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顛簸,遙遙晃晃間慌亂的心情才慢慢平復下來。
趕了一個時辰,馬車終於進了荊州城。
四開青石大道,兩側商鋪林立,過往行人匆匆,小販高聲叫賣,服飾和表情一樣,紛繁多色。
這就是我大宇的京城,荊州了。
正在我和月離嬉鬧間,馬車竟然停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一個清脆脆滑爽如水的聲音便鑽進了我的耳朵。
“九方將軍!”
咦,找九方老鷹的?
“闊別兩載,公子別來無恙。”
原來是九方老鷹的熟人哦。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掀起車簾,急於想知道這個有如天籟的聲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仙。
仙髻飛雲,白衣勝雪,柳眉淡淡,鳳眼含情,膚若凝脂,儀態萬千。
“刑小姐,有禮。”
嚥了一口口水,我轉過腦袋,看着坐在馬上神色淡淡的九方訣,才知道,原來這就個漂亮的小妞不是仙女,而是我們當朝右相之女,大宇第一才女,刑思思。
“公子見外。”刑思思好聽的聲音又拉回了我的視線,只見她淺笑瑩瑩,紅頰輕彈,“早聞公子反京,不知今日這是從何處來,又欲往何處?”
“今日祭祀。現完禮送公主回宮。”九方訣說完看向我來。
看得我又一陣慌亂。
刑思思隨着九方訣也看了過來。
“公主。”刑思思緩緩伏身,見禮,起身,看向我。
“呃,呃,”被美女盯着,有些口甘舌燥,“刑小姐好。”
不知是不是我出醜了,刑思思禁有一絲好笑,而她身邊的丫鬟更是笑出了聲,我看了看那個一臉得意的丫頭,吐了吐舌頭。這個刑思思,原也是蕭天軒給我選的陪讀。只是後來上報說他她體弱多病,才換了別人的。我不好意思的轉頭,卻看到月離那張恨鐵不成鋼的臉。
“前方便是瀟湘別苑,不知公子可有雅興前往一敘。”刑思思轉向九方訣,“思思日前得了一琴,聽聞卻是南華夫人閨中之物。敢請公子一鑑。”
瞟瞟一臉殷切的刑思思,啊哈,有殲情哦!
“護送公主,公務在身,恕不能從命。”九方訣不接刑大美人的話,回絕。
暈,這個九方老鷹,還真是一隻不諳人情的大鳥。
“這,”刑思思也是十分尷尬,低了頭,真是我見尤憐啊。
正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被月離拉住胳膊,看到她皺着眉搖頭,哎,英雄助美泡湯。
似是感覺到了我這邊的動作,刑思思轉向我,開口,“一路顛簸,公主可要去別苑稍坐,以解疲乏。”
“小姐盛情本不應辭。只是公主尚要回宮面聖,恐誤了時辰,還請海涵。”我還沒有開口,月離就先擋在我前面,真是,太不給我這個公主面子了。
“只是稍適片刻,又不須耽擱多久。”撅了嘴巴嘟噥了句,馬上換來月離的白眼。
“呵呵,”刑思思微笑,“公主所言極是。奴家尚準備了些點心,姑姑可隨公主一道嚐嚐。”
“啊,有點心!”我一時激動,不禁叫了出來。月離已是黑了一張小臉,搖搖她的手臂,轉頭對着九方老鷹,看到他也是臉色不辨,卻還是顫着嗓子喊道,“將軍,我累了。”話一出口,卻是哀求的口吻。
哎,真是求人矮三分,誰管誰是公主啊。話說我出宮大半日還滴水未進呢,不管不管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爲了點心,丟點面子也不是什麼大事。
