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重逢,喜悅
水玲瓏忙躬身行了一禮:“臣女給太子殿下請安!”
她真沒想到逛花燈,逛着逛着還能碰到雲禮!而且她明明戴了面紗,雲禮卻一眼認出了她來!
雲禮穿一件華麗的深藍色錦服,墨發高高地挽在頭頂,以四爪金蟒圖騰的玉冠固定,腰間墜下一塊圓形的象徵身份的玉佩,燈火輝煌下,那玉佩似一團浮動的流雲,也像一方凝結的石鐘乳,總之,世間罕有,一如他這無可匹敵的身份。
冷幽茹微笑着打了個聲招呼:“太子殿下。”
雲禮點了點頭,溫潤一笑:“王妃。”
能和水玲瓏如此親密地站在一起的婦人,除了王妃再無旁的可能了。
水玲瓏發現雲禮孤身一人,手裡擰着一個桃紅色的蓮花燈,水玲瓏的第一反應是:他專程出門給冰冰買燈的?畢竟冰冰懷了孕,不宜出入這種人多如牛毛的喧鬧集市。第二反應卻是——
用餘光瞄了瞄鎮定自若的冷幽茹之後,水玲瓏眼神一閃,面向雲禮,頗爲開心地道:“太子殿對太子妃真好,還親自給她買花燈,難怪每次太子妃都向臣婦炫耀她嫁了天下無雙的好夫君呢!”
雲禮瀲灩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轉瞬即逝,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僵,爾後神色如常道:“太子妃今早尚與我念叨世子妃,說世子妃有段日子沒去太子府探望她了,她懷着身子不便出行,卻是很渴望有幾個貼心的朋友常常走動的。”
巧妙地把水玲瓏影射的問題避了過去!
像水玲瓏這種極端自我的人是不容易被誰牽着鼻子走的,水玲瓏眯了眯眼,除了冰冰,還有哪個女人能讓雲禮如此上心?腦海裡靈光一閃:荀嫣!
換做平時,荀嫣找雲禮要花燈,水玲瓏決計不會懷疑什麼,荀嫣那性子她明白,十足的孩童一個,黏糊雲禮卻從沒想過做雲禮的女人,或許是智商不夠,或許是沒那種男女之情,總之,水玲瓏覺得雲禮和荀嫣不像一對戀人,更似一對父女。所以,對荀嫣提出的要求,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雲禮一般都是會欣然答應的。
買花燈?沒問題!
關鍵是這個神一般飄渺的仙女婆婆爲何突然主動提出逛花燈,且就那麼巧地碰到了雲禮……
上回她說吃火鍋,結果弄出了“董佳琳”的事,這一次……
水玲瓏想到紅珠激怒柳綠時口無遮攔污衊她和雲禮清白的話,脣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個婆婆果然果然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真以爲諸葛鈺不在,她就沒法子反撲了是麼?
水玲瓏淡淡一笑:“承蒙太子妃器重,我會多多去探望太子妃的!”
雲禮望着水玲瓏,哪怕極力隱忍,眸子裡仍抑制不住地流出出了一股子纏綿的情意,水玲瓏就服了,男人不都很注重女子的清白嗎?她成親了,被諸葛鈺睡了,雲禮怎麼還不死心?
這時,冷幽茹的貼身丫鬟岑兒快步走了過來,先是給三人見了禮,爾後湊近冷幽茹小聲嘀咕了幾句,冷幽茹的眸子裡竄起極強的詫異,看了看水玲瓏,又對岑兒道:“真有此事?”
岑兒點頭,一臉凝重地道:“鬧得不可開交!”
冷幽茹就看向了水玲瓏,水玲瓏眉心一跳,負於身後的左手微微有些僵硬,冷幽茹卻是沒察覺,只和顏悅色道:“你和丫鬟隨便逛逛別走遠,在附近等我,鋪子裡出了點兒問題,我去去就回。”
雲禮不好單獨和水玲瓏在一起,便說道:“我先回了,世子妃逛花燈時多加註意。”
水玲瓏的眼眸一眯,冷幽茹走,雲禮也走,甄氏和諸葛姝、水玲清在後邊不遠處挑選花燈,餘伯和喬媽媽在前方採買年貨,身旁的路人順流不息……一切的一切看起來十分正常!
