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水玲瓏真的什麼都沒做,她只是間接地告訴泰姬公主皇長孫是蒙天神庇佑的孩子,他出世沒多久喀什慶便取得了勝利,若是抱抱皇長孫自己身上也能沾染祥和之氣。漠北和喀什慶在千年前曾同屬於一個部落,他們也信封女媧娘娘,所以泰姬公主秉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衝進了廂房要抱抱皇長孫。
她這跋扈的性子早在皇族裡不是什麼秘密,三皇子妃又怎麼會冒險把皇長孫給她抱?三皇子妃不許,泰姬公主就硬搶,一拉一扯間,皇長孫差點兒從襁褓裡掉出來,三皇子妃火了,這纔有了前面葉茂所陳述的那一幕。
三皇子妃和泰姬公主的事最終鬧到了御前,皇帝把三皇子妃當着泰玖皇子的面狠狠地訓斥了一頓,泰玖皇子的心頓時涼城了一片,皇帝有多動怒就說明皇帝有多在意,而皇帝既然如此嚴厲地責罰了三皇子妃給他消氣,便是不打算同意泰姬公主和大周的聯姻了。
果然,當晚皇帝派了三名太醫駐守行宮,並保證在泰姬公主回國之前他們都將密切關注泰姬公主的身體狀況。
回國之前……回國之前……泰姬公主會回國!
泰玖皇子氣得半死!
經此一事,冰冰意識到了府裡的環境並不單純,甚至存在了一些隱患,自己初來乍到又年少不更事,怕是沒這個手段揪出那些幺蛾子,經過再三思量之後,冰冰敲開了程嬤嬤的房門。
程嬤嬤是皇后派來教導太子妃禮儀規矩並監督太子的行爲規範的人,今兒太子妃生辰請了手帕交過來聚聚,她沒道理還盯着太子妃不放,省得在外人跟前兒落了太子妃的顏面。因此,天沒亮她便告了假,自己窩在房裡歇息。
當冰冰叩響她的房門時,她是詫異無比的!
“程嬤嬤,是我。”冰冰在門口輕聲說道。
程嬤嬤一個骨碌從牀上爬起來,理了理衣襟和鬢角的髮絲,對着鏡子照了一番確定儀容周整適才給冰冰開了門,她規矩地行了一禮:“奴婢給太子妃請安!”
冰冰親自扶起她,和顏悅色地道:“嬤嬤無需多禮,我今日前來是誠心向嬤嬤您請教的,從前我幼稚任性,沒能體會皇后娘娘和嬤嬤的一片苦心,是我的不對。這天下誰都有可能害我,皇后娘娘和嬤嬤卻不會,所以,請嬤嬤原諒我的任性,認真教導我後宮的生存法則。”
言罷,後退一步,朝程嬤嬤深深一福。
程嬤嬤的眼底閃過一絲極強的詫異,忙側身避過,並給冰冰行了一禮:“太子妃折煞奴婢了,太子妃明白娘娘的苦心就好,太子妃是姚大夫人的乾女兒,便也算皇后娘娘的侄女兒,這等關係娘娘又如何不緊着您?若是別人做了太子妃,奴婢和您保證,眼下的太子府中至少得有三名側妃,但因爲太子妃是您,所以太子一直沒有新妃。就包括侍奉太子殿下的宮女,奴婢也沒撿那狐媚惑主的挑,伺候完一碗避子湯更是少不了,總算您是明白了,娘娘若知必定鳳心大悅!”
語氣還是那般冰冷和倨傲,眼神也是那般不可一世,但這一次冰冰非但不覺得反感,反而受益匪淺,她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稚嫩的小臉頭一回浮現了有別於這個年齡的成熟和堅定,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丈夫的心,孩子的命,也是靠自己守護的!
冰冰陪衆位女眷用了晚膳,又一起聽了會兒堂戲,宮女稟報說永寧郡主醒了,冰冰便和水玲瓏一同去往了廂房。荀嫣醒後,雲禮問她玩得開不開心,冰冰和水玲瓏站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雖說水玲瓏極力騙她說只是個夢,可她們無法確定荀嫣到底信了幾分。
荀嫣睜大氤氳着水汽的眸子,無辜地眨了眨,看向雲禮,又看向冰冰,最後看向了水玲瓏。
四目相對,水玲瓏微微地笑了起來,眼神裡滿是寬容、仁慈和憐愛,和一分濃濃的、從上輩子就帶過來的感激。
荀嫣錯開視線,望進了雲禮溫潤的眼眸,怔忡片刻,莞爾一笑:“開心。”
冰冰如釋重負!
