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胡屠戶回到家後,結結實實把於紅梅暴打了一頓,關在小屋子裡,自己就開始計劃着賣掉自己的這些房子之類的破爛家當。恰好看到賣燒餅的武大郎因爲到年底了,租賃的房東要娶媳婦,將他們老夫妻趕了出來,於是胡屠戶就將自己的房子半賣半送給了武大郎夫妻。
說好明天就騰挪房子,銀錢卻是早早交付了過來,因爲武大郎也怕胡屠戶反悔。
胡屠戶到小屋子裡看看包着半邊臉的於紅梅滿臉嫌棄道:“倒是不該給你劃花了臉,如今就是賣到窯子裡也沒人要了。”
於紅梅抿着嘴,露着的一隻眼睛裡滿是怨毒。胡屠戶也不在意,“念你和我夫妻一場,我沒當場殺你,現在也不會再動手,畢竟殺了你這樣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髒了我的手,還要吃牢飯,這樣賠本的生意我划不來!”他沉吟了半晌道:“也罷,我也積德做做好事,不把你賣到妓院了,賣不到二兩銀子,還被人唾罵,我胡家還指望我延續香火了,被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耽擱了幾年,耗費了老子不少米糧卻惹了一身雞糞味,虧大了。也罷,老子認了,離這裡三十里地有個尼姑庵,那裡的靜虛師太原來在我和爹爹逃荒時曾經接濟過我們,我帶你去看看她還活着嗎,要是活着你去伺候她也行,得個免費的使喚小尼姑,想必她也樂意!”
於紅梅眼裡充滿了不甘和忌恨。胡屠戶卻懶得理會她,自去關了房門,去武大郎那裡說了一聲,採着於紅梅的頭髮就走了。武大郎夫妻看着胡屠戶一手拿着殺豬刀,一手採着於紅梅的頭髮,肩上揹着褡褳凶神惡煞的樣子,也不敢說什麼,眼睜睜看着他們走了。進了那個院子見滿目蕭索,破舊的東西扔了一地,在那臥房地上還有斑斑的乾涸的血跡,武大郎夫妻嚇了一跳,後來想到胡屠戶以殺豬爲業,也不以爲意,將那些髒污的東西清掃出去,武大郎還笑着對老伴說:“瞧瞧老胡,把劁豬的活都幹到屋子裡了,這不是豬的那個勞什子嗎,應該是頭小病豬!”
老伴橫了他一眼,“老不正經的!”,一掃帚把那些破破爛爛的東西加上那個勞什子都弄到火塘裡一燒了事,竈下冒出了奇怪的味道。
不提武大郎得了這個便宜的
房子洗洗涮涮,粉刷一新,將這裡的捉姦現場給抹殺殆盡。
單說胡屠戶帶着於紅梅冒着嚴寒徒步來到了三十里外的尼姑庵。事隔十多年,當他推開尼姑庵的門時,一個老尼姑正在挨着火盆烤火,見到有人進來嚇了一跳。等看清是一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拽着一個包着半邊臉的婦人,還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時,老尼姑唬慌了,哆哆嗦嗦站起來道:“這位施主,貧尼這裡什麼都沒有,你——你來做什麼?”
胡屠戶仔細一瞧,事隔十多年這個靜虛師太卻是沒什麼變化,或許人上了年紀,十年八年就和昨天今天一般沒什麼區別,她的臉依舊是溝溝壑壑,佝僂着身子,一副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胡屠戶將刀放到一邊,一腳將於紅梅踹到另一邊,抱拳施禮:“師太,你還認識我嗎?我就是十多年前差點餓死的那個胡家小子,我爹是殺豬的。”
靜虛師太有些發愣,揉了揉昏花的雙眼道:“十多年前?殺豬的?”
胡屠戶笑道:“是啊,那時候我才二十不到呢!一個殺豬的,帶着兩個半大孩子,餓得六隻眼睛發綠。”
“哦,我記起來了,是有那麼一家子,我給你們煮了一個多月粥。”那個老尼姑笑道,“對了,我記得你們往北去了,你父親和弟弟還好?”靜虛師太瞥了一眼角落裡那個慘兮兮的婦人問胡屠戶。
胡屠戶臉上浮現出悲慼之色:“多謝師太問詢,我父親已經過世了,弟弟造了禍事,遠走他鄉,如今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了。”
“阿彌陀佛!”靜虛唸了一聲佛號,眼睛裡顯出悲憫。
胡屠戶強笑道:“我有一事來麻煩師太。”說着胡屠戶從兜裡掏出了五兩銀子,“這是我孝敬給師太的,我有事相托!”
靜虛看到銀子目光閃動了一下卻不去接。
胡屠戶笑道:“師太儘管放心,我所託付的也不是難事,而且與師太也有益處。”他指指龜縮在牆角的於紅梅道:“那個是我原來的渾家,因爲與人勾搭成奸被我毀了容貌,我想着賣到妓院也值不了幾個錢,況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會把她賣進火坑,不如讓她剃光了頭做尼姑吧,來伺候你,你年邁了,也需要個人來服
侍,這五兩銀子做她的飲食費用,我想也足夠了,你白得一個人服侍,況且也能多一個人來去化緣,豈不是省事?”
靜虛師太聽胡屠戶說完眉開眼笑,走過去仔細打量一番於紅梅道:“原來倒是一個好相貌,可惜如今毀了半邊,也罷,反正她前面的路也絕了,我就發個慈悲給她碗飯吃吧,估計她當乞丐去討飯也會把人嚇死。”於紅梅龜縮在那裡,聽到靜虛如此說,半邊臉上浮出頹敗之色。
胡屠戶見靜虛答應了,喜不自勝,從袖中掏出一張契紙,“師太,這是那賤婦的賣身契,你收好,不怕她跑,逃了被官府抓住就當逃奴打死。”
靜虛笑眯眯地接過了契紙,鄭重地收在了懷裡,雙手合十唸了句:“阿彌陀佛,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施主放心,你這也算做了件功德!”
胡屠戶憨憨一笑,作別,折身出了尼姑庵,走了。
靜虛目送胡屠戶離去,轉身看到於紅梅仍在那裡蜷縮着,忍不住嫌惡道:“既然來到這裡就由不得你了,來吧,我給你剃度,你安心坐佛門中人吧。”
於紅梅渾渾噩噩被剃光了頭髮。靜虛看到她左臉的紗布都髒污了,給她換下來,看着她左臉那一道從眉角貫穿臉頰直到下巴的長長的刀口,不由吸了一口冷氣,看着傷口髒污,不得不給她打水清洗了,疼得於紅梅哭爹喊娘,靜虛又去香案上那個香爐裡抓了吧香灰撲上,從她看不出顏色的絲綢衣裳上撕了一塊裹上,包紮完成。
靜虛道:“你這幾日先將養着,等傷疤結成了就好了。既然入得佛門,就把塵世的瓜葛都放下吧,你既然失過腳,走了錯路,被人休棄,就叫靜失吧,失去了凡間的自己,成就一個佛前的信徒吧。”
於紅梅木愣愣的,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自此靜虛和靜失在尼姑庵裡度日,也不知道此後漫漫的日子裡,靜失能守得住寂寞,對着青燈古佛懺悔自己的罪過與否,只是在幾十年後的《文皇后野史》中記載:“相去三十里,有一靜庵,此內有一女尼善做半面妝,半面豔如桃李,半面醜陋猙獰,女尼自喚靜失師太,風流嫋娜,素習《素女心經》,竟是難得的豔尼,一時豔名四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