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還未開席的羅府就已經顯得特別熱鬧,不少貴客登門,笑聲和喜慶之音充滿整個府上。家丁門迎客接待那是忙的不以樂乎。羅員外身着一身上好的大紅錦緞做成的新郎衣,腳上穿的是黑色長靴,臉上的眉毛樂的都擠到一塊去了。
在他身邊的幾個成年男子和婦人,想來是他的兒子、兒媳婦和女兒女婿吧。他們臉上的笑容頗有些僵硬,尤其是那身着秀才裝的,臉上的表情頗有些不齒之意。
“羅員外,大喜啊。”一身着六品官服的人帶在和賀禮笑着上前拱手施禮。
“喲,是武大人哪,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裡邊請。”羅員外笑嘻嘻的親自引着這位武大人往裡面走去。
羅員外,名叫羅雪鳳,今年六十有七,喪偶已經多年,由於本家是書香門第,所以在擇偶的條件上,就相當的剋扣。貧賤之女恥於娶,煙花之地不敢去,直到昨天遇得佳人,尤其是他生平最得意的棋藝贏得了美人。因此這次喜宴搞得很隆重,也很熱鬧,更難得的是昨天才定的事情,今天就能把喜宴擺下來,還能請到這麼多人,這也不得不說這羅員外在本地還是非常有影響力的。
來這裡參加喜宴的真是什麼人都有,甚至有很多人連這裡的主人都不曾認識,只要是手上拿着喜帖的,都高高興興的迎他進府。在這府裡所擺的酒席起有好幾十桌,人來人往的,有幾個讀書人聚在一起,則賞景作詩,在別人的面前顯擺着自己的學問,搏的幾句讚賞。
羅府在本地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府宅的佔地那是不用說了光後院的池塘山石就能讓人欣賞好一段時間。花園、竹林的佈置那更是講究。尤其是在後院所建的一所竹屋,裝飾精雅,使人看了就感到清爽自在。誰也不會想到,富麗堂皇的外面,裡面卻藏着這間竹屋。裡面各式傢俱都是紅木現制而成,牆壁上的模板是用樟木所制,因此文蟲到也不怎麼願意來。像平時,這裡是羅員外的私人禁地,連他的兒女都不讓靠近,可今天卻讓他人住了進來,此人正是他今天要娶的女人。
“怎麼還沒有到啊?”
行爲誇張的冷無爲在十一月的天裡,手拿摺扇,不時的扇風,身上穿着上好的大紅錦緞綢衣,下身掛着吉祥玉配。大拇指上還套着一個翡翠精製而成的扳指,腳踏黃色的靴子,周遍上還鑲着珍珠。更離譜的是從來不搽粉的他,今天居然也抹起粉來了,果然看上去特別的有精神。
“主子,您這樣的打扮好象您就是新郎一樣?”小寇子在一旁奉承道。
冷無爲笑的很賊,“我就是新郎,這羅老頭的婚宴是爲我準備的,你信不信?”
小寇子呵呵笑了起來。
在羅府門前不遠的地方,汪有財帶着衆衙役在那裡等候着。一見他們來,忙跑上前作揖打躬。
“學生……”
剛開口,冷無爲就用眼神制止他,走過他身邊時小聲道:“我先進去,你們隨後跟來,要像不認識一樣。明白了沒有?”說完大步就往前邁。
汪有財在一旁是連連的點頭。
沒多久,冷無爲他們到了府門前。這剛返回來的羅雪鳳全不知道他的面前來了位煞星,還笑呵呵的上前說着客套話。
“你老怎麼還沒有死啊?”
