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紫戀不自覺的皺了皺眉,便有一顆酸酸甜甜的東西又被塞進了嘴裡。藥味大半被壓制了下去。
身體被小心放回原處,照先前的姿勢趴好,冰涼的絲帕在她嘴角輕輕擦拭,將殘餘的藥痕統統除去。
接下來,酥軟香甜的點心被送到脣邊,紫戀隨便吃了幾塊就搖頭說吃不下了。
隨兒便停止了餵食,給她清理乾淨嘴邊,再拉過被子將邊邊角角全都掖好,把軟枕塞到她頸下,才退開去,道:“小姐再睡會吧,明天醒來,就沒事了。”
紫戀點點頭,被動的躺好。她腦袋才沾上枕頭,一陣朦朧的睡意便將她的身心再次籠罩。
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一個人在她牀邊站了許久才靜靜離去。又過了不知多久,有一隻粗糙的大掌在她臉上輕輕劃過,老繭刺到她嬌嫩的皮膚,紫戀嚶呤一聲,便又睡過去了。
“娘子,娘子?”
睡意迷濛中,一隻手在紫戀肩上輕輕推一推,再推一推。
勉強擺脫混沌的意識,紫戀半睜開眼,隱約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正趴在牀沿上,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見她醒了,男孩眼中露出驚喜的光彩,接着他笑了,但笑着笑着,男孩眼裡竟然滾下豆大的淚珠來!
“軒……軒兒,你這是怎麼了?”幾滴苦澀的淚珠滴落在紫戀臉頰上,順勢從嘴角的縫裡溜進,真難喝!嘴裡真實的滋味告訴她,這不是夢,她才驚覺起來。但身體才動一動,鑽心的疼又從臀部發起。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娘子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疼了?”龍軒眼見紫戀剛爬起來便又趴下去了,頓時心慌意亂,卻也不敢動她,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金豆豆掉得更急了。
紫戀有氣無力的趴在牀上,無奈的翻翻白眼。面對這個流着淚的美少年,她已經沒了欣賞的好興致。
大哥,你別隻顧着哭啊!我疼成這樣都沒哭,你又沒捱打,哭的這麼傷心是爲了哪般?好歹你叫個人來,給我打盆水洗洗臉也是好的。她在心裡哀號,一直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睡得她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纔剛醒來,龍軒又這樣一鬧,她頭也昏,腦也脹,空空的肚子在擂戰鼓,身上也是黏*膩的。哎,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
不知是紫戀可憐的樣子感動了老天,還是剛纔的小動作驚動了其他人,不一會,屏風外人影一閃,一個小丫頭端着臉盆走了進來。
伸長脖子仔細看看來人,不是隨兒。紫戀有些失望,她鼻子重重的呼出一口氣,軟軟的趴回原處。
這個細微的動作被小丫頭看在眼裡,只見她臉上的笑意一僵,慌慌張張放下臉盆,便趕到牀邊,把紫戀的身體扶穩,給她蓋好被子,放好枕頭,整個流程爛熟無比。一切都安頓好了,她才一臉嚴肅的對紫戀道:“姑娘你別亂動!大夫說了讓你就這樣趴着的。”
在軒院,紫戀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說她是丫頭吧,可她幾乎什麼都不用幹,吃穿用度和主子沒有兩樣,進門還帶了個專屬的丫頭來。就連這次被將軍罰了,不僅沒有被遣走,還被好湯好藥好生伺候着,請來看病的大夫是城裡數一數二的,用的藥是最好的,楓王爺還把宮裡御用的金瘡藥都拿了好幾瓶過來;可說她是主子吧,她又是被人送進府來,又被將軍轉賜給二公子的。她一直跟在二公子身邊,爲他餵飯梳頭,陪他讀書習武,晚上兩個人睡覺都在一起。但她到底是來做丫頭還是做侍妾的,將軍沒有明說,大家也不敢問。但見二公子對她的喜愛程度,她要什麼便給她什麼,連娘子都叫上了,料想好事應該也不遠了吧。
現下,她的身份有些尷尬。大家暗地裡商量了好久,到底管她叫夫人還是直呼其名,商討了一個晚上,得出的結論就是:先照“姑娘”這樣叫着,端看事情的發展變化再改變稱呼不遲。只是,對她的敬重是一定要的。她就是軒院暗地裡的主子,二公子對她簡直是言聽計從。雖然將軍不喜歡她,但有二公子護着,誰也不能奈她何。
小丫頭的心思紫戀自然明白,但她懶得去想那麼多,只等着一個月期到便包袱款款逍遙自在去。只是這十板子不在她的預料之內。那兩個行刑的人也真是下得狠心,不管她是不是弱女子一個,鋪天蓋地用盡全力板子就下來了,打得她疼得想昏過去,但怎奈自己身體太好,愣是清醒着把這十板子給扛了下來,只是打完了,她的臉色已是煞白一片,動動手指頭都是奢侈了。
在牀上躺了這些天,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被打的原因。她覺得,自己半個月來表現得已經夠隱晦了,什麼不當做的都沒做,什麼不能說的都沒說,除了被打那天對龍軒說的那一番話。但照龍衡的說法,事情似乎又和那番話沒有太大的關聯。尤其是當他說到她勾引他的時候,紫戀差點氣炸了!她幹嘛吃飽了沒事幹去勾引一個公共廁所?
