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車簾, 掌心朝上攤在季硯舒臉旁。
季硯舒便從身後的包裹裡拿出精巧的銀製水壺,倒了半杯遞過去。蕭瑜的手縮回車簾,不一會兒又將空杯子遞出來。
“外頭熱, 你也坐進來涼快涼快。”蕭瑜說。
已經入夏, 他們又是一路往南行, 每天溫度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高, 眼下快到炎土城, 更是熱的連穿一層薄衫也要冒汗。
季硯舒身上着着尚宮服,頭頂黑色官帽,坐在蕭瑜乘坐的轎子外頭貼身伺候, 熱的兩眼發暈。
轎子裡可是有從京城帶出來的冰塊的。
“這於禮不合,下官與您同乘一車是爲冒犯。”季硯舒忍痛道。
“在宮裡你就數次衝撞我。到了外頭無人看管, 倒知道禮數了。”
季硯舒被他說的更熱了。
蕭瑜見她遲遲沒有動靜, 乾脆伸出手, 隨便摸了一把。
這一摸正好碰到季硯舒的脖子。那截快要被蒸熟的肉忽然碰到冰冰涼涼的清爽物體,季硯舒整個人舒服的一個激靈, 竟是捨不得叫蕭瑜移手。
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不爭氣地向熱浪屈服,半推半就,捏住蕭瑜的手腕鑽進轎子。
反正沒人看到。季硯舒自我安慰着。
轎子裡比外頭至少要低十度。季硯舒坐在角落裡,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閉上了眼睛。
蕭瑜坐着, 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給她遞了一塊金絲繡帕。
季硯舒下意識接過來, 擦上臉了, 才發覺這是女子用的繡帕。
騰地,她的臉更紅了。
蕭瑜怎麼會隨身攜帶女子用的東西……
季硯舒結結巴巴地說:“您錯把安嬪娘娘的繡帕帶來了……”
像是故意讓她難堪, 蕭瑜一笑,“專門給你帶的。”
季硯舒瞬間噤聲。
蕭瑜卻是不想放過她。“季尚宮,你總要給點回應吧?要不是顧及你的想法,我早就跟父皇要你來當皇子妃了,怕你不樂意才遲遲未提。你倒好,每次都扯別的話頭哄過去。你是瞧不上皇子妃的位子麼?”
季硯舒知道他又是閒得無聊,開始扯皮,拿她開涮。要是他真的喜歡自己,怎麼會如此風言風語吊兒郎當的調戲?
“殿下莫要再說笑了。”
蕭瑜動動嘴脣,似乎還想說什麼,最後只用腳尖踢了踢冰鎮過的酸梅湯,示意季硯舒自取,而後屈起胳膊肘撐着下巴,閉眼,睡了。
他手指上還戴着那枚碧玉指環,貼在臉頰上,更襯得皮膚瑩白如玉。
季硯舒偷偷摸摸觀察他驚爲天人的睡顏,嘴脣紅潤,纖長的睫毛在眼廓下落下一層陰影,心中莫名多了幾分空落落。
***
又過了一日,他們才抵達炎土城。
一進城,他們就被城內的景象驚呆了。
這裡不光熱浪滾滾,甚至能看到隱隱的瘴氣。城中正在進行災後重建,修復因爲戰爭帶來的損失,很多人只會說當地的方言,交流起來都成問題。
根據郡守的安排,蕭瑜去找到當地郡守進行交接與工作佈置。季硯舒則就近找了幾位百姓,詢問他們當地的狀況,在心裡存個底兒。
不多會兒,蕭瑜就派人來找她了,要先把行李放好,安頓下來,明日再去考察當地風土人情,瞭解基本狀況,再對症下藥制定整改措施。
縣令是個發福的胖子,臉蠟黃蠟黃,據說是不能適應這邊的環境。
他朝季硯舒看過來的時候,季硯舒正把匕首收進袖中。
長公主沒有告訴她到底去找誰,季硯舒只能隨緣,趁蕭瑜不在的時候把匕首當作掛件掛在腰間,滿大街晃悠,等有心人看到了來找自己。
幸運的是,沒讓她等太久。
第二日她跟着蕭瑜隨縣令走訪,在街上買了塊餅。明明只付了一塊餅的錢,攤住卻給她裝了兩塊。
季硯舒對這類事很敏感。她趕緊背過身咬了一口,果不其然,第二塊餅裡有張紙條若隱若現。
她慌忙想把紙條揣進袖子。好巧不巧,蕭瑜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抽走那塊完整的餅,略略好奇:“好吃麼?”
季硯舒趕緊點頭:“好吃。甜的。”
“嗯。趕緊過來,要到隔壁村子去了。”
季硯舒連忙跟上,偷偷捏了把汗。還好她咬的準,要是叫蕭瑜吃到了紙條,那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直到晚上回到住處,季硯舒纔敢把紙條從兜裡拿出來。紙條上沾了油,皺巴巴團成一團,勉強能看到上面寫的字。
“明日亥時三刻,誅雀樓。”
誅雀樓是街邊一家廢棄的二層木製小樓,原來是家酒館。據說原本叫朱雀樓,百年前一位傾國傾城的藝妓在這兒死了,死後一道發黑的紅色幻影直衝雲霄,夾雜陣陣神鳥纔有的尖銳叫聲。從那之後整個城內開始不太/平,當地人都說當日死的不是人,是入了魔的朱雀神,離得越遠越好,甚至把名字也改成了“誅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