但水玲瓏覺着冷幽茹帶她出來不會只是讓她和雲禮巧遇一番,衆目睽睽之下她挽着婆婆的手,哪怕遇到了太子二人也算恪守了禮儀——
就在冷幽茹和雲禮同時轉身之際,旁側的巷子裡突然衝出了一隊舞龍燈的人慾要橫穿到對面的巷子,街心的路人紛紛避讓,奈何此地實在太過密集,很快便出現了你推我、我擠你的混亂場面。
黑暗中,一雙手悄然伸向了水玲瓏!
幾乎是同一時刻,岑兒倏然轉身,驚呼道:“世子妃——當心!”
雲禮的身子一僵,想也沒想便扔了手裡的花燈,也轉過身,自熙攘的人羣裡劈開一條道路奔向了水玲瓏……
喬媽媽指着攤子上的對聯,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問向餘伯:“餘大哥,您看這些怎麼樣?要是覺着不錯咱們多買一些,今年人多,咱們王府總算能過一個熱鬧年了!”
餘伯打小便跟着諸葛流雲,深得諸葛流雲的器重,喬媽媽哪怕是冷幽茹身邊兒最得力的心腹也不敢不敬他。
餘伯一本正經地道:“還不錯,都買下吧!”
攤主聽了這話簡直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又擺出了各種年畫:“兩位貴人,您再看看年畫,都是頂喜慶的!”
喬媽媽一邊挑着年畫,一邊用餘光留意着身後三十米處的動靜,笑得燦爛,卻略有些漫不經心道:“餘大哥,您也挑挑,你比較瞭解王爺的喜好,萬一我買的不合王爺的心意,丟的可是王妃的臉!”
餘伯很認真地選起了年畫。
喬媽媽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道:“餘大哥,說起來,,說起來,咱們世子妃本事不小,看着柔柔弱弱的,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就說在姚家吧,水二小姐犯病始料未及,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唯獨咱們世子妃當機立斷替她穩住了病情,這纔沒讓太子的手被咬殘,事後,她又給太子悉心包紮,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醫學世家出身呢,誰能想到是個莊子裡養大的庶女呢!”
餘伯微微不悅,皺眉睨了她,卻沒說話。
喬媽媽的眼皮子動了動,又道:“太子也是知恩圖報的,那回宮裡起火,有人說呀,太子其實不是想救貴妃,是想報答世子妃曾經的恩呢!”
餘伯終於忍無可忍了:“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一天到晚嘰嘰喳喳,你是鳥嗎?”
喬媽媽碰了個釘子,心有不忿,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哼!好,我說的你不信,待會兒就讓你眼見爲實!
思量間,喬媽媽就看到水玲瓏站定的方位,突然有一對舞龍燈的人從巷子裡衝了出來,打算橫穿馬路,不少路人躲避不及紛紛摔倒,水玲瓏站在人羣中央,她試圖順着人羣退至一旁,卻有一名毫不起眼的老嫗悄然靠近了她。
岑兒放聲高呼:“世子妃——當心!”
暗號——老嫗推人!
隨即,太子成功被吸引,朝水玲瓏跑去!
喬媽媽一把扯住餘伯的袖子,指向後方,大驚道:“天啦!餘大哥,你快看!世子妃好像……好像擠在人羣裡出不來了!怎麼辦?世子妃會不會受傷?”
餘伯趕緊扭過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混亂……
卻說枝繁一直隔了大約兩米遠的樣子跟在水玲瓏和王妃的身後,起初她和岑兒並行。
她從荷包裡拿出一顆水玲瓏給的鮫人淚,遞給岑兒道:“你可見過這東西?”
岑兒接過一看,笑了笑,道:“是不是鮫人淚?”
枝繁露出詫異和崇拜的神色:“你怎麼會知道?你從前就見過的嗎?”
岑兒點頭道:“是啊,王妃屋子裡有不少好東西,其中便有鮫人淚。”
言罷,將鮫人淚還給枝繁,枝繁明明快要握在手中卻突然手一滑,鮫人淚掉了下去!
