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文興的小妾春惠和下人胡四在元宵夜勾搭成奸,看守的兩個婆子看到腳印覺得蹊蹺,但是由於自己擅離值守在先,所以也不敢回稟當家主母馬氏,只是暗暗留了心。她們素知這個春惠姨娘是個不安分的,怕給自己惹下了麻煩,於是加緊了看守。春惠恨得牙癢癢卻沒辦法。那個胡四二十多歲尚未娶妻,乍嘗偷情滋味,欲罷不能,只是看這兩個可惡的婆子日夜看守,無機可乘,不由大恨!
出了正月,喬翠夫妻準備打點行裝南下,回自己的江南宅院,過清閒日子去,不想平日裡康健的老夫人卻因爲時氣轉換,增減衣物不及時而患病。於是他們的行程給耽誤下來了。古人云:父母在不遠行,是很有道理的,古人對孝道看得很重,這不,老大也將被喊回來了。
原來文老爺子,看看老伴日漸沉痾,覺得平日裡雖罵大兒子文興,其實心裡也是很想念的,老爺子也是舉人出身,知道聖上以孝治國的道理,於是給老大寫了封加急的信,讓他向上峰稟明母親病重,須回去侍奉湯藥,否則,文老爺子將動用他原來的老關係,革了文興的職,罪名就是不孝。
收到家信時,文興正和新納的姨娘喝酒取樂呢!連信也沒拆開,繼續和小老婆喝酒。這個姨娘就是玉平,倚翠樓的頭牌,是文興花了一百兩銀子給贖身出來的。模樣長得嬌俏玲瓏,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最主要的是有副好嗓子,唱崑曲唱得尤其好。文興被當時於鄉紳約到滋味館吃飯,席間來陪酒唱曲的就是倚翠樓的玉平姐兒。原來此鄉紳知道本地知縣最喜美色,家裡姨娘通房衆多,正室娘子卻沒有跟着來任上,就知道沒人管束,可以恣意取樂。投其所好,約了倚翠樓的頭牌姐兒玉平來彈琵琶唱曲兒。
文興家裡的姨娘大多是丫頭們收房的,哪一個如閱人無數的勾欄院粉頭般熟知男人的喜好,她們做的就是貨腰的營生,所謂的吹拉彈唱只是其點綴罷了,娼妓不賣身,入這個行當做什麼?裝大戶人家的小姐嗎?還不被老鴇一個耳刮子打腫了臉頰?所以玉平也是其中一員,只不過走的是小清新路線,專門勾引文興這種酸文假醋的官員。他們想嫖還帶着遮羞布,拽要覓紅顏知己之類的酸文,呸!男盜女娼的不都是他們乾的嘛!
那晚玉平早就發覺了文知縣色迷迷的眼神,她裝作渾然不覺得樣子,只是低着頭,每當大人們行酒令,她就彈幾聲琵琶來助興,席間文知縣還酸文假醋了幾句,讓她用老鴇教的幾句唐詩應對了過去,文知縣立馬顯出驚訝欣喜的樣子,玉平暗笑白癡,她們這個行當,若能出來陪酒唱曲的,誰不會幾句唐詩?《勾欄手冊》裡明明有註明背誦一些著名詩句的,爲的就是應付眼前這些半瓶子醋。也不知是哪位勾欄前輩編著的,在勾欄院很流行,每個老鴇一本,奉爲經營守則。
看到文知縣欣賞玉平,於鄉紳也過來湊趣說,這個玉平姑娘才貌雙全,彈得一手好琵琶,唱的一口好崑曲,最後附在文知縣耳邊說:“此女還擅長絕活,不過要在揹人處!”言語後猥瑣一笑。文知縣立馬會意。也哈哈大笑,心裡卻癢了起來。
那夜,文興就歇在了倚翠樓,由玉平陪宿。果然,外邊的粉頭比家裡畏手畏腳的姨娘強了不知幾倍。文興得趣,連宿了三夜,與玉平是海誓山盟,無限恩愛纏綿。老鴇看出了這個知縣的意圖,想大撈一筆,於是趁文興去知縣衙門忙公務時,如此這般地與玉平商議了兩個時辰。第四日晚上,當文興再想和她顛龍倒鳳一番,玉平就哭了,說老鴇說
