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喜聽完他的話,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而等到陳三喜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也由不得陳三喜不信她的話了——陳三喜本來就對她的話深信不疑,這一點,陳三喜自己也覺得很奇怪,雖然陳三喜不是個城府很深的人,但也不至於會輕信一個陌生人的話。
窗外滿目瘡痍,除了廢墟,就是無邊的黃沙黃土。這儼然已經不是人類能夠居住的地方了,她爲什麼還要住在這呢?
陳三喜依舊沒有問,陳三喜知道她會說出來,因爲陳三喜感覺的出。
陳三喜感覺的出,她對陳三喜也一樣的信任,信任本來就是彼此相互的。
她果然道了出來:“我呆在這不走,是因爲我根本無路可走。”
她雖然消釋了陳三喜心中的疑雲,但是這個答案又是多麼的辛酸,多麼的無奈。
陳三喜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嘆息,在這個時候,說話跟嘆息都是多餘的。帶她離開這纔是陳三喜真正要去做的事情。陳三喜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陳三喜的眼神接觸到她的眼神,在這剎那間似乎擦出了一串火花,不是愛情的火花,而是信任的火花。
陳三喜臉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的堅定,因爲陳三喜的心是堅定的。
“我帶你走。”這句話陳三喜並沒有說出來,但陳三喜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告訴了她這句話。她當然也能從陳三喜的臉上讀懂,陳三喜相信她能讀懂。
她確實讀懂了。
因爲她看着陳三喜,道了這樣的一句話,一句陳三喜實在想不到的話,她道:“我的靈魂在這裡,我就算死,也會死在這裡,陳三喜哪兒都不去,也不想去。”
陳三喜僵木了,她居然會道出這樣的話來。難道她連死都不怕嗎?
陳三喜真的有點生氣了。陳三喜生氣,並不是因爲她不願意離開,而是覺得她不該如此的死板,死亡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在這時,需要的是堅強。一個人,在這個世上活下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沒有別人會可憐你,你必須學會保護自己。這纔是最重要的。
她的頑固讓陳三喜覺得心中不順。
幸好她已經給出瞭解釋:“我是看護魔球的聖女,我還有一點點魔球帶來的靈氣,不至於此處完全的荒蕪,所以,我只能留在這。”
陳三喜怔住了。
她也許早就已經想離開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但是她的責任、她的使命迫使她只能在此處存留着。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逆境,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可奈何,可怕的是命中註定。
因爲當我們在逆境中的時候,我們的精神卻是最強烈,最頑強的,我們還能反抗,還能爭取;而若是早就註定的事,我們除了無可奈何的嘆息之外,還能去做什麼呢?
陳三喜對她的看法在這短短的幾十秒內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爲陳三喜的反感變成了敬佩,也許不僅僅是對她一個人的敬佩,而是對所有人類中那些還存有善良之心的人的敬佩。因爲他們是忠誠的,忠誠,不是對人類的忠誠,而是對自然的忠誠,一切對人的忠誠都是愚蠢的,只有對自然的忠誠纔是最偉大,最可敬的。
但是佩服並不能化解什麼,這不過是一種情感罷了。
陳三喜想帶她走!這個想法在陳三喜的臉上就已經刻了出來。陳三喜知道她能看得見。
所以陳三喜問:“你真的不能走?”
陳三喜想或許還有個折中的法子?什麼事情總能解決吧。
她道:“我不能。”
陳三喜還不罷休,還要追問:“難道你一走,這裡真的就萬物皆休,變成荒蕪之地嗎?”
她回答的很堅決:“是的。”
陳三喜本來還很冷靜,可問着問着就有點不太冷靜了,陳三喜的聲音也變得更大:“此地已經無人了,你就算永遠留在這,又能改變什麼呢?苟延殘喘着,又有什麼意思呢?”
陳三喜不等她說話,又急着道:“爲什麼我們不一起去找回魔球呢,這纔是上上之策呀,你不要再作愚人之舉了。”
陳三喜的語氣有點重了,等陳三喜道完,陳三喜就發覺自己的語氣有點重了,陳三喜剛想道句對不起,可她的臉上卻很平靜。
她道:“你走吧,我……”她的語聲哽咽:“若是你真的願意將這個地方恢復成綠源之地,那你就早日歸來吧,帶着魔球歸來,天神會保佑你的。”
陳三喜沒有聽到她說什麼,陳三喜只知道,她是死也不願意走的。
陳三喜慢慢地搖頭。
晚晴。陳三喜又想起了晚晴。上天既然給了我們一次重逢的機會,爲什麼又要我們如此迅速的分別呢?