岑兒的眼眸遽然一睜,沒多做思考便單腳一顛,鮫人淚着力上彈,岑兒再右臂一揮,將其牢牢抓住,並遞給了枝繁。
枝繁的眼神閃了閃,笑着接過:“多謝岑兒姐姐!”
岑兒笑笑,不做言辭。
很快,一名模樣周正的夥計從身後追了上來,對岑兒說了些店鋪的事兒,岑兒臉色一變,上前稟報了冷幽茹。
水玲瓏回過頭和枝繁互視了一眼,爾後用左手給枝繁打了個手勢,枝繁會意,將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緊接着,枝繁看見冷幽茹和岑兒轉過身來,她邁起步子,朝水玲瓏走去,這時,旁邊的巷子裡突然竄出了一隊舞龍燈的人,將路人驚得雞飛狗跳!
“世子妃——當心!”岑兒大叫!
枝繁納悶了,岑兒是背對着水玲瓏的,又怎會知道水玲瓏出了事?
她望向水玲瓏,水玲瓏又打了個手勢。
枝繁看準一名年輕力壯的男子,二話不說便朝對方狠狠地撞了過去!
男子根本還沒做出反應,便連退數步,撞上了身後的冷幽茹!
是以,餘伯就看見雲禮一路“披荊斬棘”衝過人羣,而冷幽茹直直撲進了他懷裡……
由於岑兒的那聲大呼,所有相關人員都將注意力放在了水玲瓏的身上,只知她突然閃至一旁,一名老嫗不期然摔倒,卻誰也沒看清冷幽茹是緣何撲進了雲禮的懷裡。
怎麼看……怎麼像投懷送抱……
喬媽媽如遭雷擊!
岑兒目瞪口呆!
冷幽茹戴了面具無人瞧清她表情。
雲禮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是來救水玲瓏的,怎麼會抱住了王妃?
……
這一次的燈會,諸葛姝和水玲清玩得頗爲盡興,起初諸葛姝還記掛着安郡王,不多時水玲清東一句、西一句,諸葛姝漸漸地來了孩子天性,又是挑花燈,又是看年畫,還買了不少女兒家的飾品,甄氏一刻不鬆懈地盯着諸葛姝,生怕一不留神她悄悄溜走去找安郡王。
除了那一對舞龍燈的人引起了一陣子混亂之外再無意外發生,關於雲禮在混亂中抱了冷幽茹的事普通百姓並不知曉,一來,他們不認得雲禮,認得雲禮也不認得蒙了面的冷幽茹;二來,太過混亂,誰會在意一對緊抱成團的小情侶?
但這事兒的後續影響是極大的,且不論先前費了多少功夫才製造出這不足六十秒的完美困局,單單是水玲瓏一招輕鬆破局就夠某些人氣得目眩頭搖,而以餘伯只忠於諸葛流雲的原則,今晚的所見所聞一定會傳到諸葛流雲的耳朵裡。
冷幽茹一回王府便自己關進了書房,誰也不見!諸葛流雲派人前來傳召了兩回,她也置若罔聞。
諸葛流雲氣得半死,他說過一定會懷疑她嗎?他只是想從她口裡得到一個解釋!她關上門不肯前來見他又是什麼意思?做賊心虛了,不是?
諸葛流雲一掌拍爛了桌子,怒髮衝冠:“我這些年果然是太慣着她了!一次兩次倒也罷了,我傳召了她三次!天底下哪還有她這麼大膽的女人?”
餘伯嘆了口氣:“王爺,您消消火兒,有時候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那你就別說啊!
親口告訴他他妻子和別的男人抱在了一起,現在又說未必是真相……
諸葛流雲更想宰了餘伯!
湘蘭院內,甄氏坐在藤椅上,一名小丫鬟站在背後給她着肩,一名小丫鬟跪地給她捶腿,她懶洋洋地微閉着眼,時而發出享受的嘆息,走了一個晚上她腳底都快打泡了,也不知諸葛姝和水玲清哪兒來的精力,一會兒看小攤,一會兒逛店鋪,王妃和水玲瓏又不管,白白她做了老媽子!