了,明日讓她陪侍那個揚州富商,今晚心裡難過,覺得再陪別人對不住知縣老爺的恩情,可是在倚翠樓總要做生意的,否則老鴇就剋扣她的衣食。
文興漲紅了臉,就要質問老鴇,自己來倚翠樓也是花了銀子的,是那個鄉紳把十兩銀子親手交給老鴇的!須知他每月的俸祿纔不過三十兩,還要養活衙門裡一大羣姨娘通房的吃吃喝喝,衣食穿戴呢。
玉平暗哼了一聲,窮鬼還敢來嫖宿。只不過面上仍是哭哭啼啼,說,十兩銀子的確不少了,可自己是倚翠樓的頭牌,明碼標價的,每夜是五兩銀子的,可能那於鄉紳也沒料到老爺您這麼留戀奴家吧。
文興歷來覺得自己是這一縣的父母官,聽得這粉頭言下之意自己是白嫖宿,不由漲紅了臉,連忙往袖中摸去,卻是袖中沒有分文,因爲他習慣了白吃白喝,以爲勾欄院的粉頭也讓他白嫖呢!一時氣急,拿起束髮的玉簪兒,賭氣說:“我今天出門不曾帶的銀子,這個玉簪十兩銀子賣不到,先押在櫃上,我明日拿錢來贖!”說着甩袖子就要離去。
玉平忙揩乾了淚笑道:“這樣急急火火的,不記掛奴家了?你是一縣之長官,披頭散髮成何體統?銀子的事,你不要着急,奴家還是有些私房的。”
說着掀起了枕頭,卻在席子下面一個小布包兒,取出了十兩銀子說,“我讓小幺兒交給櫃上,就說是大人的渡夜之資,大人明日有了錢再賞我吧。”說着就湊過香腮,和文興耳鬢廝磨。
是夜,無限風流,玉平很賣力,吹拉彈唱的絕活了全部上演,樂得文興手舞足蹈,更覺得自己撿了一個寶貝,稀罕地不得了。
癲狂之後,玉平裹着錦被假模假樣勸文興:“大人是朝廷命官,這兒不適合大人,是個銷金窟,等大人耗光了銀兩,淘虛了身子,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文興笑道:“老鴇她敢!借她十個膽子也不能把本大人趕出去,我可是此地的父母官!”
玉平暗暗嗤笑了一聲,語氣卻是極神秘的說:“這個倚翠樓是王皇親暗地裡開的,老鴇只是明面上的主事罷了!得罪了王皇親,他一個摺子捅給皇上,那還得了?”
文興聽了嚇了一跳,後背的冷汗淋淋,“那該如何是好?你我情深,可是我又不能長期包占你。”
玉平覺得火候到了,就裝作猶豫地說:“辦法倒是有一個,就怕大人看不上,嫌棄奴家癡心妄想了。”
文興道:“說來聽聽!”
玉平笑着說:“當初奴家被父母賣到倚翠樓時,才十歲,身價銀子是二兩,八年過去了,老鴇吃穿用度勸算在內,怎麼也得二百五十兩銀子。若大人有心,不嫌棄奴家是勾欄出身的話,就替奴家贖了身,可好?咱們長長久久地在一處?”
文興有些嘀咕:“二百五啊,太貴了些!容我回去考慮吧!”
玉平在暗夜了撇撇嘴,窮鬼!卻故作溫柔地將豐碩的胸脯貼了過去,又勾起了文興的邪火。
兩人又有一番雲雨不提。
次日文興回到家裡。姨娘雙喜正在給他熨燙衣服,茉莉新生了大姐兒小鸞,正抱着哄睡呢!見到四五日沒回家的老爺,茉莉喜出望外,把孩子交給奶孃,連忙盡心服侍。
因爲茉莉是他自小跟隨的大丫頭,倒是有幾分情意,如今這邊的銀錢在攆走了於紅梅,趕回了春惠之後,都是茉莉掌管着的。
他問:“家裡還有多少銀子?”