分別。悲莫悲兮生離別,離別永遠是痛苦的。雖然陳三喜不是個褻瀆感情的人,但陳三喜也知道,在感情之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這些事,是必須要做的。
陳三喜走的時候,小晨給陳三喜戴上了一根項鍊。並不是鉑金項鍊,不是,絕對不是。而是一根紅繩上懸掛着一個狼牙的項鍊。
她跟陳三喜道:“這根項鍊可以保佑你萬事平安,無恙歸來。”她給陳三喜戴上項鍊,給陳三喜默默地祝福,並囑咐陳三喜早日歸來。就像是個一個美麗的妻子送一個去戰場的丈夫一樣。但是,丈夫真的能回來嗎?回來的時候,妻子又是否還在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
但陳三喜知道,陳三喜依舊是要走的,她,依舊是要留下來等陳三喜的。
人活着,也許就是爲了某些事情,某些必須要做的事情,不計代價,不計結果。
朋友有很多種,有慷慨相助的朋友,有坦誠相待的朋友,有兩肋插刀的朋友,有見利忘義的朋友,有爾虞陳三喜詐的朋友,有坐地分贓的朋友。
這些朋友當然都是朋友。
曾經有個人問陳三喜,什麼纔是真正的朋友,陳三喜告訴他:真正的朋友,就是當他問你借錢的時候,你要給的不是安慰,也不是鼓勵,而是想盡辦法幫他籌錢,度過難關。
陳三喜已經到了江南,因爲陳三喜從小晨的口中得知這個老闆就是江南的,他的名字很奇怪,就田大千。陳三喜向來喜歡名字帶“大”的,陳三喜總以爲叫這樣名字的人,一定大大咧咧的,一定豪爽大氣,爲人一定很誠懇,陳三喜有很多的朋友名字裡面都帶“大”字,比如大春。大春現在當然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而至於這個田大千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陳三喜就不知道了,但奇怪的是,陳三喜竟對這個未曾謀面的人有了些許好感。
這種好感是不可取的,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句話,無論放在哪個年代,無論放在什麼地方,都顯然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陳三喜從來沒有到過江南。
江南煙雨。在濛濛細雨之中,撐着一把小紙傘,在雨中漫步。這是何等的意境,又是何等的愜意。不過眼下,陳三喜可沒有這份閒情逸致。現在的江南,已經不是以前的江南了,在古時候,江南總是縈繞淡淡的煙雨,揮之不去,就像是人心頭上悠悠的閒愁,一條古舊的城牆圈住了城內的千萬種風情。
現在的江南,是繁華的,是喧鬧的,是個經濟非常擁擠的地方,在這裡,你需要帶在身上的不是詩人的氣質,也不是遊子的情懷,而是“錢”。陳三喜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可是這麼多年來,陳三喜還從來沒有爲錢而發過愁,因爲陳三喜是異能者,異能者的工作雖然神聖,雖然莊重,可是並不是無償的,這個社會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無償的了。但陳三喜卻沒有因此感到悲哀,陳三喜相信不論何種事物,只要存在,總是有它存在的價值的。
陳三喜經過了多方打聽,終於得知田大千這個人的一些資料,而且陳三喜還知道,他在這座城市裡開了一家很大的酒吧,酒吧直到晚上纔開始營業。
這讓陳三喜感到有點奇怪,因爲雖然只有到了晚上酒吧裡纔有那種疲憊的氣氛,但白天也是有很多人會去喝酒的,陳三喜也喜歡喝酒,但陳三喜並不時常去喝。等到夜晚陳三喜走了進去,陳三喜才知道,酒吧並不是只賣酒。還賭錢。
確實,對於田大千這種人來說,光靠賣酒,怎麼會那麼有錢。他自然有他更厲害的生財之道。
賭博。確實可以從中牟利的,暴利。
陳三喜看了看手錶,10點鐘,整整10點鐘。這個時候,正是賭館裡生意最好的。陳三喜走了進去。睡意還沒有完全醒,但陳三喜必須清醒,陳三喜知道在做事之前要好好的睡上一覺,養足精神,這樣才能幹成大事。現在精神已經養足,陳三喜要的是清醒,百分之百的清醒。
陳三喜走進了酒吧——大千酒吧。
陳三喜看了看霓虹的四個字,覺得有點好笑,大千酒吧,這名字實在太俗了。不過賭徒們可不這樣想,他們只要有錢可賭,就算是叫狗屎酒吧,也一樣會爭着衝進來賭的。陳三喜以爲走進這個地方,裡面一定非常凌亂,煙塵紛紛。但出乎陳三喜的意料之外,這個地方道不出的潔淨,就像是一副嶄新的棺材。
陳三喜左右瞻顧着,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坐在玻璃桌前飲酒的男人。這個人很招惹人的眼球。因爲他是安靜的。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慢慢地品嚐着雞尾酒,就彷彿全天下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似地。
陳三喜走了過去。
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陳三喜有一種預感,今晚的一切遭遇,都將跟這個男人有關。
陳三喜坐下來的時候,他沒有看陳三喜,陳三喜想道句客氣的話,但看到他冷靜的面龐時,又忽然不知該從何道起。這種情況,陳三喜從小到大都是沒有過的,奇怪的很。他的動作很輕盈,很優雅,如果不注意看他那蒼白而瘦削的臉,幾乎會把他當成是個女人。
他忽然轉過頭,看向華麗的大街上。
他道出了一句讓陳三喜感到非常迷惑不解的話,他道:“要不是這條華麗的大街,我現在也許已經死了。”
陳三喜愣住,陳三喜不知道他是不是跟陳三喜說話,而且陳三喜也沒有辦法應他這句話說下去。
他終於擡起頭看了陳三喜一眼,道:“你說是嗎?”
陳三喜只好點頭。
“可是,一個人活的好好的爲什麼要死?”陳三喜問。
陳三喜並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求死的緣由,陳三喜只是想看看他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