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
出嫁三日便是回門之時,回門的這一日雲卿早早的就起了身,她從牀頭的矮凳上拿出一件杏黃色的嬌嫩顏色的紗裙穿在身上,再一次讚歎綠兒的細心。綠兒當真是個稱職的丫頭,每日裡都會在她和風藍瑾的牀頭放置一些他們第二日需要穿的衣物。比如今天她回門,自然是要穿的色彩鮮亮一些,能表現出喜慶而且嫩黃色比較襯膚色,顯得她的面容更加的白皙紅潤。
雲卿一邊更衣一邊瞧着仍舊窩在被單下不肯起身的風藍瑾,眉眼中帶着一絲絲好笑。束好腰間的繫帶雲卿坐在牀沿,誰能想得到外人眼中天人一般的少年丞相竟然有這樣無賴的一面,倒是風絕塵會這般。
輕輕的推了推和被單纏綿的風藍瑾,雲卿笑道,“快起來了,子衿她們在門外都等許久了。”
“不起!”他的頭埋在被單裡,聲音悶悶的,一頭墨黑色的長髮鋪在牀上,襯着暗紫色神秘的被單竟然有幾分妖異的感覺,只是他的聲音生生的破壞了這種妖嬈,他忽然揭開被單惡狠狠的道,“我非要把綠婉趕出去不可!”
雲卿不可遏制的笑出聲來。
他們成婚三日,卻接連着三天都沒有能成功的洞房,頭一天是因爲風藍瑾的身份暴露給她的震撼太大,第二日則是因爲綠婉的搗亂,昨兒個晚上他原本想捲土重來的,卻再一次被從外間來伺候的綠婉打斷,所以今日纔會這般鬱悶。
明顯的慾求不滿。
雲卿瞧着他幽怨的眼神,輕咳了一聲,她烏黑的瞳仁滴溜溜的轉了一圈,這個神情和風無憂簡直是像到了極點,狡黠中帶着一絲算計。
她淡淡一笑,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仿若不經意的道,“對了,方姑娘不是缺個貼身丫頭嗎?”
風藍瑾眸光一深,忽然微微一笑,“好主意!”
方瑜不是個安分的,今後肯定會弄出一些事情出來,所以必須得防着,而綠婉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們兩個若是湊到了一起,那還真就有意思了。更重要的是,今後若是方瑜犯了過錯,他就可以兩個人一併除掉!
最最最重要的是……今天晚上看誰還敢不要命的來阻止他圓房。
這樣一想心裡就舒服多了,不過……透過窗子看看外面晴空高照的天空,他再次鬱悶了。離天黑好像還很早啊。
雲卿哪裡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好笑的搖搖頭,自從他在她的身邊暴露了風絕塵的身份之後,她就發現風藍瑾跟以前的風藍瑾一點兒都不一樣了,以前的他溫潤有禮風度翩翩氣質高雅出塵不染,幾乎所有讚美性的詞都能用到他的身上。
而現在……
看着仍舊滿臉鬱悶的風藍瑾,雲卿輕嘆了一聲!怪不得有句話叫做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當真是如此,現在的風藍瑾更像是風藍瑾和風絕塵的組合體,他有風藍瑾的溫和淡然,又帶着風絕塵的慵懶和邪魅,以前剛剛見到風絕塵的時候雲卿就想,怎麼樣一個人竟然轉變氣質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突兀。
現在她總算是明白了,他丫的裝了十來年了,怪不得手段這麼高明。
不過相比之下雲卿還是更喜歡眼前這個風藍瑾,之前的他給人的感覺太過完美,完美的讓人覺得太過不真實,彷彿是晨間的白霧,到了陽光出來的時候便會化爲水滴落在地上,消失不見。眼前的風藍瑾就顯得真實多了,他有一個正常人所擁有的所有的七情六慾,像是松樹,挺拔直立,真實的觸手可碰。
“想什麼呢?”
“沒事!”