“右肩再用點兒力。”
“是。”
流珠打了簾子進來,一臉喜色,甄氏微睜開眼,瞧她笑得開心,遂問:“怎樣?喬家姑娘同意了?”
流珠掩面笑道:“咱們郡王一表人才,又溫柔體貼,哪個姑娘家見了不得芳心暗許?奴婢親自送喬三小姐進的內宅,喬夫人也在,喬小姐當着喬夫人的面兒點的頭!”
甄氏半躺着的身子忽而坐直,眼神兒格外亮堂:“我原本只打算試試,沒指望喬家姑娘當真同意的,我想着啊,哪怕提前一、兩個月我也心滿意足了,年底能成婚,這……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趕緊的,好多東西準備!”只有安郡王成了親,才能徹底絕了諸葛姝的念頭!
說做就做,甄氏既不肩痛也不腿痠了,站起來行至書桌旁便開始列清單:“我那日在寺廟裡算了幾個黃道吉日,下月的二十八號便很不錯,至於宴請的對象,我估摸着得找王妃或者小汐商議商議……還有證婚人……”
“夫人!”流珠突然打斷了甄氏興致勃勃的呢喃自語,甄氏並未擡頭,繼續書寫,“怎麼了?”
流珠問道:“奴婢剛剛一路走來,就聽得下人說,王爺和王妃似乎鬧彆扭了。”
甄氏終於停了手裡的筆,睜大眼眸看向了流珠,冷幽茹和太子親密接觸的事除了水玲瓏、枝繁和原本就知情的人,餘伯是唯一的目擊者,是以甄氏聽了這話也頗有些納悶:“哦?怎麼回事?前段時間不都好好兒的麼?行動不便也召了王妃侍寢。”細細分辨,眼底竟有一絲期許和幸災樂禍。
流珠面露惑色:“具體原因奴婢打探不到,主院和清幽院的消息千金難買,是有下人看見餘伯往清幽院跑了三趟,出來時臉色一趟比一趟難看,這才猜測王爺和王妃鬧彆扭了。”
甄氏淡笑:“自古君爲臣綱,夫爲妻綱,女人莫不都是要把男人給捧上天的,王妃居然敢撂王爺的面子!依我看,這日子也過到頭了!”
流珠的心咯噔一下,二夫人何出此言?夫妻吵架稀疏平常,嫡夫人和族長也紅過臉的,一句話都不敢頂撞男人的不是妻,而是妾……
甄氏放下手裡的筆,笑得意味深長:“好了,這單子明日再列也一樣,聽說世子妃買了許多新穎別緻的年畫,我去討兩幅,把湘蘭院也好生裝扮一番!”
今兒打了一場勝仗,水玲瓏心情大好,想到冷幽茹上車時渾身僵硬的樣子,她就知道這一擊是正中要害了。冷幽茹的年齡的確夠做雲禮的娘,偏她長得比水玲溪還漂亮,又半點兒不顯老,她要是想紅杏出牆,隨便招招手,只怕皇帝都抵擋不住她的魅惑,更何況是涉世未深的太子?
諸葛流雲得鬧心好一陣子,至於冷幽茹,她愛不愛諸葛流雲都不能完全跳出王府的枷鎖,這是皇帝賜的婚,沒有和離的道理!她可以搞特殊三天兩頭不給老太君請安,也可以擺臉色不理妯娌姑侄的示好,大家因爲諸葛琰的死都對她忍讓三分,可忍讓是有限度的,且隨着時間的流逝會一點一點變得單薄,更遑論如今橫空出世的是一個原則問題,冷幽茹根本站不住腳跟!
