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靜的日子,卻在了那一夜被送來的一名病人打亂了。
阿夏朵和夏族是十分熱情好客的,無論是山民還是一些不懂人語的土著,她總是接待了下來,唯獨這一次她將人拒絕在了外頭。
若兒和風一梟坐在了裡頭,看着外頭的人聲沸騰,阿夏朵煮着魚湯,切着佐料。嫩黃的姜,碧綠的芹,逐一添了進去。
阿夏朵的手中沒有絲毫的停頓,沸起的氣泡一個個的破裂開去,外頭的人聲才消停了些。
外頭的依米婆婆跑了進來,嘴裡不安道:“阿夏朵,這裡也是呆不得了,我見那送來的病人已經斷氣了。”
阿夏朵的眉間顰了起來,往日閃亮的眼裡帶上了分霧氣:“依米,你將族裡的人都叫了起來,今夜我們就要找個地方搬了。”
依米聽了話,佝着個鍋背,往了外頭走去。阿夏朵拔了拔火,袍子不小心落了進去,也不甚在意,只是臉上有些難看。
“你們,該走了。”阿夏朵說了一句,取過了木碗,給兩人都滿上了魚湯,乳白色的湯上,綴着嫩黃蔥綠兩色。
若兒卻不接過,只是說道:“阿夏朵,你可是得罪了什麼人,我們在了你們族裡也是住了好些日子,白吃白喝好些日子,真要有個閃失,我們也可以幫上一把。”
“你爲什麼不救他們?”風一梟看着騰騰熱氣後的阿夏朵,“那些人口口聲聲說着,你能救了他們。”
這些日子,幾人對了阿夏朵也是有了些瞭解,這人很是熱心,就是對了自己這樣的陌生人,也要威逼着救上性命,更何況對了垂危的病人。
“那些人不是善類,”阿夏朵將那兩碗湯擱在了兩人面前,自己小口喝了起來,臉上帶上了些紅色。
“世上又何時真的有過善惡之分,”風一梟貌似無心地說了一句,只是聽了他的話話,阿夏朵手中一抖,滾燙的魚湯潑到了她手上,她擡眼看着風一梟,眼裡突然多了幾分思量。
看着他還沒長了結實的身子,她才勉強笑道:“若兒,你也該好好管管這孩子了,突然說出了這樣的大人話來。”
若兒也是覺得有些好笑:“梟梟,你怎麼說出了這般的話來。”她砸吧着嘴,喝了口魚湯,嘴裡突然奇道:“這湯的味道和冰原裡的好生相似。”
聽了這番話,阿夏朵又怔了幾分,說道:“你們是冰原的弟子,不對,冰原的弟子是不能隨意出原的。”
風一梟往了她臉上看了一眼。
“你們不要責難阿夏朵大人了,”依米奶奶走了進來。“那些人做的是害人的勾當,”她的眼裡帶着幾分鄙夷。
“害人的勾當,”若兒和風一梟都有幾分不解,先前他們也海偷偷地打量了一眼,那些人的打扮也是鮮亮一些,想來是鄰近郡裡頭的富貴人家,只是也看不出善惡,依米婆婆一雙老眼,只是粗略一眼,又怎麼瞧了出來。
“先前那人是冥川王的手下。”阿夏朵看了眼外頭的月色,原本很是明亮的月裡頭已經帶上了幾分陰影,一副風雨欲來的情形。
“冥川王?”若兒有些不解。
風一梟在了一旁說道,“是瞭蒼的勢力。”
“先前送來的那個人,你們可是看清了。”阿夏朵知道她們兩人都是六靈通達的人,想來也是眼力不錯。
“那人胸口受了重傷,血脈都是橫流,臉色也是不好,”若兒回憶道:“四肢似乎也是有些損傷。”
“他全身經脈幾乎斷盡,出的氣多,進的氣少,”阿夏朵很是準確地說道:“那樣的人,救了也是殘的。你可有看清他身旁還有什麼人。”
“有一名漢子,被扣押在了旁邊,雙手雙腳被縛,口舌也是被填塞住了,”風一梟淡淡地說道。
若兒注意的是傷患病人,他看到的卻是周邊的人的情景。
“正是,想來受傷的人是冥川王手下的大將,而一旁卻是無辜之人,他們只想要以命換命。”阿夏朵滅掉了最後的一絲爐火,帳篷裡一下子暗了下來。
“以命換命,”若兒聽得一愣,周身突然覺得有些冰冷,纔是一瞬,風一梟靠在了她的身旁,手已經牽了過來,若兒手間一暖,心裡頓時定了不少。
阿夏朵的眼在了黑暗中如同有了光澤一般,她的聲音在了帳篷外頭傳了過來,“又得搬遷,這是第幾次了。”
依米老人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奈,嘴裡答道:“阿夏朵大人,族譜記載以來,已經有了五十幾次了。”