走神間,風藍瑾已經坐起了身子,雲卿連忙回神,她最佩服他的地方就是這一點,明明是個正常人,卻要裝成殘疾,要知道一個雙腿無疾的人總是會有一些下意識的動作,比如要摔倒的時候會情不自禁的用腳撐住自己的身子,比如剛剛起牀會下意識的穿鞋,再比如在椅子上坐久了腿部痠麻會下意識的動手去揉。
但是顯然風藍瑾是個很高明的人物。
雲卿也隱約瞭解到他是從一出生便開始殘疾的,她隱約能猜到一開始他是真正的殘疾,到後來纔開始僞裝。因爲平日中莫言因爲他的腿疾對風藍瑾多有照顧,她這纔有所察覺。
儘管如此,風藍瑾僞裝腿疾至少也該有十年之久,但是這十年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看穿了他的僞裝,就連她識人頗廣,擁有兩世的記憶和經驗,不也同樣都沒能看破他的僞裝,還被他騙的團團轉。想到這裡,雲卿的心裡就有些不太舒服,她連忙轉移了心神。說來也是極爲不容易的,要讓自己隨時保持警惕,以免露出馬腳,這樣也太累了。
他坐起身子卻沒有動,雲卿也不是個會伺候人的主兒,但是她又不想讓外面的丫頭來伺候他更衣,只好從矮凳上拿起綠兒先前就準備好的一件淡藍色的錦袍,說實在的雲卿幾乎沒有見過風藍瑾穿紫色意外的顏色,她動作略微笨拙的幫他穿上衣物,瞧着他換了衣裳整個人彷彿雨過天青般的爽朗利索,連方纔的睏倦都消失了。
雲卿爲他繫上一條同色的天藍色腰帶,綠兒極爲貼心,連腰帶上的玉佩都給掛好了。
瞧着穿好衣物的風藍瑾,雲卿笑道,“唔……這才該是風藍瑾的樣子!”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
風藍瑾低低一笑,被雲卿扶起來坐到了牀邊的輪椅上,他推着輪椅到了梳妝鏡的面前,瞧着雲卿披散着的長髮,笑道,“過來,我爲你挽發。”
“啊?”雲卿吃了一驚,“你會這個?”
“欣悅的頭髮自小都是我給她挽。”
雲卿乖乖的坐到梳妝檯前面的鏡子旁,她一身杏黃色衣裳襯得她愈發的笑容明媚,透過朦朧的銅鏡看過去,只能瞧見兩個模糊的人影在鏡子中微微閃動,那杏黃色和天藍色卻很是顯眼,兩個顏色湊在一起竟然也是別樣的和諧。
從梳妝檯上拿起一柄桃木梳,他動作輕柔的給她梳髮,她的髮絲柔軟帶着微微不甚健康的黃,顯然是以前在雲家生活的不好,他嘴脣輕輕一抿,看不出喜怒,手裡的動作卻越發輕柔了,她的長髮很是順滑,一梳便能梳到髮尾,極少有頭髮纏到梳子上。
他的動作輕柔又溫和,雲卿感覺到頭皮上一陣陣的癢,很舒服也很放鬆,她幾乎要睡過去。他卻動作加快了起來,手指靈活的在她的長髮上挽了一個髮髻,如今她已經嫁人要做婦人裝扮,長髮不能再披散在肩頭,所以風藍瑾把她的長髮全都挽了起來,以細小的辮子作爲裝飾點綴在耳鬢,最後插了一根金色的步搖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銅鏡着實看不太清楚究竟好不好看,雲卿點了點頭,就站起了身,“要加快速度了,今兒個雲常還要上朝,恐怕該是九姨娘和衆位嬸孃來接應我們,估計要在雲家待到午膳過後,到時候等雲常下了朝我們跟他寒暄幾句就能回來。”
“卿兒……”聽到雲卿直呼雲常的名字,風藍瑾眉頭微微一皺,他眼底閃過極爲複雜的情緒,半晌才淡淡道,“我覺得岳父做事雖然有時比較讓人難懂,但是你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定然是不會把你如何的,我想他當初那些年那般冷漠的待你也是有緣由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風藍瑾心中微微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