諸葛鈺忙完手頭的公務,來太子府接水玲瓏一行人回府,其他幾位貴女也相繼離開。
諸葛姝的視線越過諸葛鈺,發現他身後空空,不由地失望一嘆:“怎麼只有你呀?二哥呢?他很忙嗎?”
安郡王打算自此在京城發展,他當然有的忙了。
諸葛鈺淡淡地牽了牽脣角:“嗯,忙得很。”
諸葛姝的鼻子哼了哼,拉着水玲清的手上了後面那輛馬車!
董佳琳也跟了上去。
水玲瓏就那麼遠遠地站着,笑盈盈地看着諸葛鈺。
諸葛鈺輕笑,對着她他總是板不起一張臉,他很快破功,搖了搖頭之後主動行至她跟前,牽住她微涼的手,促狹一笑:“想我沒?”
“嗯?”水玲瓏微微一愣,他要不要這麼直白?今天她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有功夫想他呢?水玲瓏眨了眨眼,道:“一點點……”都沒有!
諸葛鈺似是而非地一哼,在她嬌嫩的紅脣上咬了一口,水玲瓏吃痛,拿眼瞪了瞪他!諸葛鈺被她這副憨態可掬的模樣逗樂,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就知道笑我!
水玲瓏纖細的手指覆上被他咬過的地方,心裡暗歎,好歹前世今生加起來都好幾十歲的人了,怎麼越活越回去?算了,不跟這小不點兒計較!
諸葛鈺不再逗她,抱着她上了馬車。
水玲溪觀賞完這一幕恩愛夫妻的打情罵俏,心裡嫉妒得想抓狂!瞧諸葛鈺抱着水玲瓏的小心樣子,彷彿抱着一個易碎的瓷娃娃,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會對自己的妻子這麼好?水航歌?雲禮?荀楓?不!他們都不會!只有諸葛鈺這個頂天立地又俊美無雙的男人,他能滿足女人對愛情的一切幻想,要貌有貌,要權有權,要人品有人品,據說他連通房丫鬟都不曾碰過……
這樣的男人,才值得自己託付終身!
一上馬車,諸葛鈺就捧起水玲瓏的臉,狠狠地吻上了她的脣。不管這個女人想不想他,他都想她想得緊,奶奶說男人一開葷便會食髓知味,然後終日迷戀房事,但新鮮勁兒過了便不會如此放縱了。但誰能告訴他,除了她來葵水的日子,他每天都要她好幾回,他怎麼還是覺得那麼新鮮呢?
“不要……”水玲瓏的雙手抵住他健碩的胸膛,他衣衫半解,滑至精壯的腰腹,小麥色的肌膚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瑩潤的輝光,依稀可見那一塊一塊的腹肌,汗水順着他弧度優美的下顎一滴一滴淌下,蜿蜒地勾勒着他完美得令人遐思的身軀……他璀璨的眼若星子似的忽閃忽閃,霎是迷人……水玲瓏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趕緊撇過清秀的小臉,一雙閃亮得不像話的美眸輕輕闔上,“不要。”語氣卻不若先前那般堅定。
諸葛鈺俯身咬住她軟軟的耳垂,惹來她一陣顫慄,他摸上她光滑平坦的小腹,看着她柔柔軟軟的身子不經意間擺出撩人的姿勢,以及那溢滿水光、清晰映着他模樣的眸子……他下腹一緊!這個女人簡直是個天生尤物,再細小的動作、再平淡的眼神,在他看來都透着一種引動靈魂顫慄的妖媚,他快被她迷死了……
他吸了吸她白嫩得彷彿可以掐出水來的肌膚,一朵嬌豔欲滴的小花兒浮現了出來,他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蠱惑地道:“我還不夠努力,奶奶等重孫等得不行了。”
這不是你不知節制的藉口!水玲瓏幽幽地望着他:“真正想要孩子的話應該三天行房一次,這樣一天好幾回的……質量不高,我不容易受孕。”水玲瓏有過前世的經驗,自然是很瞭解自己身體的,她在受孕期的那幾天,每次行房後特地保持了良久的躺臥姿勢,卻還是沒懷上……
諸葛鈺愣了愣,這是什麼謬論,他怎麼沒聽過?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微眯,爾後笑着道:“那就暫時不要孩子吧,反正有了孩子你總想着他,便不會顧着我,倒不如我獨佔你幾年……”
天底下真有這麼無賴的人?
