口他在我這裡遇險趁機處置我,所以他纔有此交代!
可是到底是誰要害我?
“太后駕到!”
門外一聲通傳,我還未來得及起身,就見九方太后帶着徐嬤嬤急匆匆衝進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九方太后一路怒喝,直直走到牀前,“啊,皇兒!”
“太后,太后,您別——”
“小德子,你這個該死奴才,你到底是怎麼伺候皇上的!怎麼會讓皇上突然暈倒了?來人哪,快將小德子拖出去斬了!”九方太后帶着哭腔衝小德子一頓怒喝。
我一驚,正要上前去阻止,卻聽見太醫回身對九方太后拜道,“太后,啓奏太后,微臣正在給陛下施診,請太后娘娘稍安勿躁。”
“謝太醫,皇兒得的什麼病,怎麼突然就暈倒了?”九方太后恍然,降低了聲調問。
“回太后,陛下是中毒了!”
“什麼?中毒?”九方太后暴跳,“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誰下的毒?什麼毒?”
“回太后,此毒極爲兇險,若不是方纔公主爲陛下洗胃,說不定這會——微臣也不知陛下中的什麼毒,所以現在也不知如何開藥。”
聽到謝太醫這麼說,我突然想那茶壺來,遂也不顧及九方太后,眼睛一掃就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那壺茶和水杯,走到謝太醫面前,道,“謝太醫,方纔哥哥在我這裡喝了這壺裡的茶,請您查看一下茶水。”
聞言,謝太醫一驚,急忙忙接過茶壺去。而一旁的徐嬤嬤看到那茶壺不禁驚叫一聲——
“太后!”
“徐嬤嬤,是那瓶鶴頂紅?”九方太后看着徐嬤嬤大聲問道,直到看到徐嬤嬤點頭,九方太后猛然抽了一口氣,愣在當場。
原來,原來是九方太后要毒死我!
“鶴頂紅!”謝太醫不相信,顫抖着手將取出一根針往茶壺裡一探,而後他手上的茶壺“嘭”地一聲跌落在地上,接着直直跪在地上。
“謝太醫,你這是做什麼?快快給皇帝哥哥施診啊!”我心覺不好,可是仍然強自鎮定。
“公主,鶴頂紅乃最毒的□□,世上並無解藥!你方纔雖爲陛下洗去大部分的毒,可是如今毒性已入心脈,臣,臣恐怕——”
“不行,沒有恐怕!”心像失了重一樣,我大叫,“謝太醫,大部分毒都已經排出,你只須保住哥哥暫無生命危險,餘下的我們也一定能想辦法清除,你要用盡一切辦法!”
“是!臣自當竭盡全力!”說着謝太醫就命人打開藥箱,行動起來。
“你這個害人精!都是你害的!”九方太后突然驚醒,一邊發瘋地吼叫一邊朝我撲過來,“哀家要掐死你這個害人精!”
“太后,太后——”小德子上前擋住,可是礙於九方太后的身份,他也不能直接阻攔,只能護着我四處躲閃,“皇上昏迷前有口諭,不能傷害慶澤公主,請太后娘娘息怒——張統領,皇上命你護駕!”
聽罷,就看見張恆遠從門外閃進來,幾個輾轉就將我拉到房間一角。我還未回神,就見他跪下。
“請太后息怒!”
“你,你們——”
“啓奏太后,左相大人求見!”
九方太后正怒不可泄,聽見門外通傳就向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快,快請國舅大人進來!”
“……娘娘,這是怎麼回事?”一通拜見之後,九方希問住九方太后。
“國舅大人,你來得正好!快給哀家殺了這隻害人精!”九方太后滿面淚痕,指着我對九方希說。
看了看憤恨地看着就方太后的我,九方希將房內所有人一一掃過,最後看着小德子問,“小德子,到底怎麼回事?”
“參見左相大人!”小德子上前一拜,接着就抽噎着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雖然小德子沒有明說毒是誰下的,但是言語之間卻是再清楚不過,相信明白人都能懂得。
可是,九方希面無表情,目光只落在牀上的蕭天軒身上,微眯的眼瞼中似乎投射着精亮的光。
“來人,將皇上移到正宮診治,皇上沒醒來之前,慶澤公主不得踏出慶澤宮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