冷幽茹解釋不解釋其實並不重要,一個男人信你,便不會疑你,當他巴巴兒地找你要解釋時,已經是拉響安全警報了。冷幽茹正是算準了諸葛流雲多疑的性子,這才鋌而走險打算設計她和雲禮,沒想到自食惡果,她成了入套的那一個。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冷幽茹應當都沒心思勾結荀楓爲非作歹,她便可以安心地相夫教子,哦,還有懷比比。
水玲瓏緊了緊蓋在腿上的毛毯,天氣越來越冷了。
枝繁和柳綠拿骨頭逗着多多,結果被多多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笑個不停。
“多多來,我這兒有好吃的!”柳綠笑着揚起白花花的骨頭,多多一蹦一跳地邁着肥嘟嘟的身軀跑了過來。但可惡的柳綠在多多即將碰到骨頭時,一把將骨頭扔到了枝繁手裡,這回,又換枝繁逗多多了。
多多樂此不疲,屁顛屁顛地兩頭跑。
水玲瓏捧着話本,清冽的目光自屋子裡逡巡而過,最終落在了柳綠的身上,隨着年齡漸長,柳綠的容貌也出落得越發出衆,一件粉紅色對襟褙子,一條素白曳地羅裙,青絲挽成雙螺髻,無任何珠釵首飾,只用粉紅色的絲帶固定,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裝扮,仍是襯得她肌膚如玉、眸若秋波,一顰一笑,雖不像水玲溪那般傾國傾城,卻也美麗不可方物。
多多又在咬柳綠手裡的骨頭,柳綠擰着骨頭逗啊逗,銀鈴般的笑聲從脣齒間流瀉而出。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這絕對是基因突變啊,柳綠爹孃的臉長得跟麻將似的,絲毫不立體,偏柳綠摒棄了他倆所有缺點,愣是把酷似他們的五官給長成一副豔冠羣芳的模樣。
水玲瓏笑了笑,撤回目光繼續看書,卻無意中瞥見了柳綠手腕上精緻得令人咋舌的鐲子,水玲瓏閱珠寶無數,一看便知它絕非凡品,這便是甄氏送給她的封口費?會否……太貴重了些?
“世子妃,二夫人求見!”門外,葉茂啓聲稟報道。
枝繁和柳綠識趣地停止了玩耍,恭敬地立在一旁,多多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它的小骨頭。
甄氏打了簾子入內,水玲瓏給她見了禮,她也給水玲瓏回了禮,二人這才攜手在冒椅上坐好,很是親厚的樣子,彷彿之前什麼摩擦也沒發生過!
水玲瓏問道:“剛起風了,外邊兒冷吧?”
夜間不宜飲濃茶容易失眠,是以,柳綠給甄氏奉上的是一杯玫瑰花茶,甄氏端起茶杯,想起自己對水玲瓏的刻意刁難,忽覺汗顏,倒不是愧疚,而是一個小丫頭片子都比她看重大局,她面子有些掛不住,喝了一口茶,身子暖和了些,她笑道:“不算冷!剛剛走得急,還沒問你受傷了沒有,我回了院子聽琥珀提起才知道你和王妃當時就在混亂中央。”
水玲瓏裝作信了她的馬後炮,露出一個頗爲感激的神色:“多謝二嬸記掛,我和母妃都安好。”作爲兒媳,議論婆婆的“韻事”是不對的,再者,家醜不可外揚,這點她擰得清。至於冷幽茹如何看待這一起事故,她並不怎麼在意。
甄氏揚了揚脣角,繼續套近乎:“今兒和你說件喜事兒!”
“哦,什麼喜事?”好似很感興趣的口吻。
甄氏笑得莞爾:“肅成侯府的喬小姐和銘兒的親事下月便能辦了!”
這麼快!原定是明年暮春,這可是生生早了一個季度!幹嘛……這麼着急?
柳綠垂下了眸子。
水玲瓏就道:“恭喜二嬸了!大過年的辦喜事,可謂是雙喜臨門啦!”
甄氏又喝了幾口茶,神秘兮兮地笑道:“雙喜……自然是有的,呵呵……”笑了半天,發現柳綠像看神經病似的看着她,她忙斂起過於誇讚的笑容,和顏悅色道,“這不銘兒要成親了嗎?我只顧着看倆孩子,沒買多少東西,我瞧着你大車小車倒是拖了不少回來,裡邊兒可有年畫?若有,勻我一些?”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況且她咬重了“看倆孩子”,無疑是告訴水玲瓏她替她照顧了水玲清的,水玲瓏彷彿和甄氏一樣放下了彼此心裡的芥蒂,微微一笑,道:“都在抱廈裡放着,二嬸喜歡什麼樣式儘管拿……”
打算讓沉穩鎮靜的枝繁隨甄氏去抱廈,卻被甄氏搶了白:“既然你這麼大方,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免得矯情!讓柳綠陪我挑選吧!”