諸葛鈺吻住了她芳香四溢的脣輕輕一送,滑入了那溫潤的天堂……
耳旁的喧囂霎那間靜謐無聲,幽暗的乾坤空曠得只剩彼此粗重的呼吸,紊亂的心跳,溼熱的汗水……
雲雨過後,水玲瓏軟得連眼皮子都擡不起來了,更遑論伺候他。諸葛鈺便自己穿了衣裳,又給水玲瓏一件一件地穿好,爾後得瑟地挑了挑眉:“怎麼樣?爺很溫柔吧?”
溫柔?
那她現在這副鬼樣子是誰弄的?
諸葛鈺癡癡地笑,捏了捏她小小鼻尖,在她額頭印下一吻,並開始按摩她痠軟的腰腹、腿以及……一雙纖足。
水玲瓏微微不自在:“不用!”
諸葛鈺按着她腳底的穴位,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伺候一個女人,男人嘛,就該是高高在上的,但如果這個被伺候的人是她,他便覺得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可以暫時……放一放!
水玲瓏看着他認認真真、帶了一分拘謹的俊臉,脣角微微勾起……
馬車到達王府時,王爺身邊伺候着的餘伯早已候在那裡,見到水玲瓏和諸葛鈺,他忙躬身行了一禮,喜色道:“世子,世子妃,王爺醒了,想見見世子妃。”
一個多月了,她終於能見到鎮北王了!
水玲瓏理了理衣襟往諸葛流雲的院子走去,諸葛鈺回了書房,董佳琳的眼神閃了閃,往後湖的小花園走去。
水玲清晃了晃和諸葛姝牽着的小手,仰了仰頭,道:“你看她這是要去哪裡?”
諸葛姝沒好氣地哼道:“還能去哪兒?勾引我二哥唄!除了長相好看,她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竟然對我二哥動了心思!不過……”不知想到了什麼,諸葛姝的眼睛忽而亮了起來,她朝水玲清勾了勾手指,水玲清遞過耳朵,她小聲講了幾句,水玲清噗嗤笑了,“真的?”
“想不想看好戲?”諸葛姝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眸問道。
水玲清幸災樂禍地瞟了一眼董佳琳的背影:“好!”
倆狐朋狗友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古樸素淨的房間,兩扇梨花木紗櫥隔出了側臥、主臥和書房,書房的擺設不奢華卻很是大氣,方方正正的長桌、和田玉雕刻的硯臺,規格不一、羅列有序的毛筆……書架上擺放着珍藏版的各類書籍,只供珍藏用,平時鮮少翻動,所以看起來特別新。
諸葛流雲端坐於書桌後的冒椅上,穿一件銀灰色印竹葉紋錦服,墨發挽在頭頂,戴一金冠,膚色略顯蒼白,眸子卻極清亮有神,諸葛鈺像極了他,是以,水玲瓏看他時總有種看中年版諸葛鈺的感覺,較爲親切。
“父王!”水玲瓏跪下,給諸葛流雲磕了個頭。
諸葛流雲定定地看着她優雅從容地做完一系列的動作,神色變得複雜,老實說,他不喜歡水玲瓏,因爲她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般純善,甚至她狡猾、腹黑、睚眥必報,這樣的人做了諸葛家的媳婦兒,到底有幾分心胸去容納諸葛家的人?日子是過出來的,不是鬥出來的,不是誰今天欺負你一下,改明兒你就非得還回去,對待家人一定要寬容,現在他不確定水玲瓏是否有這種寬容。
他沒叫水玲瓏起身,水玲瓏便筆挺地跪着。
“父王您的傷勢可大好了?”水玲瓏微微含笑,出言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氣氛,她的笑容簡簡單單,語氣輕輕柔柔,與一正常的兒媳沒什麼不同,但諸葛流雲明白,她在裝!諸葛流雲面無表情道:“挺好。”
水玲瓏彷彿沒有聽懂諸葛流雲語氣裡的威壓,神色如常道:“請允許兒媳從明日開始前來侍疾。”
諸葛流雲的第一反應是,他要是給她臉色看,她會一怒之下毒死他!諸葛流雲清了清嗓子,掩去深邃眼眸裡的一絲尷尬,一個弱女子再有膽識也不至於對公公下手纔是,他沉聲道:“我這兒你不用常來,有空的話多陪陪老太君和姝兒,王妃不喜人打擾,你沒事別去煩她。”
“是,兒媳謹記父王教誨。”水玲瓏乖巧地福了福身子。
她越乖巧,諸葛流雲越是心裡發毛,他的食指點了點桌面,道:“在府裡過得習慣嗎?和尚書府的規矩不大一樣吧?”