九方老鷹看着我,似是輕嘆了口氣,遂轉向刑思思,拱手道,“請小姐帶路。”
刑思思開心的笑了,我也開心的笑了,月離,狠狠的放下了車簾。
我自己暗自高興:有點心吃,還有,聽說這個瀟湘別苑是刑思思開軒獻藝的專門場所。因爲人家是大宇第一才女,自然有許多人想要一賭她的風采。所以有幾個大宇的權貴,就專門爲她建造了這麼一個地方。之後,刑思思就專門在那裡與那些風雅高士切磋才藝。
“一個女子,成日裡盡是與男人打交道。”月離哼了哼。
哎呀,月離,人家是藝術家,藝術沒有國界,更不需要分性別了。
我肚中腹誹,可是手上還是輕輕拍着月離,嘿嘿,她剛剛沒有駁回我,還是我的好月離。
“哼,稱我爲姑姑,自個兒不也小不了幾歲。”月離自言自語。
是拉!在宮中,輩分低的都稱呼月離爲月姐姐,怎麼到刑思思這裡就成了姑姑了。恩,這個,刑思思是做錯了。女子都愛年輕,何況我們的月離還這麼漂亮,怎麼就成姑姑了。
想到這裡,我拍得更殷勤了。
一轉眼,馬車就停了。
“思思,你可來了,諸位公子都等了一盞茶時間了。”一個急切又不失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義兄,今日獻藝你幫我推了吧。”
刑思思的義兄——那肯定就是右相的義子,藍佑之。聽說,當日墨林賈鋒大會第一個被皇帝哥哥親點的文士就是右相的義子,藍佑之。
“這個,”聲音頗爲躊躇。“思思,那這位是?”
“這是九方訣將軍。馬車上是慶澤公主。”刑思思說着就命丫鬟上來請我下車。
“原來是九方將軍,興會。”藍佑之說道。
簾子被掀開,入眼的就是正沉默拱手的九方訣還有謙謙有禮的藍佑之。
一個腦袋闖進了我的視線,是剛纔那個得意的小丫鬟。月離不動聲色的擋開了她,扶了我下車。
“公主,將軍,請!”
許多人下跪迎接,不管這許多,我隨着刑思思和九方訣一路快走,心裡卻是另一個聲音在叫囂,點心點心,我來了!
好一個瀟湘別苑!剛進門,便看到一座拱橋,橋下是湖,橋那頭是一個圓形大宅。拱橋右邊的湖中,一個八角亭子,傲然仙矗。真是如詩如畫的境界。
“好漂亮啊!”我感嘆道。
“此苑乃是義兄的傑作。”刑思思說。
“早些年,我遊歷北齊時便驚詫於明成太子的圓館。歸國後,正好他們要給思思修個別院,便借鑑了些許。”藍佑之聲音溫潤如玉,談吐亦是落落大方,倒也值了哥哥親點的名頭。
“只這‘飛來鳳儀’,”看到我正看着湖中的那個亭子,藍佑之接着說,“卻是思思的妙筆。”
回頭,看到一臉微笑的藍佑之,又轉頭,看到一臉沉默的九方訣,更加覺得,文人真可親。
“公主,將軍,請。”
不容我多想,過了橋,這就來到了一個廳子,大家一起坐好。
一股幽香飄來,刑思思的那個丫頭就端上來了許多點心和水果,還有茶水。
看看九方訣和月離,心裡蠢蠢欲動。
“公主將軍,這些都是我們小姐親手做的點心。專門——”那個丫頭得意的開口,還沒說完,便被刑思思一句“多嘴”給打斷了。
“嘿嘿”看着那個丫頭,我好笑,“如此,那我們可要好好嚐嚐了。”
找個藉口,馬上開動。
吃一口,恩,再吃一口,恩恩,再再吃一口——真的很好吃哪!
我拿了一塊塞進了嘴裡,又拿了一塊遞給九方訣,這隻老鷹愣愣的接過,卻不吃。不管他,我又急急忙忙拿了一塊塞給月離。
“將軍,可是不喜這些?”刑思思開口。
“無防。”九方訣冷淡得迴應。
“那,”刑思思又提議,“將軍可要認認那方古琴?”