羅雪鳳被冷無爲這麼冷不丁的說出這樣的話,頓時一愣,臉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轉而出現怒容。
冷無爲旁若無人,笑道:“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說天上的福星下凡了,明天就會見到,還讓我看了他的畫像。你猜那畫像是誰?可不就是你羅員外。難怪福氣高照啊。”
一席話說的那羅雪鳳眉開眼笑,忙熱情的招呼,雖然他不曾見過眼前人,但見此人穿着不凡,應該不是普通人家,因此讓大兒子引着他們進去。
“呦,汪大人,你怎麼纔來啊,快裡面請。”羅雪鳳三步並着兩步的跑了上去,親切的說則客套話。
汪有財在安排好衙役們後,才帶着萬捕頭過來,在冷無爲他們還沒有完全的進入裡面,他們在外面一直等待。
“羅員外,你這新娘子很是漂亮啊,可要知道紅顏禍水,看在咱們相識多年的份上,我好言相勸。有時候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點道理,我想你也應該明白吧。”汪有才過去曾受他不少的好處,這纔好言警告。
但羅雪鳳已經被喜慶的氣氛衝昏了頭腦,哪裡還明白汪有財的苦心,還以爲他對自己的女人有染指的意圖,不悅道:“汪大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你既然過來吃驚,我羅某自然還當你是朋友,如果您有其他什麼目的的話,那你就請便。”語氣說的相當堅決。
周圍的氣氛因二人也冷了下來,汪有財打破尷尬氣氛,哈哈笑了幾聲,“看來我還沒有喝就已經醉了,說些什麼嘛。我現在在這裡爲你大喜祝賀了。”
羅雪鳳見他改口,也不再追究,笑着拉着汪有財進去。
園子內,由於冷無爲衣着不凡,羅大公子便將他安排到園子內的酒桌席位上。在這裡坐的無不是羅府的親朋好友和官紳世交。在酒席還沒有開之前,大家都散落着欣賞美麗的景色,尤其是那圓圓的月亮,將整個園子照的通明。
“主子,我已經打探過了,新娘子就在這所園子的後面竹屋裡。穿過前面的池塘,再走過竹林就可以看到了。”小寇子神神秘秘地在冷無爲的耳邊說道。
冷無爲一收扇子,嘴角露出詭秘的招牌式笑容,這笑容小寇子實在是太熟悉了,心道:這羅府或許到明天就不存在了吧。在西北當總督時,冷無爲爲了揚名,倒也認真的親自接了幾個案子,可這些案子無一不是富對貧,貧告富的。在冷無爲的字典裡,永遠也沒有什麼是清白,什麼是冤枉,但他要冤枉的人不是那些草頭百姓,而是那些富豪士紳。因爲按他的話說,這窮老百姓你再怎麼整也整不到油水,只有那些富戶們那是越整油水越多。因此到了後來,富賈們即使孝敬了不少給他,還是難以擺脫官司的糾纏。以至於最後他們寧肯給那些百姓賠償,也不願意把案子捅到他那裡,那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所以,冷無爲在西北是很得老百姓的心的,治安也好的出奇。那些富人們罵他就是流氓、無賴,這“愣(冷)要錢”的名頭還真不是胡吹的。
現在他又笑了,這個讓人發冷的笑容。
“你給我在這裡守着,我去去就來。”冷無爲把擅自插到背上,速度很快的隱沒於黑暗之中。
竹屋內,一身着紅衣蒙面女子,手拿着玉配,暗自神傷。
“你到底在哪啊?爲什麼到現在不來找我,是不是把我忘了。現在我要嫁人了……”
淚珠慢慢地滴落在玉佩……
“你說過十年後一定會來娶我,可我等了快一年了,你還沒有來。你真的把我忘了嗎,真的把我忘了嗎?”