水玲瓏仔細思索着諸葛流雲話裡的含義,凝思片刻後答道:“回父王的話,過得習慣,很久之前大姐便開始教導我王府的規矩,所以我才少走了許多彎路。”
諸葛流雲聞言神色鬆動了一分,大女兒那麼挑剔的人都喜歡她,她應當不算太差!諸葛流雲又道:“膳食可合胃口?”
王妃也沒您這麼細緻呢!水玲瓏笑了笑,道:“挺好的,除了公中配備的膳食以外,王妃每頓會吩咐膳房單獨給我加一樣菜。”
王妃……也喜歡她?!諸葛流雲簡直詫異極了!
諸葛流雲拿起一早準備好的紅包做了個遞的姿勢:“好生和鈺兒相處,爲我們諸葛家綿延子嗣。切忌動肝火。家和萬事興。”
這是怕她像打壓庶妹那樣打壓府裡的人?看來上回在郭府發生的事在諸葛流雲心裡造成了一定的陰影,諸葛流雲更期望諸葛鈺娶回家的是一個柔弱得只懂依附丈夫的女子,如果上次她在房中大聲呼救,扮出一副弱者的態勢,興許諸葛流雲沒這麼忌憚她。
諸葛流雲生在一個溫馨和睦的家庭,瞧老太君那呆萌的樣子,該是怎樣一個寵着她的丈夫才能讓她養成這種性格?父母恩愛、兄弟仗義,全家一致對外……所以諸葛流雲無法想象尚書府的勾心鬥角,也無法理解她報復庶妹的舉動……
水玲瓏起身,雙手接過紅包,誠懇地道:“諸葛鈺對我很好,將心比心,我定也不負他。”至於旁人……若是舉着刀子朝她衝來,她不會手下留情!
諸葛流雲的臉色微微一變,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女人非常危險,鈺兒娶她簡直就是飛蛾撲火,他曾極力阻止,但鈺兒怎麼說的?他說,“你害我失去了她,如今還要我再經歷一次失去的痛苦嗎?”
鈺兒竟然把水玲瓏和那個人相提並論?!
他阻止得了嗎?
鈺兒從十歲開始,每年都去燕城等她,難道他希望他兒子也沒每天去尚書府等水玲瓏?
都說女大不中留,依他看,兒子大了照樣不中留!
諸葛流雲不禁惱怒,但想起回府第一天兒子跪在他牀前說的話,他又有些心花怒放,兒子總算長大了!既然兒子喜歡,他就勉爲其難愛屋及烏吧!
一念至此,諸葛流雲的神色稍作緩和:“嗯,今年的秋老虎很嚴重,你別貪圖涼快和鈺兒吃太多冰,冬季容易犯病。”
“是,我記住了。”說來說去還是怕她不能照顧好諸葛鈺,難道她就長了一張會虐待諸葛鈺的臉?
叢林旁的涼亭裡,董佳雪半跪下身子,把新打好的梅花烙子掛在了安郡王腰間的玉佩上,不同於諸葛鈺的小麥色肌膚,他的略微白皙,卻不顯女氣,濃眉斜飛入鬢,狹長的鳳眸波光瀲灩,鼻子不尖但鼻樑很高,脣色淡淡脣瓣很薄,屬於比較清雋的美男子。
安郡王低頭看着她掛梅花絡子的素手,輕輕一笑:“有勞了。”
董佳琳羞紅了臉,起身福了福:“郡王不嫌我手拙就好。”
安郡王爽朗一笑:“怎麼會?你做的東西都很好用。”夏季的被子也是她縫製的,針腳細密、觸感溫軟,蓋着別有一股子清爽的感覺。
董佳琳摸了摸微微發燙的臉頰,壯着膽子看了看安郡王的衣衫,低垂着眉眼道:“我閒來無事便做繡活兒打發時光罷了,不似郡王勤政愛民,總有忙不完的公務。”
“哈哈……”安郡王覺得她真是一名很有趣的女子,“我也是瞎忙,到你口裡就成了‘勤政愛民’,她們都說我大嫂伶牙俐齒,我看你也不遑多讓!”