指明要柳綠,莫不是上回柳綠通風報信,甄氏便打心眼兒裡感激柳綠了?水玲瓏又想起王妃在燈會上也問起了柳綠的情況,似乎她們都很關注柳綠。水玲瓏將鬢角的秀髮攏倒爾後,雲淡風輕道:“柳綠你陪二夫人去抱廈。”
“是。”柳綠硬着頭皮福了福身子,滿背冷汗,該不會二夫人猜到她撞破了四小姐和安郡王的醜事,打算找她對質一番的吧?
甄氏帶着柳綠去了抱廈,東選西選,挑了差不多三、四十張,柳綠和流珠兩人的懷裡都塞滿了。
真……不客氣!
大小姐統共只買了六十張,其中十張是打算給太子府送去的,二夫人倒好,一口氣拿了大半!
枝繁的臉色不好看了。
水玲瓏淺淺一笑,等諸葛鈺回來再上一趟街便是,拿都拿了,動氣不值當。
甄氏又道:“我挑多了些,麻煩柳綠替我跑一趟腿兒了!”
柳綠哼了哼,又把她當苦力!
水玲瓏挑了挑眉,頗爲不解地看了甄氏一眼,甄氏被看得頭皮一陣發麻,趕緊帶着柳綠出了墨荷院。
枝繁皺眉道:“大小姐,奴婢覺得二夫人怪怪的……她的湘蘭院和郡王的慶惠軒用得着那麼多年畫?”
“想知道的話,待會兒等柳綠回來,你問她。”水玲瓏笑着說完,埋頭繼續看話本。
清幽院內,冷幽茹泡在浴桶裡,闔上眼眸,一言不發。
水已涼透,而今是初冬,屋子裡哪怕燒了紅籮炭也仍舊有些寒意。
喬媽媽急了,苦口婆心道:“王妃你這是何苦?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已,真沒什麼!你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太子殿下剛好扶了你一把!旁人誰也不敢亂嚼舌根子的!您放寬心吧!”
她納悶兒呢,好端端的計策,無論是時間還是人手都契合得天衣無縫,怎麼偏偏世子妃躲過了老嫗的推搡,王妃卻被一名橫衝直撞的路人給撞開了去?
難道世子妃洞悉她們的計策了?
不能啊,一小丫頭片子哪兒來那麼大能耐?
喬媽媽冥思苦想,最終自欺欺人地歸咎於水玲瓏是走了狗屎運,王妃是倒了八輩子大黴,因爲她絕不承認一個在莊子里長大的庶女會是個有智商的物種。
只是王妃一直泡在浴桶裡,從溫熱泡到冰涼,自始至終一個字也沒說,她猜不透王妃心裡的想法!
喬媽媽語重心長道:“王妃,您聽奴婢一句勸,別和王爺使性子,王爺命餘伯催了您三次,可見王爺是真急壞了,你好歹露個面,哪怕是發火也比冷戰強。”夫妻呀,能吵架說明還有救,一旦連架都懶得吵,二人的感情離崩潰也不遠了。若是王爺直接來院子安慰王妃,而不是派餘伯傳召王妃,興許不會鬧成眼下這個僵局,王妃……是被王爺的多疑給傷到心了……
冷幽茹紋絲不動。
喬媽媽探出手摸了摸涼得沒有絲毫溫度的水,嚇得臉色慘白:“王妃呀!你這是做什麼?作踐自個兒的身子懲罰誰呢?誰又看得見、誰又會心疼?不過是傳召問個話,你何必非得往壞處想?王爺的性子又不是爭對你一個,他沒疑過當年的那個人嗎?他對事不對人,你幹嘛要鑽牛角尖?快起來!和王爺解釋清楚,姿態放低一些,夫妻沒有隔夜仇!”
