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成讖。
翌日,蘇婉容娥眉淺蹙,揉着額角微微有些酸脹的太陽穴,深刻體會到這四個字的含義。
人若是說了假話,即使並非出於惡意,總是會受些報應的吧。
前日她爲躲避與三皇子碰面,謊稱自己身體有恙。
今早醒來,蘇婉容便察覺身子一陣痠軟乏力,喉嚨也發澀地隱隱作痛,這樣的反應,顯然是染上風寒的前兆。
起初並不嚴重,她不甚在意。就讓探春燒了壺水自己趁熱喝下兩杯。
之後半夢半醒地趴在榻上一直窩到正午時分。就聽見屏風外傳來細微腳步聲,大抵是探春或是周嬤嬤過來了。
蘇婉容眼皮懶懶地掀了掀,側身而臥,未有動靜。
“姑娘身上可還是不舒服呢?方纔老爺喚姑娘同小少爺一道兒去堂屋用午膳,姑娘要麼就先不去了?我給姑娘過去通報一聲?”
說話間,周嬤嬤就坐去榻沿,伸手撩開蘇婉容額發,探了探溫度,口中擔憂地道:
“捂這麼一上午,還有些熱。現下出去若是吹了風,等會兒怕是得燒起來。姑娘,聽嬤嬤的,你躺着繼續歇息,等下我把飯食送到屋子裡來。”
可蘇婉容卻搖了搖頭,她緩了一會兒,掀開被褥自榻上坐了起來。
周嬤嬤見此,忙不迭地伸手扶持,又扯了個引枕來讓姑娘靠在上面。
“原本沒有多嚴重的,方纔休息了一會兒已經好多了,嬤嬤就伺候我穿衣吧。”
這輩子,蘇婉容十分珍惜與家人共處的每一時刻。
因了昨日三皇子在場,蘇婉容有意避開。這還是她重生以後,第一次有機會和父親、徹哥兒三人一起同桌而食。
倘若沒什麼大礙,蘇婉容是不想錯過的。
**
蘇婉容也沒騙周嬤嬤,方纔在榻上小睡了一會兒,精神頭確實好了許多。
可到底也算得染了輕微風寒,氣色總是有些不太好看。
不想等下惹蘇太傅擔心。蘇婉容難得抹了些香粉,又以胭脂將面頰上那點蒼白往下遮了遮,銅鏡前仔細瞧看了兩眼,這才滿意地去耳房喚上徹哥兒,一道兒去了飯堂。
姐弟倆趕到的時候,伺候用飯的丫鬟僕婦早已經到了,在屋內忙前忙後地,腳不沾地。
前堂之外,一左一右守着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蘇婉容從小熟識的太傅府老管家。
而另外一人,
橫過大半張臉的疤痕森森,高壯魁梧的一個,杵在哪裡都一如既往的扎眼醒目。
蘇婉容目不斜視,牽着徹哥兒的手,加快腳步直接走入了內閣。
老祖宗自己口味重油重鹽,又好食肉,一頓不見葷腥那都不行。平日裡太傅府若是偶爾一家子在飯堂用膳,廚房擬訂菜譜時,自然全部依照老祖宗的口味。
也就是現下蘇太傅回了,飯桌上難得見了幾道清湯寡水的素菜,有一大半都是蘇太傅喜好的菜式。
蘇婉容剛起身不久,再加上身子微恙,口裡發苦,原本吃不進什麼東西。卻瞧見今日午膳中有一道玉筍排骨香米粥。
排骨煨得軟爛,已經脫骨,滋滋往砂鍋外冒着熱氣,竹筍也很新鮮。聞着這陣子香味兒,竟是勾起了蘇婉容肚子裡的饞蟲,忽然就來了些胃口。
可是那鍋香米粥又擺在桌几的角落,她這麼伸手去夠,卻是不容易夠着的。
原本是想要吩咐杏桃替自己盛半碗過來。怎曾想,就坐在她身側的五姑娘忽然笑盈盈地道了句:
“四姐姐是要喝排骨香米粥嗎?瑾萱也極喜歡這道,聽說後廚的嬤嬤爲了煨好這排骨,要以慢火細細熬製三四個時辰,滋味最是鮮美。這粥離姐姐有些遠了,瑾萱去給姐姐添一碗過來吧。”
五姑娘看不慣蘇婉容,私底下也從不曾喚她一句姐姐。
卻見往常一瞧見自己,就一副趾高氣昂,不屑倨傲嘴臉的五姑娘。現下不僅親切地喚着她“四姐姐”,面上甚至掛着一抹幾乎能稱之爲乖巧甜美的笑容,倒是有了幾分這個年紀姑娘該有的可愛模樣。
蘇婉容心中有些納罕。搖頭正欲客氣地讓五姑娘不要麻煩。
可那五姑娘動作比蘇婉容利索得多。趕在蘇婉容張嘴之前,五姑娘早已經站起身,就快速踱步去飯桌前給蘇婉容盛粥去了。
而此時此刻,五姑娘手執陶瓷湯勺,一邊在冒着騰騰熱煙的砂鍋中,給蘇婉容舀粥,一邊垂眸抿脣站在那裡,不知暗自在尋思些什麼。
五姑娘的心情其實十分複雜。
她自己一點也不想幫四姑娘添什麼排骨香米粥。
這樣的小事,原本是丫鬟婆子們做的。她明明也是太傅府的小姐,憑什麼要讓她伺候四姑娘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