董佳琳含笑看向了他:“我不敢和世子妃相提並論,世子妃的本事大着呢,我會的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安郡王的瀲灩秋瞳閃動起晶瑩的波光:“各人有各人的長處,我大嫂很好,你也不差!”
董佳琳又低下頭,避開他的注視,軟語濃濃道:“郡王纔是伶牙俐齒的那一個。”
安郡王盯着她略紅的臉:“你是江南人?”
董佳琳淺笑着道:“是,老家在江南。”
安郡王撇過臉,望向無邊的夜色:“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江南呢,都說江南是文人騷客附弄風雅之地,煙波浩渺,輕舟畫舫,也不知是否真如傳聞中那樣美。”
董佳琳就說道:“江南雖美,可若無骨肉至親,也只是一處閒雲野鶴之地罷了。”
語氣裡,含了一分惆悵。
安郡王這才憶起她是孤女,提到江南無疑於提到了她的傷心事。安郡王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回憶了。”
董佳琳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是我打攪了郡王的興致纔對,時辰不早了,郡王回去歇息吧,我也回了。”給安郡王屈膝一福。
安郡王溫和有禮地道:“我送你。”
董佳琳抿了抿脣:“那……有勞安郡王了。”
二人並肩走下臺階,月輝清朗,照得二人身影纖長,九月的夜風捎了一絲涼意,沁人舒爽。
蘭香閣門口,董佳琳含羞帶怯地拜別了安郡王,走入自己的院子。
安郡王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心情……不錯!
誰料,就在安郡王打算轉身離去時,裡邊兒傳出了董佳琳殺豬一般的尖叫!安郡王渾身一顫,顧不得男女之防和庭院規矩,一溜煙兒地衝進了董佳琳的屋子,就見董佳琳面色蒼白地靠在衣櫃旁,地上散落了一堆衣物,有女子的裙子、褻褲、肚兜……而在那衣物中間,數十條黑色的毛毛蟲鑽來鑽去……
安郡王紅着臉拉她走出了房間,並吩咐下人清理了現場。
院子後門不遠的池塘邊,諸葛姝和水玲清捧腹大笑,肚子都要笑疼了,諸葛姝掏了掏耳朵:“你聽見沒?她叫得跟殺豬一樣!哈哈……嚇死她活該!”
水玲清頗爲快意地拍了怕手:“就是!我瞧她也配不上安郡王!安郡王一表人才,怎麼說也該娶個……世家千金纔是!”她原本打算說“嫡出小姐”,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省略了“嫡出”二字。
諸葛姝的臉色頓時一沉:“尋常世家千金怎麼配得上我二哥?”
水玲清一怔,難道公主郡主才配得上?
諸葛姝叉着腰,一臉傲慢地道:“哼!她要是再繼續糾纏我二哥,我就不止把毛毛蟲放進她衣服裡這麼簡單了!”直接放進她的飯菜裡!
水玲清癟了癟嘴:“就是!她跟諸葛家是什麼關係嘛?憑什麼賴在王府不走?你看啊,你是世子的堂妹,我是世子妃的親妹,咱們倆纔有資格呆在王府,她算什麼?”
這話……怎麼聽着有點兒不舒服?諸葛姝蹙了蹙眉,糾正了她話裡爲她所不喜的言辭:“我是老太君的親孫女!王府是我家!”老太君的親孫女,和世子的堂妹,前者顯然更站得住腳跟,雖然本質沒太大區別。
這就好比許多寄宿在富貴親戚家的窮孩子,你若問他你住哪兒啊?他會說,我住我奶奶家,其實那是他姑姑家,當家的不是他奶奶。
當然諸葛姝不是窮孩子,可私心裡她仍舊偏向於當家人是老太君。
水玲清覺得還是自己和王府的關係親些,她是大姐的親妹妹!
諸葛姝拉了拉她的手,很快便將這一瞬的不愉快拋諸腦後了:“走吧,回去晚了的話會被罵的!”
她二哥,水玲清大姐,都不是好惹的主!