雲卿狀若無意的瞧了他一眼,“我知道他那樣對我可能是有原因的,若沒有他的放任和默許,我怎麼可能鬥得過大夫人,說到底他纔是雲家的掌權之人,沒有他的意思,我在雲家根本就寸步難行,慶遠帝封的孝和公主不過是名字好聽一些罷了。”
“那你……”爲何還對他如此冷淡。
雲卿把拿起梳子繞到他的身後,爲他梳理起了墨黑色的長髮,他的頭髮是雲卿見過最黑最濃密的頭髮,雲卿動作飛快的把他的長髮盤在頭頂,用白玉冠爲他束起。
滿意的瞧着自己的傑作,雲卿這才淡淡的回答,“我知道是一碼事,怪不怪他又是另外一碼事。”她頓住手,想起以前自己的雲家遭遇到的一切,眸色有些飛遠,她淡淡的道,“我在雲家幾次三番的險些喪命,他卻從來不管我的處境,就算我知道他心裡是向着我的,我也不能釋懷。若是有難言之隱他大可以明着跟我說,這樣最起碼可以多個幫手,就算我幫不上他的忙也起碼會理解他的苦心,不會爲他添亂。但是……”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冷凝有些苦澀,“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苦楚跟我分享,我只能看到他一次次的對我危險的處境袖手旁觀,卻永遠都猜不到他背後的用意,先前我也在想,他那般究竟是爲什麼,到後來便不想了。”
“爲什麼?”風藍瑾不由得追問。
雲卿微微一笑,“因爲我不在乎他的用意了,他是關心我也好,爲了我好也好,我通通都不會在意了,他的事情也與我無關!”
風藍瑾呼吸一窒,半晌才鬆口氣靠在輪椅上,他面色晦暗,站在雲卿的立場上想了片刻,終於還是釋懷。輕輕一嘆,他動了動嘴脣,發出的聲音卻只有他自己能聽得到,“其實……你真的冤枉他了……”
雲卿當然沒有聽到,她整了整他的發冠,屋裡的簾子已經被掀了起來。
一身粉嫩的桃紅色的對襟絲綢小褂的風無憂已經闖了進來,她的頭上梳着小小的雙髻,淺紅色的髮帶垂在兩邊隨風飄蕩,看上去如同年畫裡的福喜娃娃一般可愛靈透。
身後跟着一臉尷尬的端着水盆的子衿和拿着帕子的綠兒。子衿瞧着雲卿看向自己,低聲道,“小小姐非要進來。”
雲卿擺擺手,表示無礙。
“爹孃,你們可算是起來了,小憂都在外面等了好久了。”她的雙眼皮很深,一雙黑色的瞳仁要比一般的孩子更黑更亮,看起來極爲有神,她小嘴微微嘟起,不滿的道,“你們快些啊,子衿姐姐和綠兒姐姐她們都把孃親回門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們用完早膳之後就要回門了。”
小丫頭不懂回門的意思,也是方纔聽莫言說要回門回門的,才記住了這兩個字。
“你也要去啊?”雲卿把小丫頭抱起來,她進了風家這兩天不閒也不忙,倒是很少見到風曉憂了,捏捏她的鼻子,雲卿笑着在她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逗得小無憂咯咯的笑。
她舉着雙手大喊道,“小憂要和爹爹孃親一起去,這兩日姑姑和奶奶都不讓小憂來找你們,還說小憂會耽擱爹孃做大事。”
“大事?”雲卿不解,那邊風藍瑾卻已經明白了什麼,眼底帶了幾分促狹的笑。
小小的無憂把原話搬了過來,“奶奶說爹孃要造小人出來跟我玩兒,造小人是不能讓人打擾的,要不然就造不出來了。”
雲卿臉一黑,佯怒道,“所以小憂是爲了要人陪你玩兒所以就不來找孃親嘍?”