也不知是不是喬媽媽的話奏效了,冷幽茹果然站起了身,跨出浴桶,踩着木階走下地,神色淡淡地道:“更衣。”
……
“萍兒姑娘,拿好了啊,老太君歇着了我就不進去打擾她了,改明兒再來給她請安。”天安居內,甄氏笑盈盈地拿了六張年畫遞給萍兒。
柳綠氣得鼻子冒煙,居然借花獻佛,大晚上趕着挨個院子送,真是好不要臉!
甄氏帶着柳綠和流珠走出天安居,按照身份尊卑,接下來去往的是諸葛流雲的院子。
諸葛流雲剛沐浴完畢,但因着冷幽茹鬧出的烏龍心情格外煩躁,便沒有立刻就寢,而是就着輪椅在院子裡吹起了冷風,這一吹就是半個時辰,直急得餘伯心亂如麻,怎麼勸都無濟於事。
別說,這對夫妻,還真有那麼點兒相似之處!
“王爺,二夫人派人來給您送年畫了,說有好多張,請您挑自個兒喜歡的,剛老太君那邊兒已經挑過了,讓進嗎?”垂花門處,有守門的婆子稟報。
諸葛流雲淡淡的、不怒而威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柳綠和流珠捧了年畫走過穿堂,進入了內院,不同於其他滿是花卉的院落,這裡的景觀偏古樸簡單,一顆海棠樹,一張圓形石桌並四個圓形石凳,兩顆矮小的灌木,最右邊是一個半月形的小魚塘,天寒地凍,池子裡的魚兒卻遊得歡快,大抵是用暖水養的。
諸葛流雲坐在魚塘邊,彷彿在賞魚。
單論容貌和氣度,這名步入中年的王爺是相當出衆的,至少比水航歌那種土豪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可惜自從戰場受傷歸來,便只能坐輪椅,柳綠搖頭嘆息,真是……天妒英才!
柳綠和流珠在諸葛流雲身前跪下,將手裡的一沓子年畫舉過頭頂:“給王爺請安。”
諸葛流雲隨手挑了幾張,又讓餘伯給二人發了小紅包,二人恭敬地謝過,這才站起身超外走去。
從頭到尾,諸葛流雲都沒拿正眼瞧她們。
流珠想起去墨荷院拿年畫之前甄氏吩咐她的話,眸子一緊,手臂一鬆,年畫全部掉在了地上:“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柳綠輕輕一哼,絲毫沒有幫她的意思。
諸葛流雲這纔看向了眼前的兩名丫鬟,當他的眸光越過流珠,落進了柳綠的一雙瀲灩秋瞳時,啪!手裡的年畫砸在了地上……
夜越深,風越涼,水玲瓏窩在被子裡,怎麼睡都不暖和。
多多趴在牀沿,睡出了微弱的鼾聲。
水玲瓏本來挺討厭寵物的,這回也不知怎的,摸起了多多的腦袋。
枝繁洗漱完畢,打算去抱廈歇息,今晚她值夜,她最後一次問崗:“大小姐,要不要點個爐子?”
水玲瓏搖頭:“不了,才十一月中,現在點了,嚴冬時分可怎麼熬?對了,柳綠還沒回麼?”這都去了半個時辰了。
枝繁不悅地蹙了蹙眉:“沒呢,也不知她和二夫人到底在談些什麼!”該不會出賣大小姐了吧?!
水玲瓏暫時並不擔心柳綠會出賣她,柳綠儘管自私,但沒到不顧爹孃死活的地步,她敢亂動,老夫人第一個宰了她爹孃:“也許是什麼事耽擱了,再等一刻鐘,若她還是沒回,你就去二夫人院子問一趟。”
“是!”枝繁抱着被子退了出去。
水玲瓏閉着眼,想了一會兒郭焱,又想了一會兒諸葛鈺,爾後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暗夜中,燭火突然熄滅,一道黑影緩緩靠近牀邊,多多警覺,正要嗷嗷直叫,他一掌拍飛之!
多多沒骨氣地繳械投降,軟趴趴地窩在軟榻上不動了。
他掀開被子一滑而入,緊接着,一道銀光一閃,水玲瓏手中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誰?”