卻不知,二人剛轉了個身,安郡王便像鬼影一般出現在了二人面前……
院牆內側,聽到三人漸漸遠離的腳步聲,董佳琳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地掉了下來,成爲孤女是她的錯嗎?她願意年紀輕輕的便沒了父親和母親的疼愛嗎?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尋覓一個如意郎君有錯嗎?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正大光明!送的每一個物件兒、和安郡王的每一次約會都經過了甄氏的同意!她沒像冷薇那樣給姚成下藥、給諸葛汐添堵、挑撥誰和誰的關係!她只是很認真、很認真地去討好每一個人!這樣……又有什麼錯?難道因爲她是孤女就註定要低人一等?!只能配那些肥頭大耳的老爺或者名不經轉的武夫書生?!
董佳琳背靠着牆角緩緩蹲下,抱住頭無聲地哭了起來,炎熱的夜晚,她卻覺得好冷好冷……
她突然很想哥哥,想起他一個餅只吃一口然後全部給了她,或許這世上能和她相依爲命的只有哥哥……
“小姐!”貼身丫鬟杏兒忙完手頭的事便四處尋董佳琳,就在後院聽到了她低低的抽泣,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道,“小姐,王府的日子不好過,咱們還是回姚家吧!”
董佳琳抹了淚,斂起心底的脆弱,咬牙堅定地道:“從江南到京城,那麼多艱難險阻都過來了,這點兒挫折算什麼?”她身份卑微,必須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付出常人之所不能付出纔有可能得到一點點並不對等的回報,但只要有一線希望,她就絕對不會放棄!
杏兒知道自己小姐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便也沒再勸慰什麼:“小姐,奴婢查了,是侍奉茶水的小桃把蟲子放進衣物裡的,您看我們要不要告訴諸葛小姐,把小桃撤出院子?”
董佳琳嘆了口氣:“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寄人籬下總得學會看人臉色。不是小桃也會是別人,諸葛姝是府裡的正經主子,她想在我這個外人的院子裡收買誰易如反掌,而且……惹怒她的話她的手段只會更隱晦、更兇猛。現在既然知道了小桃有問題,以後你盯緊小桃的動向,但凡她碰過的東西都仔細檢查一遍就是。”諸葛姝終究只是個孩子,又不會真要她的命,不過是捉弄她出口惡氣罷了,“我讓你買的布料買回來了嗎?”
杏兒點頭:“買回來了。”
“擺繡架,我今晚就把它做出來。”
“小姐,您昨晚爲了給老太君縫足衣就沒閤眼,今晚還是歇着吧,二夫人那兒晚兩天也不打緊的,二夫人又沒催着要。”
“歇息?”董佳琳摸了摸消瘦的臉,苦澀一笑,“只要能改變貧寒的窘境,我就算熬瞎了一雙眼又有什麼不值得?”
墨荷院內,諸葛鈺沐浴完從淨房走出,坐在了牀對面的軟榻上,他穿着冰藍色褻衣,渾身透着一股別樣的清冷,墨發溼噠噠的垂順而下,像絲綢一般泛着黑亮的光澤,他俊美的臉一如往昔,脣角的笑弧卻意味深長,隱約有點兒……欠抽!
想起在淨房裡他對自己做的那種事,饒是水玲瓏活了兩輩子也羞得不行,水玲瓏垂下眸子,拿着毛巾行至他身側,脫了鞋上榻,跪在他身後給他擦拭滿是水珠的頭髮,不看他那張妖孽禍國的臉,水玲瓏的情緒逐漸平復了些,便談起了正題:“你把阿訣弄到哪兒去了?他好像沒回姚家。”從諸葛流雲的院子出來,她先去看了諸葛汐纔回院子,諸葛汐告訴她,阿訣似乎離開姚家了。
她的指腹在他髮梢和頭皮上緩緩遊離時觸感微涼而軟,很是舒服,像記憶中母親的手,卻是帶着妻子的溫柔。諸葛鈺勾了勾脣角,拿起一份密報,一邊瀏覽一邊說道:“哦,把他關起來了,替你出氣。”
好吧,這事兒阿訣也是有錯的,該罰!水玲瓏沒往深處想,就那麼擦着擦着,雙手忽而搭在他肩頭,視線落在了那一份密報上:“是什麼呀?”
諸葛鈺就說道:“南水西掉工程的進展。”
這麼說,諸葛鈺派了探子監察南水西掉的工程?這是好事哇!水玲瓏眯眼一笑:“開工了?”