“聽聞南華夫人琴藝一絕,不知將軍可得了真傳?”藍佑之也插口道。
“只是略通。”九方訣回。
什麼?九方老鷹也會談琴?還說得這麼謙虛。
“如此,奴家斗膽敢請將軍指點一二。”刑思思笑着說,完了便讓他的丫頭布琴。
“今日佑之佔了公主與將軍的光了。”藍佑之笑說道。
什麼是佔了我的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個刑思思對九方老鷹有想法。也不知道兩年前,他們兩是怎麼相識的。只是如今似乎是刑思思一頭熱。不過,貌似皇帝哥哥要撮合我和這隻老鷹,而這隻老鷹喜歡什麼樣的我也不知道。他方纔看我的眼神——算了算了,不管他喜歡什麼樣的,不喜歡我就行了。想來想去,爲保險起見,我是不是要撮合一下他和第一才女啊?
一邊吃,一邊想,耳邊就響起悠揚古樸的琴音。原諒我的無知,雖修了琴藝,可是我沒有音樂細胞,曲子也只會彈三首,這還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硬背出來的。沒有辦法,做個公主,不容易。
想了半天,還沒有彈完。伸手一摸,最後一塊糕點,看了看月離,心疼的遞過去,瞅見皺眉的月離搖頭,迅速的將糕點放進嘴裡。真香。
啪啪啪,藍佑之讚歎的鼓掌聲。
“將軍以爲如何?”刑思思起身,略顯得激動,問道。
“小姐琴藝高深。”九方訣看着刑思思,肯定的說。
這隻老鷹也會夸人,雖然吝嗇,卻已是不易。可是刑思思還覺得不夠一般,等了半天,也沒有下一句。略有些失望。
“那,”刑思思似又鼓了一口氣,“不知這琴,可是高堂之物?”
九方訣看了看琴,片刻,又擡了頭,說,“物遺人非,縱是不值。”
呀,這隻老鷹怎麼這麼說,好歹人家也爲了你,白白的做了許多。雖然說得在禮,但是非要這麼直接麼?沒有傷害到花花草草,可是卻傷害到了第一才女啊!
正要開口,月離又衝在了我前面,“逗留多時,公主合該回宮了。”
“刑小姐,藍公子,多有叨擾。告辭。”一聽月離的話九方訣就接口道。
真是的,我要回去,我自己還沒有開口呢!人家剛吃飽,正想多坐坐養養胃呢!馬車顛簸,吐了誰負責。
一路嘀嘀咕咕被月離拖上了馬車。轉轉悠悠,回宮了。
剛到宮門口,就看到小德子侯着了。九方老鷹將我交給小德子,末了,又看了看我,交待道,“甜食膩胃,多喝些水。”
啥,人家愛吃啥啥,這也要你管。突然想到他對刑思思太沒有禮貌,說“不是便不是,說得這麼直接,改日要給刑小姐賠罪。”
說完,覺得自己頗有公主的氣勢,果然吃飽了力氣足。
“去日久遠,實辨不出了。”丟下一句話,那人便打馬而去了。
什麼?我回頭看了看月離。
“將軍說,‘去日久遠,實辨不出了’ 。”月離笑着說。
什麼意思嘛!正待發作,小德子就跑了上來。
上轎,不跟有些人一般計較,回宮,看哥哥去。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晃晃悠悠,轎子停了,就聽見小德子先一步進了御書房回話。
“福兒,回來了?還不進來!”蕭天軒明朗的聲音。
“哥哥,您回宮後都做了甚?”一腳踏了進門,看到蕭天軒正站在桌子前看東西。
“你還盤查朕來了?老實交代,怎麼上個香花了半日時間?”蕭天軒一臉賊笑,好象是在說,有殲情,趕快老實交代。
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不過,你妹妹我就是不樂意,你能怎麼地?
