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焦急的我, 那花鬍子大夫卻只是盯着一旁的旺財看,好半天,他才擡眼看向我, 眼睛裡充滿了探究。
“大夫, 我身體不適, 我——”
還未等待我說完, 那花鬍子大夫開口道, “先進後堂吧。”
我愣着不知做何反應,但是那大夫走在前頭,旺財也蹭着我示意我跟上, 忐忑之下,我還是捂着肚子跟着旺財進去了。
診視完又一再確認過後, 那大夫就交待我躺下, 自己出去了。我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 卻因爲肚子依舊不舒服,而且旺財一直在一旁, 遂也就聽話地躺着。直躺倒覺得小腹的墜脹慢慢好轉,才見那大夫端了一碗藥過來。
“先把藥喝了吧。”
我坐起來,卻沒有接藥,“大夫,請恕我無禮, 你看出來我生了什麼病嗎?”
聽我說完, 老大夫笑道, “三個月時易滑胎, 不過這次幸好沒事, 以後一定要當心,否則就難說了。”
聞言, 我心稍安,這才慢慢接過藥碗來喝。
“大夫,那我的孩子真的沒事吧?”
“我給你配一些藥,按方子吃藥,好生將養着,切忌勞累、憂傷過度還有受涼。”說着,那大夫就坐到一旁執筆寫起方子來。
“謝謝。”喝過藥後,我的小腹的墜脹很快便消失了,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可是早上的情形,我現在想起來還是後怕。
發現異常時我都懵了,開始還以爲是來月事了,可是小腹卻不舒服,細想一下不禁嚇了一大跳——這些天來我一直趕路,心裡想的都是九哥,吃飯和休息都是草草的,像是忘記了自己已經懷孕了一般。我自己對這方面也全無經驗,當時只想到儘快找大夫。幸好旺財在我身邊,
我肚子痛竟是騎着它趕回了關內找到這家醫館。
幸好胎兒沒事,不然,我該如何跟九哥交代?爲了九哥,爲了我自己,也爲了孩子,我一定要將他平安地生下來!
可是,剛纔大夫說我不能勞累不能憂心過度也不能受涼,這麼一來,我便不能再四處去尋找九哥了,我必須將所有的事情全都另放一邊,還要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直到安全生產。
對,九哥,我要先找個地方,等我生了孩子我再帶着孩子去找你!
可是如今我能去哪裡呢?
我剛從南羑逃出來,東宇是不能回去了,北齊那邊雖有兄長在可是不到萬不得已我卻不想再回去。認識的人裡面西厥斐倒是可以信任,但如今西厥東宇還在戰中,我孤身一人見得到他都是問題。
目前看來,熟悉的地方我是一個都不能去,親近的人我一個都不能找。那麼,我就只能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自己一個人平靜地等待生產。
“陳先生在嗎?”
正當我拿定主意時,外間突然傳來一個粗獷的男聲。
“老夫在的。”一邊的大夫朗聲迴應,邊說邊站起身來,“老夫在內堂看診,可是馮都尉?”
“正是。玉郎昨日出城未見回來,今日守城將衛說看見它回來,不料它卻並未回府,後來又聽路人說它來了先生醫館,不知先生可曾見到?”
聽到外面說完,我猛地一驚,低頭看了看一旁興奮地旺財,只覺得不妙。我跑到旺財旁邊,敲了敲它的腦袋,瞪着它朝它“噓聲”。被我敲了腦袋後,旺財雖有些委屈模樣,但倒真的是噤聲了。
我放心地站起來,卻看到旁邊的陳大夫正看着我,這纔想起來他一直在旁邊,而且還沒有回答外面的問話。
我一時緊張起來,這是如何是好?
“先生?陳先生?”外間傳來那人疑惑地問詢聲。
“哦,都尉稍後,老夫馬上出來。”說着,那陳大夫對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接着就朝外間走去,邊走邊說,“老夫一整天都在後堂配藥,不曾見到玉郎。”
“哦?”
“想是玉郎來過又走了,或是它進了巷子卻沒有來醫館也未可知。”那陳大夫在大廳說話,或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他的聲音十分大,“老夫記得它以前經常和九方將軍往巷子盡頭的老園子練蕭,都尉可去那裡看看。”
“多謝先生提醒,若玉郎再來,還請先生留下它。”
……一陣悉索的腳步聲,還未待我回過神來,那陳大夫已回身入了後堂。我周身一緊,屏息看着他,不知如何行動。
“姑娘是預備留在關內還是出關?”那陳大夫出口詢問。
我一愣,原以爲他要問我的身份,不料卻聽到這個問題,我又看了看他,不知如何回答。
“老夫與九方將軍倒有些交情,所以這玉郎,”說着,他看向一邊的旺財,“老夫到也認得。”
原來他一早看了玉郎很久,卻原來是認得玉郎。可是他爲什麼要騙那馮都尉呢?