諸葛鈺把信遞給她:“還沒呢,月底開工。”
水玲瓏毫不客氣地接過深閨婦人不應該閱讀的信件,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
諸葛鈺的頭髮幹了七七八八,水玲瓏的卻還沒有。她看得認真,絲毫沒注意到諸葛鈺也脫了鞋子,挪至她身後給她擦起了溼發。
她的頭髮柔然得像柳絮一般,又香香的堪比鈴蘭,諸葛鈺用修長的手指細細梳理着她黑亮柔順的長髮,感受到那絲滑的觸感在指縫間緩緩淌過,他的動作不由自主地輕柔了起來,彷彿怕驚了她閱讀,亦或是斷了她哪怕一根青絲。
水玲瓏看着密報上海量的高密度信息,眼底的驚豔之色一點一點愈加明顯,連用的什麼型號的釘子都彙報上來了,那探子到底多能耐啊!如此,她倒是可以稍稍放寬心,南水西掉是造福喀什慶的大工程,它好,喀什慶才能五穀豐登。
“你知道漠北皇子這次帶了什麼寶貝來大周敬獻給皇上嗎?”諸葛鈺輕聲問。
水玲瓏隨口接過他的話柄:“什麼啊?”
“漠北藏寶圖《觀音佛蓮》。”
水玲瓏微微一愣:“咦?他也有《觀音佛蓮》!到底哪個是真的?”
諸葛鈺若有所思:“不知道。”
水玲瓏就回過頭,這才發現他一直在她身後給她擦頭髮,水玲瓏從他手裡拿過毛巾:“我自己來!”
諸葛鈺就看着她白嫩可愛的小手握住那柔亮光澤的黑髮,細細擦拭,諸葛鈺的眸色一深,她的手應該摸他纔對!
諸葛鈺一把將她撲倒在了軟榻上,水玲瓏惱火地瞪了他一眼,他揉着她肉嘟嘟的小耳垂,感受到她身子的微微顫慄,他邪魅一笑,另有所指地道:“剛剛那樣你很喜歡吧?”
水玲瓏想起了淨房裡的旖旎,撇過臉,不語!
細密的吻輕輕落在她白嫩的小臉上,弄得她微癢,她下意識地躲開,諸葛鈺卻將她的扣在了兩側,並輕聲蠱惑道:“我再給你一次?”
……
“世子妃!安郡王求見!”
所有情慾戛然而止!水玲瓏和諸葛鈺齊齊一愣,水玲瓏率先反應過來,一把掀開他坐起,並繞到屏風後開始換衫:“請安郡王稍等片刻!”
諸葛鈺氣得鼻子冒煙,來得真不是時候!
水玲瓏穿戴整齊後在墨荷院門口見到了安郡王和一臉懼色的水玲清,安郡王把諸葛姝捉弄董佳琳的事大致講了一遍,言辭間把水玲清給摘了出去,彷彿所有責任都是諸葛姝的,但水玲瓏明白,安郡王既然親自“送”了水玲清回來,就說明水玲清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水玲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水玲清,水玲清嚇得趕緊躲在了緊隨而至的諸葛鈺身後。水玲瓏看向安郡王,歉疚地說道:“我會好生管教清兒的。”看得出來,安郡王對董佳琳有三、兩分好感,一個弄不好董佳琳便是她將來的妯娌,這關係得小心處着。
安郡王的確火得很,不是因爲她們爲難了董佳琳,而是小小年紀便如此頑劣,將來指不定變成什麼樣兒!他按耐住火氣,語氣如常道:“姝兒帶壞了令妹,我在這裡給大嫂賠不是了。”
言罷,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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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瓏微微福身,回了個半禮:“郡王言重了,是我沒能管教好妹妹,與姝兒無關,還請郡王見諒。”
安郡王凝眸道:“告辭!”
水玲瓏點了點頭,待安郡王離開後,水玲瓏跨進院子,冷冷地看向躲在諸葛鈺身後的水玲清:“給我進來!”
水玲清嚇得渾身發抖,扯了扯諸葛鈺的袖子,悄聲道:“姐夫,救我!”
諸葛鈺搖頭一嘆:“自求多福吧!”這回做得的確過分了。
水玲瓏一進屋便拿出戒尺,狠狠地抽了水玲清一頓,把她白花花的小腿打得滿是紫痕,這才丟了戒尺,冷聲道:“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跟我保證今晚會做功課的,結果跑出去戲弄人!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水玲清矢口否認:“我……我什麼也沒做啊……”
啪!