天知道,她偏好的是楓王爺那樣俊秀溫和卻不失男子氣概的儒雅男子,就像她前世的老爹一樣,還有龍軒那樣漂亮得不像話的陽光男孩--她的小和哥哥。龍衡加諸在她頭上的罪名,實在是子虛烏有,聞所未聞!爲此她氣憤了很久,但想了很久,她能想到的唯二的原因就是:第一,她和那個姓龍的不對盤;第二,龍衡吃醋了,因爲他心愛的弟弟拋棄了他改投她的懷抱。但不管原因是怎樣,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她能怎麼辦?所以……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對付這種人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只能是能離他多遠就多遠,大家以後少見爲妙。
紫戀此時這樣想得美好,卻忘了,有一句話,叫做無巧不成書。
見紫戀的面色緩和了不少,龍軒才止住哭泣,湊過來笨手笨腳的給她掖掖被角。他的一隻手在她受傷的部位上方徘徊了許久,終是沒有摸下去。
將紫戀整體觀察一邊,龍軒才趴回牀沿,目光交纏中,他眼淚汪汪的問道:“娘子,還疼嗎?”
哎!紫戀看他一眼,垂下頭去,想重重的大嘆三聲氣。
爲什麼老天這麼不公平?看看龍軒,美人就是美人,就算一個大男孩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也是別有一番風情,處處惹人憐愛。反觀她,還記得前兩天她死乞白賴讓隨兒把銅鏡交到她手上,鏡子裡出現的那個雲髻蓬亂,臉白得像鬼的女人讓她嚇得像燙手山芋般甩掉手裡的東西,死不承認剛纔看到的那個人是一向酷愛乾淨的自己。又過了幾天,自己應該更邋遢了吧,虧得他們不嫌棄,還來把自己照顧得這麼舒適。
伸出手,拿起枕邊的絲帕,紫戀給龍軒擦去眼角未乾的淚痕,愛憐道:“軒兒這麼大的男孩子了,怎麼還這樣哭哭啼啼的?男兒有淚不輕彈知道嗎?”
“知道……軒兒知道。”龍軒略有些梗咽的答道,“可是,可是見到娘子這樣,軒兒心裡難受。”他接過紫戀手裡的絲帕,自己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通,再把帕子沾溼了水,學着前幾天丫頭們的樣子在她臉上逐一擦拭。
他真心的言語和不太熟練的行爲讓紫戀心內一暖。她舒心一笑,覺得傷口似乎沒那麼痛了。她摸摸龍軒的頭,語重心長道:“軒兒是立志要做大將軍的人,那便要學會沉着,不能在人前表露太多情緒,知道嗎?”
“哦,軒兒知道了。”龍軒聽得似懂非懂,但只要是紫戀說的,他都無條件接受。
“乖。”紫戀再摸摸他的頭,卻發現他的頭髮似乎也有些凌亂,便沉下臉,道:“軒兒,你剛纔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看你的頭髮亂的!怎麼去見新來的夫子?”
龍軒一聽,急忙跳起來,大聲辯解似的叫道:“軒兒纔沒有跑出去玩!軒兒一直在軒院裡陪着娘子,哪都沒去!而且新夫子還沒找到呢!”
“那你的頭髮--”
“小姐你幾天沒起來,二公子便幾天沒有梳頭了。”端着藥碗姍姍來遲的隨兒笑道,“二公子不許任何人碰他的頭髮呢!”
是這樣嗎?紫戀將信將疑的看着龍軒,問:“是嗎?”
“呃--”龍軒似是不太好意思的笑笑,不自然的摸了摸頭,才定定道,“軒兒的頭髮只有娘子和哥哥能碰!可是娘子你臥病不起,哥哥最近又納了一批新寵,沒人理軒兒,沒人給軒兒梳頭……”說到這裡,他便露出被拋棄的小狗似的可憐巴巴的眼神來。和斑斑真像。
紫戀覺得自己好像罪過又大了。
對了,斑斑,好久沒見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