不答他的話,湊上前去,看到桌子上許多美人圖。
“哥哥,在看美人圖?”我一臉賊笑,也努力在臉上寫滿有殲情,趕快老實交代。
“咳咳,”蕭天軒假瞪了我一眼,“又來取笑哥哥。老實告訴你,哥哥這可是光明正大的。”
“哦?”
“母后讓他們送來的。後宮不裕,讓朕仔細挑選。”
“哈哈!”我笑死了,原來是給蕭天軒選小老婆了。
“那哥哥可選到中意的了?”
“呃,”蕭天軒似做沉思,“右相之女,德才兼備。”
什麼?這個蕭天軒看上了刑思思?可是那個刑思思明顯是對九方訣有意思。雖然暫時九方訣還看不出來什麼意思,不過那個彆扭孩子,等哪天他明白過來了,也有點意思了,那該怎麼辦?話說男追女隔坐山,女追男隔層紗。這個這個……
“哥哥可是見過那刑思思了?”肯定是在那個墨林賈鋒大會上。
“遠遠看了一眼。”蕭天軒似是感覺我有話要講,又補充道,“右相剛正不阿,可堪左膀右臂。”
我說呢,原來是這麼回事。早聽聞右相與左相九方希政見相左。蕭天軒要打壓左相,自然要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對象。
可是,哥哥,人家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樣做會不會得不償失?
“哥哥可曾想過,刑小姐可適合入宮?”想到這些,我又試探地看着蕭天軒。
“福兒可是有什麼想法?”蕭天軒不問反答。
咬咬嘴脣,“今日回宮,恰好遇見了那刑思思。”
“哦?”
“第一才女,自然是與衆不同。”人家漂亮有才氣,可是傲氣卻也是與生俱來,難以磨滅。
“朕納的是妃子,若進得宮來,如何不是她的福氣!”說完,已是攏上一層王者之氣。
“若,”看了看站在高處的蕭天軒,還是狠了狠心,“若人家芳心暗許了呢?”
“嗤!”蕭天軒一聲嗤笑,似要說什麼,卻住了口,轉頭看向我,“福兒可是看出什麼了?”
“人家的事情與我何干。福兒想的是哥哥。”眨巴眨巴眼睛,討好得說。
“哈哈!”一句話說得蕭天軒好不開心。
“也好。”蕭天軒拍拍我的腦袋,“那福兒來幫哥哥看看!”說完,就拉着我去看仕女圖。
挑來挑去,都是婀娜多姿,面容姣好,也分不出個高低好壞來。正發愁,突然“姚式幺女,芳名夢葶”幾個字便應入眼簾。
“姚氏?哪個姚氏?”指着這個亭亭玉立的巧笑女子,我問蕭天軒。
“如你所想。”蕭天軒瞟了一眼畫像,“姚太妃兄長的嫡出幺女。”
“姚家世代書香。姚太妃溫婉賢淑,南華夫人品性高潔……”我心中主意已定,便開始蠱惑蕭天軒。
“哦?福兒忒多主意。姚太妃與南華夫人自是女中翹楚,”蕭天軒也似想到了什麼,坐定,兩隻眼睛精光閃閃地盯着我,“只是,不知我那九哥兒,可也入得福兒的眼?”
呀!不說這個還好,說到這個,我就心裡有氣。好好的,怎麼哥哥就要給我亂點鴛鴦了?真是的,也不問問我的想法!
“哥哥好沒意思!”我沒好氣的說,“原是你要我選嫂子。如今怎麼又說到我的頭上了!”
“可是九哥兒得罪你了?”蕭天軒轉轉眼睛,認真的說,“九哥真性情,福兒要好好把握。”
“越說越糊塗!”我一跺腳,“他好與我有何相干。”看到蕭天軒還要說什麼,我又開口道,“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張,哥哥還是省些心思。”
蕭天軒看了看我,半天才道,“自然要福兒自己滿意。”
嘿嘿,就知道哥哥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