“姑娘不必緊張,老夫知道玉郎只與九方將軍親近,可是今日它卻駝着姑娘,唯姑娘之命是從,可見姑娘與九方將軍關係匪淺。”
原來是看着九哥的面子,我看着他,直到確定他完全無害纔開口,“我要出關。”
是的,剛纔那馮都尉找來時,我便想到旺財太顯眼,這臥龍關住不得。所以,我要出關。如今東宇和西厥兩廂對峙,我可以順着邊關走,一直到慕佳村,我要到慕佳村落腳——此刻,除了慕佳村的鄭嬌嬌,我再也想不到別的人可以投靠了。
“老夫送姑娘出關。”聽我說完,那陳大夫認真地道。
就這樣,我在那陳大夫處換了衣裳,還帶了許多安胎的藥和一應用具,在陳大夫的護送下出了關。
“陳大夫,我就在這裡下車吧。”透過車簾見關道上無人,我開口道。
陳大夫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交代車伕停車。
待車停穩,我和旺財下了車,我背起包袱,道,“陳大夫,謝謝你。”
“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掛齒。只是,”說着,那陳大夫眉頭一凝,“姑娘孤身在外,且又有了身子,不知出關可有妥當去處?”
聞言,我心裡也是一空,咬脣點頭,道,“陳大夫大恩,若九哥大難得回,陳大夫可實言相告。若九哥問我去處,請陳大夫轉告他:雲林深處,山野人家。”
說完,我提了提包袱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我瞥眼看着旺財小跑着跟上來,心道,即便不知九哥小名,他也應該猜到我說的九方訣吧!
憑着記憶,我來到原來繫馬車處,可是原來栓馬的地方卻空空如也,我傻了眼——沒有馬車,我是難道要步行道慕佳村?
愣了半晌,終於接受了馬車被別人牽走的事實,轉頭又看了一旁不知狀況的旺財,我吐氣,“幸好我隨身帶了幾塊金子,不然我兩還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旺財似乎是聽懂了我的話,耳朵一耷後又一豎,吐着舌頭後蹭了蹭我。我心裡一暖,拍拍它的耳朵,“算了,我們找個人家,想想辦法吧。”
日落前,終於找到了一戶人家。
半沙半土的荒原上,孤零零地矗着一座土屋子。遠遠看着我興奮極了,可是走到近處,我卻猶豫了。
在土屋外站了許久,聽到屋一男一女兩個蒼老的聲音,我心稍安了安。低頭看了一眼不耐煩的旺財,正要提裙上前喚門時,卻碰到手捧着草料出門的老頭,我愣住了。
“你——”老頭也是一緊張,卻還是強自鎮定,“你是誰?”
“哦,”他流露出來的無害和緊張倒讓我鬆了一口氣,我上前行了個禮,道,“大爺,我是過路的,如今天將黑,想求個安所,明日一早我便走。”
聽我說完,老漢定下神來。兩廂沉默間,屋內的老婦人也出得門來,定是聽到我剛纔的話,老婦人一見我就笑問,“這兵荒馬路的,小娘子你怎麼爲的什麼行到了關外?”
“大娘,我要往北邊去,關內路繞,想沿着關外超近路走。”我亦笑回道,“不知大爺大娘能否收留我一晚?”
“收留你一晚倒也不值什麼,只是——”說着,那老漢看向一旁已是一臉惡相的旺財忐忑道。
見狀,我用力按了按旺財腦袋,直到按到它沒了脾氣,才又對着老漢道,“大爺,這是我養的狗,很通人性的,不會傷害人。我一人行路,只是帶着它做伴。”
“那你跟我進來吧!”老婦人心軟,馬上熱情地答應,見一旁的老頭還要說話,她便急急道,“你快去喂牛吧!順便把車子上的毛皮蓋好,明日還要進關咧!”說完老婦人就上來拉着我進屋,“天可憐見的,你這是要去哪裡?怎麼一個人行路?你家裡人咧?”
一邊吃飯一邊敘話,來來往往便得知,他們原來是從關內搬到關外的一對劉老夫妻。爲了餬口,老漢用牛車從關內拉來美酒和藥材等賣與關外遊牧人,又從遊牧人手中收了毛皮等到關內去賣。
跟着兩個老人家一起吃了晚飯,我便和老漢商量起來——看到他們的牛車,我便打起了讓老漢送我的主意,我想拿出半塊金子,應該可以打動他們了。
我才一開口老漢就滿口答應,並非常陳懇地拒絕我付他車前,但當我告知我的目的地時,老漢卻又拒絕了。
我絞盡腦汁,半真半假地哭說我的遭遇,又加了一塊金子,可是老漢就是不答應。
“小娘子,”老婦人一臉爲難,“不是我們不幫你,你說的那個地方在東宇與北齊交界,隔山隔水,莫說牛車,就是馬車也非要半年不可啊!”
“我知道,”我雙眼含淚,“可是我真的是非去不可,且又無其他辦法,大爺大娘你們就行行好吧!”
見我這般模樣,老漢不忍,“我聽說東江連接東宇和北齊,若姑娘願意坐船,老頭兒我明天送姑娘往最近的渡口,牛車也只需十天,坐船過去順風順水大概一月就能到了。小娘子看如何?”
“那就謝謝大爺大娘了!”我起身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