“嘿嘿……”小無憂人小鬼大,摟住雲卿的脖子湊過小小的嘴脣,也吧唧在雲卿臉上印下了她小小的純潔之吻。她這才爲自己辯解道,“纔不是呢,小憂最喜歡的就是孃親了。”
雲卿心裡暗道:小馬屁精。
等幾人都收拾好用完早膳坐着馬車到雲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巳時,到了大門口雲卿才發現,大門口已經堆滿了人,她微微一愣這次想到許是知道她今兒個回門,所以特意的來迎接。
打頭的是老夫人,她身後跟着幾個房裡的夫人,雲卿的視線掃過衆人,忽然眸子一凝,大夫人赫然就在其中。她不是被雲常禁了足嗎,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斂下眼瞼子衿扶她下了馬車,墨玄則是推着風藍瑾的輪椅從馬車上飛躍了下來,瞧着幾人下了馬車,再瞧瞧馬車後面跟着的幾輛裝着禮物的馬車,老夫人笑的見牙不見眼,忙迎了上來,笑道,“我們的大姑娘可算是回來了,讓祖母好想。”
雲卿眸中劃過一絲不屑,卻帶着親切的笑容,她推着風藍瑾的輪椅笑着走到老夫人的身邊兒,屈身施了一禮笑道,“祖母怎麼親自來接,您年歲大了身子也不甚利索,怎麼能在這裡吹風,萬一染了風寒該如何是好。”
老夫人連忙扶她起來,笑嗔道,“那就有你說的那般嚴重,祖母的年歲是大了,只是卿兒是我府裡的嫡出大小姐,如今也是頭一個嫁出去的大姑奶奶,祖母怎麼能不來接你。”
雲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老夫人瞅了瞅雲卿身後跟着的丫頭,紅袖和子衿緊緊的跟在她的後頭,紫晴和紫衣卻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頭,她的眸光微微一深,瞧着那紫晴一身桃紅色的衣裳顯得倒是有幾分嬌俏,當即就沉下了眉眼。
雲卿見了就低頭含笑不語。
那衣裳可是她今兒個一大早賞給紫晴的,同時賞的還有紫衣,紫晴這丫頭是個不安分的,成日間想着法子在風藍瑾的面前晃悠,她賞了她那麼一件衣裳便是在敲打她,若是個聰明點兒的定然就有所收斂了,最起碼紫衣就是個聰明人,雲卿把那華麗的衣裳給她的時候她含笑接下,但是今兒個跟着她回門穿着的還是她以往穿的青衣。
這便是表態了!
但是紫晴顯然是不如紫衣聰明的,她竟然當真把那衣裳給穿了過來,明眼人兒都能明白什麼,老夫人更是活了半輩子的人精,瞅着紫晴那丫頭一雙眼睛幾乎要黏在風藍瑾的身上,眸色自然就沉了下去。
礙於人多不好發作,老夫人暫且先忍了下來。
風藍瑾對着老夫人拱拱手,溫和的道,“祖母,瑾雙腿不適恐怕不能給您行大禮了。”
老夫人吃了一驚,忙道,“無礙無礙……”讓一朝丞相給她行禮,她會折壽的。
趁風藍瑾和老夫人寒暄的當頭,雲卿看了一眼躲在人羣后面的九姨娘,九姨娘前兩日還在掌家,如今卻一身樸素的綠色衣裳,髮髻上連根簪子都沒有,她微微擰眉,難不成是被奪權了?!
再瞧瞧面色紅潤和冷笑看着她的雲韻,雲卿的眸色頓時一深,她朝雲韻和大夫人揚起了一抹嘲諷而冷凝的笑容,口中做了個“等着”的口型。
大夫人和雲韻的眼底登時就冒出了幾分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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