兩人的對話有些空洞,傳到了若兒的眼裡,她突然說道,不知爲何,她的心底泛起了一陣悲涼:“阿夏朵,我和梟梟陪着你。”
風一梟覺得手中那雙手輕輕地搖晃了幾下,她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夏族裡的人好像很是習慣這樣的遷徙,趁着夜色,摸着黑,大小老人只是在了一句話的號召下,穿行在了雨林裡頭。
夜晚的雨林是相當危險的,若兒的腳下不時的踩到了水窪和殘枝,也幸好族中的青年男女們似乎早就探清了地勢,一路往了叢林中走着,也不慌亂。
每人都是盡着自己的能力,成年男女揹着包裹行李,氣力差些的老人和小孩就搬着日常的傢什,在了叢林裡頭,倒也不拖沓。
也不知走了多遠,天邊隱隱出現了些紅霞,前頭的隊伍才停了下來。阿夏朵轉過了身去,往了後頭看去,鄭重地對着依米老人說道:“婆婆,你帶着人往了野人的部落去,就說我阿夏朵要他們還上多年來積下的恩情。”
依米老人的眼裡多了幾分恐色,拉這阿夏朵的那身還是如初的黃灰色的袍子,說道:“大人,你要做什麼,夏族不能沒有你。”
阿夏朵眨着眼,笑道:“婆婆,你莫要操心了,我只是四處尋找下,找個隱蔽的地方,再通知你們駐紮下來。”
依米老人還是有些猶豫,旁邊的若兒才說道,“婆婆你們只管放心地去,記得準備好一鍋魚湯,等我們回去。”
聽了她們的話,這老人才放下了心,從行囊裡整理出了一個帳篷包裹,中間還帶了些清水,阿夏朵卻不肯接了,只是接過了那個帳篷包裹。
密林裡和她們原先棲息的河谷不一樣,有毒的樹種很多,老人們去了前頭,還要翻過一個山頭,才能到了土著的營地,阿夏朵一定要她們備足足夠的水源。
依米領着一羣人往了深山裡頭走去,卻也是一步一回頭,那些小孩也是大聲叫着:“阿夏朵,若兒姐姐和梟梟你們可是要快些趕過來。”
晨曦將這一片雨林老地,渲染成了金紅色。林中還有些泥濘,幾百年的爛葉枯木積下了厚厚的一層腐質,礙着三人前行的道路。
阿夏朵將兩人帶到了一個山口,從了前面看下去,能看到前方地勢已經平坦了許多,不遠處就是官路了。
她衝着前頭的官路說:“你們朝了坡的南邊下去,很快就能找到正路了。一路上可是要小心了。”她的臉上帶着些汗水和泥濘,眼裡卻是無比堅定。
“這是做什麼。”若兒有些不解道,明明說好了要一起找營地,這會兒又叫他們兩人先走。
“你並沒有打算和我們一起走,”風一梟的語氣很是肯定。他的眼神很敏銳,並不是和若兒那般,別人說了什麼就信了。
“我要去辦件事情,他們三番五次前來,也是把逼急了。”阿夏朵的眼裡帶上了股狠色,看着和她的年齡很不相符。
“阿夏朵,”若兒拉住了她的手,眼裡帶着幾分熱意,“讓我們陪着你一起去,反正,我也是無處可去。”
若兒的語氣裡帶着幾分無奈,山裡的人也是淳樸,卻要四處搬遷,只怕是被那什麼冥川王追迫着。
冥川王先前曾難爲了玉闋國,她心裡暗暗說道,刻意將傲世隱在了腦後。
依米婆婆說了,他們的人也是陰魂不散,無論是夏族遷徙到了哪裡,都會派人尋了過來,這已經讓夏族被迫遷徙了好些次,有些老人和小孩熬不住沿途的辛苦,在路上就累死了。
“你們,”阿夏朵眼裡帶着幾分思索,再往風一梟身上看去,見了他正用了幽黑的眼盯着自己,不知是因爲陽光還是樹的陰影,他的眸裡泛出了藍白色,如同最嚴寒的冰霜一般。
阿夏朵說不出話來,沉吟了片刻,看了看前方的山路,才說道:“我們先下去。”
這看着路有些簡單,卻也用了一個白日的時間還下不得山。
一路上果然沒有碰到乾淨的溪水,阿夏朵卻不慌忙,在林中看了一圈,選了處長得茂盛的苔蘚,查看了下色澤,丟給了若兒她們。
只見她手中用力,苔蘚根部流出了水來,“苔蘚都是是無毒的,根部蓄了好些水份,一路上下來,我們都要靠這些來補充水分了。”
若兒和風一梟只是遲疑了片刻,也照着樣子,照着她的樣子,從了苔蘚裡頭擠出了些水,喝了起來,味道倒也不算太怪。
“前面的路,可是有些不好走,你們可都準備好了!”阿夏朵看着連綿起伏的山嶺,意味深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