水玲瓏又是一戒尺打在了水玲清的腿上,雖然她想直接打她這張慌亂連篇的嘴,但在教訓孩子時她有個原則,就是不打臉,打臉是一種極盡侮辱的方式,便是父母也不該對子女如此。
水玲清痛得嗷嗷直叫,她很氣憤,氣憤大姐居然不信她!撒謊是她的事,但大姐就該信她,哪怕她撒了謊!她氣吼吼地哭道:“我真的什麼也沒做!你不信我不信我!”
她吼得理直氣壯!
水玲瓏的肺都要氣炸了:“什麼也沒做?好!從現在開始,給我抄《女誡》一百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睡覺!葉茂!”
葉茂推門而入:“大小姐!”
水玲瓏正色道:“你看着她!不許她偷懶!也不許誰替她抄!”
“是!”葉茂趕緊應下,拽了一臉不忿的水玲清出門,唉!大小姐的脾氣連她都摸準了,就是最討厭別人糊弄她,五小姐只要承認錯誤不就好了嘛!非得弄得姐妹倆都不愉快!
二人出了門,水玲瓏又叫來枝繁:“把我妝奩拿來。”
枝繁捧過妝奩,水玲瓏仔細挑了一對孔雀步搖、一支翠羽金釵和一對藍寶石花鈿,淡淡地道:“給董佳小姐送去,就說是我向她賠禮道歉的。”
枝繁暗歎,五小姐也太不懂事了,大小姐疼她,她就可勁兒地揮霍大小姐的耐心,等到有一天大小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哪裡還會顧得上她?屆時,她就哭去吧!
另一邊,諸葛姝窩在甄氏的懷裡,哭得聲淚俱下,安郡王冷漠地看着她,犀利如刀的眸光恨不得將她的頭皮給揭一層下來!
“嗚嗚……娘啊……二哥兇我……他怎麼可以兇我?”諸葛姝委屈極了,她不就是整了董佳琳那個沒人要的孤女嗎?二哥幹嘛要兇她?
“哭!一遇到麻煩只知道哭!捉弄人的時候你的膽子不是挺大的嗎?”安郡王聲若寒潭道!
諸葛姝氣呼呼地道:“我不就小小地捉弄她一下下嗎?又沒真的傷到她!你急什麼急?你該不會真對她動了心吧?她只是一個流離失所的孤女,哪一點配得上你?我纔不要她做我大嫂!我一百個不同意!我告訴你,我不僅今天要捉弄她,我明天也要捉弄她,後天還是要捉弄她……我天天都捉弄得她坐立難安,直到把她趕出王府爲止!”
這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氣話,諸葛姝沒打算把董佳琳趕出王府,只是被安郡王一激便口無遮攔了。
安郡王卻信以爲真了,他厲聲道:“你還講不講理了?”
諸葛姝杏眼圓瞪:“我就不講理!”
甄氏做起了和事老:“好了好了,你們兄妹倆一人少說一句,姝兒啊,你這回的確是過分了,怎麼能捉毛毛蟲呢?萬一自己被蟄了可怎生是好?娘會心疼的呀!”捉弄人的方式那麼多,你就不能換一種?
“娘!”安郡王火了,“姝兒的性子就是被你慣壞了,所以才犯下那樣的大錯!我是爲了誰才衝上沙場爭那份軍功的?不是爲了給她善後嗎?”這份軍功原本該屬於他的三弟,父親已經派了最得力的人護在三弟左右,只等三弟立下大功,父親便宣佈三弟繼承族長的資格,他只是個跟在後面小打小鬧的兵而已,要不是諸葛姝犯了那樣的錯,他何必冒着忤逆父親、得罪嫡母的風險衝在了最前頭,生生奪了那份軍功!也暴露了自己隱藏多年的實力,現在,只怕父親都忌憚上了他!他爲何要留在京城發展,因爲喀什慶……他回不去了啊!
諸葛姝的脖子一縮,窩在甄氏懷裡不說話了。
甄氏瞪了瞪兒子,道:“好了好了,都是我這做孃的沒教好,你要怪就怪我吧!”
“娘——”安郡王咬緊了牙關!
諸葛姝揪住甄氏的衣襟,渾身發抖。
甄氏擺了擺手,摟緊瑟瑟發抖的女兒,臉色一沉:“行了!再說你妹妹又得做噩夢!董佳小姐那邊兒我會送去賠禮的。她再好終究是個外人,你可不許爲了她苛待你妹妹!”
諸葛姝滿足一笑,還是娘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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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熱,注意納涼…。
下一章預告:xx產子,哎呀,是誰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