諸葛鈺先是一愣,爾後輕笑出聲:“娘子,謀殺親夫要不得哦。”
水玲瓏眉心一跳,太過詫異的緣故,從頭到腳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一個翻身騎在了諸葛鈺的身上,匕首仍沒離開他的脖子,直到她徹底從睡夢中清醒,才確定這嚇了她一驚的人是她丈夫。
諸葛鈺心底的詫異不比她少,他從不知她的警惕性如此之高,反應如此之快,倒像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詫異過後,他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裡泛起濃濃的寵溺,卻略顯得瑟道:“怎麼?相公不在,娘子睡得不安穩?”隨手便能亮出匕首,可見匕首是藏在牀頭的。
自然不比你在我身邊時安穩。水玲瓏收回匕首,改爲放在了牀頭櫃的抽屜裡,輕輕靠着他胸膛,緊繃了多天的神經這一刻終於放鬆,心底的喜悅便一點點漫了出來,脣角也有了燦燦的笑意:“不是說好幾天才能回嗎?”
這個笑大大地取悅了諸葛鈺,渾身的疲勞頃刻間消失了大半,想她想得緊,所以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諸葛鈺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下面,身體緊密地貼着,他早已褪去外袍,隔着薄薄的衣料,二人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她微熱,他稍涼。
水玲瓏就注意到他向來光淨的臉上長出了不少鬍渣,她探出手摸了摸,磨礪的觸感徐徐刺激着她嬌嫩的掌心,若是跟着車隊走絕不會狼狽成這個樣子……想着她在溫暖的房間呼呼大睡,他卻在寒風中策馬逛奔……還不止一個晚上——
不是不感動的……
諸葛鈺任由她柔嫩的手在他臉上游走,而他自己則定定地打量着她,漸漸變得深邃的眸子幽若古潭,卻又清晰映着她巴掌大的小臉,看不夠似的,他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大掌摸了摸她纖細的腰肢和胳膊,心疼地嘆道:“瘦了。”
低頭,輕輕覆上了她的溫柔的脣,這似乎不夠,他又用舌尖細細勾勒了她的脣形。
許久不曾如此親密,水玲瓏端的是不大適應,她眨了眨眼,試圖脫離他的禁錮:“你……你餓不餓?我給你拿點兒吃的。”
這話——
諸葛鈺脣角一勾,似有還無的弧度,帶了淡淡的邪魅:“的確很餓很餓,餓了兩個月……快爆炸了……”言罷,調皮地拉住她的手移到了令她面紅耳赤的地方。
彷彿碰到了一塊燙手山芋,水玲瓏的呼吸一瞬間急促了起來,閃電般地抽回手,卻又被他緊緊按住,水玲瓏吞了吞口水,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南水西掉順利開工了?”
還算……順利,如果忽略那件事的話。諸葛鈺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咬了一口,水玲瓏吃痛,瞪了瞪他,他失笑,可想可想她這副怒顛顛的樣子了,連做夢都想!是以,他咬了咬,咬了咬,再咬了咬,愛不釋手!
水玲瓏撇過臉躲開,沒好氣地道:“問你話你怎麼一句也不答?”
諸葛鈺的雙臂自她後背交叉相繞,緊緊地摟住了她,摟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他纔將頭埋在她柔軟的頸窩,迷戀地呼吸着她的幽香,說道:“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誰給你臉色看?”
平淡無奇的話聽着反而容易惹人動容,起碼這個男人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坎兒裡。水玲瓏笑了笑,哼道:“我好得很!沒人管我,我可逍遙自在了!”第二個問題……沒有回答!他若有心,明面兒上的事瞞不過他,他若無心,講了也是白搭。
諸葛鈺狠狠地咬了咬她下嘴脣上消得差不多的包,似笑非笑道:“沒人管你,就把嘴巴都吃腫了,嗯?專門膈應爺的,是不是?”
“……”一個多月不見,屬狗了?!
“算了,爺不嫌棄!”言罷,再次吻住了她軟紅的脣……
有很多很多消息告訴她,水玲語的,漠北的,德妃的,她的,郭焱的,但首先他得裡裡外外“吃”她幾遍,一解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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