茉莉低頭說:“還有三百
兩。”
“這麼少?上個月不是剛從店鋪裡支取了五百兩嗎?”文興皺着眉頭問。
茉莉搬出了賬本,“這個月,府裡的開銷很大,那幾個通房丫頭們的衣服全是金絲行的好料子,全是十幾兩一件的,都是爺應下的。”
文興煩躁地推開賬本,“怎麼錢就老不夠花呢?”他嘟囔着。
旁邊正在熨衣服的雙喜姨娘撇了撇嘴,心道,你養那些通房丫頭們都不吃不喝嗎?天天雞鴨魚肉地伺候着,綾羅綢緞包裹着,穿金戴銀不都是從這裡出?每月可憐的三十兩俸祿連一個妖豔的通房也養不起。哼!
茉莉沒敢接話。
文興說:“給老夫人寫信就說我打點上峰送禮要用,從老二的鋪子裡再支取五百兩!”
茉莉有些爲難,囁嚅着說:“上次老太爺就來信罵了,說是最後一次從家裡給錢,你不記得了?”
文興煩躁起來,最怕老太爺了,這幾年老太爺看自己不順眼,剋扣自己的銀錢用度,偏心老二夫妻,那個童養媳很得他們的歡心呢!一個窮秀才的女兒就把老二迷得七葷八素的,而且永不納妾!傻啊!不同女人不同滋味啊!老二夫妻這兩年能發財,江北江南的成衣鋪遍地開花,要不然他哪裡會如此寬裕?
他呵呵一笑,決定親自給二弟寫信要銀子,不信他不給長兄這個面子。
寫完了信,吹乾,讓小廝把信寄走。他喊茉莉,把三百兩銀子都拿過來。
茉莉知道他又流連於勾欄院了,有心想勸,看看他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嘆了口氣,依言把銀子取了過來。
文興洋洋得意,看着白花花的一堆銀子,想起玉平那白花花的身子,在牀第之間的各種淫態,不由心花怒放,拿起銀子就奔倚翠樓去了。
雙喜說:“又去送銀子了!咱們小鸞的滿月酒還沒着落呢!要不是夫人非得安排我照顧他,我早就跟着夫人回鄉了,這是什麼日子!”
茉莉無奈地一笑:“我也是老夫人安排過來的,自小服侍少爺的,十六歲就收了房,做了屋裡人。我怎麼覺得這幾年少爺變得越來越沒有節制?”
“節制啥?看看後院裡那起狐狸,一個個妖妖調調變着法地從他手裡套錢,跟個傻缺似的,還以爲他的魅力多大呢!那個於紅梅給他惹了多少亂子,讓上司夫人一個耳刮子大了下來,都成豬頭了!”雙喜冷笑。
“你少說一句吧,人多嘴雜的,你不是知道老宅裡如今大夫人當家了?想個法子回去是正經,你是她的陪嫁丫頭,她肯定喜歡你回去!”茉莉勸道,“在這裡做什麼,天天跟竈上丫頭似的,伺候後邊那起狐狸啊!我是回不去了,生了丫頭,擡了姨娘,回去大夫人肯定忌憚,還不如在這裡混一日算一日呢!”
雙喜同情地看看瘦削的茉莉,“月子裡也不保養,落下病根就麻煩了!當初二奶奶喜歡你,讓你去店鋪和薄荷一起打理店鋪,就是看中了你的針線活好,你留戀着大少爺,不肯去,如今我聽說薄荷都是江北所有店鋪的大掌櫃了,你不後悔嗎?”
“現在說什麼後不後悔?一步錯,步步錯!”茉莉無奈地搖搖頭,“我去看看小鸞,那個奶孃也不安分了,我瞧着五六天前,故意在爺面前坦胸露乳的,不知勾搭上了沒。”
雙喜撲哧一笑,“奶孃都快四十了,還如此風流?”
茉莉笑道:“就是麼!不管香的臭的都拉到屋子裡去,這個爺啊!”茉莉笑着進了內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