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一定要挖出我的眼睛。即使是死了，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王魚用爪子將烏梅湯端到嘴邊，“我從小開始就被當成王魚培養，活了五十多年，卻只去過魚巢前面的小片水中。連霧牆都沒出過。想想也是可悲。”
它微動嘴脣，正要喝下，忽然又盯着我道：“你會答應我的，對吧？你不是不守承諾的那種人。”
額，我點了點頭。心下想的卻是：有時候我還真的就是不守承諾的那種人。時間的事情可分黑白，人哪能分黑白？這世上不存在非黑即白的人。
人是複雜的。
王魚見我微笑點頭，終於放心一口喝下烏梅湯。不出片刻，它攪動了幾下尾巴，眼珠子就定住了，小扇子一樣的耳朵因爲痛苦而緊繃着。
我知道它已經死去，擡手輕輕撫過王魚的眼珠，喃喃道：“福兮禍之所倚。”
贈龍蛋這件事表面上看是我的福氣，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還是肉餡兒的。但這其中隱藏的禍患，我也清楚得很。小娘我和豢龍城中那**詐狡猾的臣子鬥了那麼久……
加上對手還有祁牧、狐狸、妙言、荊娘等這些高手，那條王魚的本意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它拼死把肚子裡的龍蛋給我，並不是想要氣死無腸公。它想禍水東引！橫公魚吃人和人吃動物是一樣的，然而，現在橫公魚全族被我們所滅，其中無腸公也貢獻了不少“推波助瀾”的力量。
王魚明面上只恨無腸公，實際上它是兩邊都恨。
它把龍蛋給我，不過是想要引誘無腸公這隻兇獸來殺我。當然，我們不可能束手就擒，且本事也不差，最能想到的結果就是：鷸蚌相爭，兩敗俱傷。
我相信王魚對兩敗俱傷並不感興趣，它內心最希望的，其實是我們兩邊都死光。
拋出和無腸公息息相關的龍蛋，就是最好的方式。而它幾次三番要我將它的眼珠挖下來做成辟邪珠，也不是真的像看什麼外面的世界。
王魚最想看到的，就是我們和無腸公一起同歸於盡。
不過，我不會因爲洞悉這一切就放棄拿到龍蛋的機會。相反，我更要抓住這個機會，正好用來試試我服下的百龍丹究竟是不是管用。
等我馭龍在側，害怕它無腸公作甚？
“不過，就算是禍水，小娘我也能將其水來土掩。讓其一個浪花都翻不起來！”我收回手，細心將龍蛋包好。等處理了這批橫公魚，我再好好回憶一下《馴龍捲軸》裡的孵蛋篇，把龍蛋孵出來。
思及此處，我立刻想到一個致命的問題擺在我面前——高漸離那邊要怎麼應對？
我頭疼的抓抓頭髮：“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船未靠岸，高漸離就帶着水上燕和幾個刀工不錯的人把橫公魚全部肢解放好。我給它說了王魚眼睛的事情，他剜出眼珠讓獵鷹帶去鬼谷教給徐夫人做成辟邪珠。
送走獵鷹的時候，我們在回岐郅的海上已經走了三天。彼時，霧牆的大火還沒落幕。
而我已經從打擊中“活”過來，那天想到戚九孃的時候，我也想到了浮游島。高漸離的師父徐夫人也說過，島上的金魄客棧中住的那位世外高人或許真的能實現人們的願求。
“你今後打算怎麼辦？”高漸離看着獵鷹飛遠的身影問我。
我站在他身旁，同樣也看着獵鷹的方向。“我要去一趟浮游島，那裡或許有能夠解決這件詭異事件的異人。”縱然希望渺茫，那也是希望。
就算狐狸現在不在他的身體裡，只要想辦法把高漸離“送”會他的身體，或許狐狸就會出現呢？
“你……相信那個能實現人的願求的傳言？”高漸離轉頭看我，臉上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相信也沒辦法啊，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你都能佔了狐狸的身體，怎麼就知道金魄客棧裡的那位沒有辦法？”我吸一口鹹苦的海風，脣舌苦澀的扯扯嘴角。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做一件事——找到戚九娘，逼問應龍的下落。
“你說的在理。”他轉過頭去，視線陰沉，“現在歡兒的仇已經報了大半，找到你說的那個無腸公之前，我們先去一趟浮游島吧。”
高漸離心裡清楚祁靖遠不在他本尊的身體內這個結果對陸淺的打擊有多大，他想把尋找無腸公的事情放一放。
陸淺陪着他做的已經夠多，現在是他爲陸淺做點什麼的時候了。反正殺死歡兒的兇手就是橫公魚一族，那無腸公只是搶走了遺體，雖不可原諒，但報仇也不急於一時。
“多謝。”我看着湛藍的海面，“回到岐郅，我想去找個人。到時候，恐怕要勞煩你幫忙了。”
高漸離轉過身來，肩靠在憑欄上側身笑看我：“你我之間不是有約定嗎？何須客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儘管說便是。我高漸離雖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劍客，但不是木頭。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之理還是懂的。”
“好。”我也側身看他，“那我就不客氣的使喚你了。”
高漸離忽然嚴整了神色抱拳道：“你說。”
“我要抓戚九娘，若是抓不成，抓那天那個叫香玲的小姑娘也可以。”我將胳膊搭在憑欄上，撐着下巴認真道，“我聽說那女人很厲害，得小心行事。”
高漸離原本躊躇滿志的臉變得一頭霧水：“戚九娘？你抓她做什麼？”
“天機不可泄露——”我幽幽一笑，用狐狸特有的狡黠眼神看着他。
高漸離呆了一下，旋即轉開臉：“不願意說就算了，不過，那個女人可不好惹。你萬事小心。我雖然會護着你，但難保不會沒有被人趁虛而入的時候。”
“我知道。”我想起岳雲防戚九娘跟防狼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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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路長，迴路短，一月之後我們終於再次登上魯國岐郅的碼頭。我只留下橫公魚的全部眼珠，剩下的都在碼頭交易給過往商隊。
本來自己去尋買主能掙更多，但我沒有那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