此女正是五色才女宮的宮主,龍蘭。十年任期滿後,按照宮裡的規定,要麼不露聲色的嫁人,要麼留在宮內終身不嫁。在龍蘭的心裡,早已經有冷無爲的存在,她堅信冷無爲一定會來娶她的,因此她只有離開五色才女宮。
自小在五色才女宮長大的她,根本就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雖然在宮內有人教她,但宮主這個位置只是形式而已,真正管事的是下面的幾個堂主,因此即使教也想象不出外面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
在她的腦海裡,只有冷無爲當初吹噓的外面的精彩,五彩繽紛的世界,友誼熱情的人們,和多姿多彩的生活方式,尤其是無拘無束的自由。在這個美好的理想下,她信心十足的等了十年,盼了十年,期待了十年。
當任期滿後,她被迫離開了五色才女宮。凡是以嫁人方式離開五色才女宮的,今後是不會得到宮裡的幫助的。出了宮,單純的她雖然知道錢的用處,卻不清楚錢的價值。買點東西就拿出很多的銀子,沒幾天就花光了。如果不是她的美貌和武功,使得她即使吃霸王餐也會得到原諒,到店鋪拿衣服也沒有人見怪。更奇的是她到那裡都會引起騷動。
沒過多久,她知道是自己容貌的原因,便在臉上戴上了面紗。然而與生俱來的香氣卻依然擺脫不了騷動。漸漸的她明白了生活的無奈,精彩世界裡的悲哀,以及金錢的價值,尤其是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和沒自尊的困頓。偶然的機緣之下,她看到有人在下圍棋,上面還擺放了賭注,有點小聰明的她,便也似模似樣的擺起了圍棋,贏點賭注當作飯錢。對自己棋藝的自信,她便拿自己作爲賭注。漸漸的,倒也贏得了一些名聲。
開始的時候,來的盡是些無聊的公子哥,下棋之時自然少不了動手動腳的,已經明白男女之別的龍蘭,自然不會受他們這麼欺負,幾招之下便將人打成重傷,搞的官府都出動了。知道事情鬧大的她,趕快逃離此地,轉而換到別的地方擺起了棋攤。在這麼長時間裡,她受過很多次騙,有幾次甚至是被不認識的人賣到妓院裡,如果不是她一身的武藝,或許也不會在這裡。
當她流落到這裡時,恰恰遇到了比她棋藝略高一籌的羅雪鳳。雖然她並不願意真的嫁給他,可是履行承諾的操守,使她不得不遵守賭約。對於冷無爲的消息,她一直都在打聽,自從他來過後,宮裡面的人對他的事情是諱莫如深,不提一個字。就是提到了,那些人也不說實話。
龍蘭不知道,當冷無爲走後,總堂主就下達命令,不許任何說冷無爲來過這裡。生怕這事情傳到皇室裡去,給宮裡惹來天大的麻煩。要知道皇上心腹之人,讓他們隨意抓來,又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他有罪,而且他還是有功的,這罪名她們擔不起。
龍蘭當時是初登大位,還不怎麼了解世事,當時只知道宮裡來了個人,她們都叫他“冷大人”。雖然還不知道冷大人是什麼,卻知道當官的都叫大人。在後來學習政事時,她也曾提到“冷無爲”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授課的堂主卻彷彿沒有聽到,最後在她追問下,只說道:“那是個不好惹的人,以後在宮內不要提他。”那時候正是冷無爲率軍回京,幫助明宗皇帝登基之際,威名顯達於整個朝野。與皇室有密切關係的五色才女宮自然知道這個名字的分量,甚至認爲他是大漢的柱石、棟樑,但由於他出身低微,部分人甚至是瞧不起他,因此在宮裡對他的評論就是儘量不要和他有關聯。畢竟成奸成忠只在他一念之間,而五色才女宮不能因爲他而禍及百年基業。因此從上到下都下達了對冷無爲的“噤口令”。
隨着冷無爲的地位越來越高、權勢越來越重,五色才女宮對他更是越來越少提起。後來龍蘭年紀越長,就不好意思隨便提起某個男人。而冷無爲與龍蘭的婚配嫁娶,別人根本就不知道。而龍蘭也不曾告訴過別人,所以她只知道“冷無爲”是個很厲害的人,是她的夫君。
出了宮以後,外面的世界恰恰和宮裡相反,提起冷無爲這個名字,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有時候還聽到“冷無爲,不無爲,做乞丐,當大官。死要錢,不做事。別人對他笑呵呵,他對別人只要錢。對窮人,愛如子,有冤無罪找他來。他帶兵打勝仗,攻取南北數十城,爲我大漢顯威名……”的快板、童謠。
那時候她糊塗了,不知道那是個大官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隨着對世事瞭解越來越多,對那個“冷無爲”的懷疑越來越深。有時候問別人關於那位大人長的是什麼模樣,已經被神化的“冷無爲”,自然被說成個怪物,什麼手有三丈,虎背熊腰,嘴大如妖,面色兇惡,臉上還有刀疤,等等。
單純的龍蘭一聽,頓時搖頭,否定了他們說的“冷無爲”不是要自己找的“冷無爲。因此也沒有打算上京去。後來冷無爲出征去了,這一去可就是大半年啊。
在塵世間摸爬滾打快一年了,龍蘭甚至覺的累了,乏了,每天她都在盼望冷無爲會突然在她眼前出現,穿着新郎的衣服來娶她。對她來說,冷無爲是她的初戀,是她唯一可以牽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