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尤其是這幾日風餐露宿,身上的每一塊地方都像是被重錘猛鑿一般。
之前情況緊急,無暇顧及,這會兒經他提醒,疼痛愈發難忍,哎呦哎呦的哼哼起來。
衛承易見狀說道:“看來已經到末期,恭喜你啊,再有一步之遙,便能渡過人劫,成爲塵師了。”
沈覓之前修塵沒有專業的人指導,只憑他自己勤學苦練才能到達此時的境界,這會兒聽他有心指點,連忙詢問什麼意思。
衛承易解釋道:“所謂人劫,就是要摒棄吃飯、睡覺這種常人之慾。只有經過這番錘鍊,才能掌握超越常人的力量。”
“這段時間你要儘量剋制慾望,用意識來對抗身體。”
“等你成爲塵師之後,吃飯、睡覺的慾望會大大減弱。憑藉塵息便能維持身體的正常運轉。”
沈覓身上的疼痛越發劇烈,他哀嚎道:“這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衛承易道:“這可說不準,有的人幾天就行,有的人一輩子都沒能跨過人劫。還有無法摒棄慾望,導致境界退步的也不在少數。”
你這說了等於沒說。
沈覓默默吐槽,痛感強烈,讓他懶得張口說話。
“不過,”衛承易正色道:“渡劫的最後一刻來臨時是沒有徵兆的,就像女人生孩子一般,到時候你會承受之前數倍的疼痛,會很危險。”
沈覓納悶道:“還能疼死我怎麼的?”
“那倒不至於,”衛承易笑道:“但渡劫者忍受不了疼痛,咬舌自盡的,拿頭撞牆的,甚至意識不清,用指甲劃破臉皮的,都不在少數。”
沈覓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臉,後背不禁有些發涼。
衛承易拍了拍他,安慰道:“別擔心,到時候我會親自看護你的。”
沈覓心中一喜,連拍馬屁:“多謝師父。沒想到師父不僅一表人才,而且心地善良,徒弟以後一定爲師父馬首是瞻。”
衛承易嘿嘿一笑,“還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也是第一次爲人師表,沒什麼經驗。”
“有。”
沈覓默默說道:“你剛跑過了去濁染城的路。”
衛承易猛地站住,乾咳了兩聲,說道:“這個,我常年在外面執行任務,對濁染城的路的確不太熟悉。”
說罷,掉頭往回跑去。
衛承易奔跑的速度極快,沈覓被他夾着,迎面而來秋夜刺骨的寒風颳的他臉生疼。
沈覓有些無奈:“咱們爲什麼不能像你師父那樣化成一團灰飄走。”
衛承易笑道:“以身化塵是塵聖的境界,我可沒這本領,你在忍耐一會兒,大概再有一炷香的時間也就快到城裡了。”
沈覓腦海裡浮現出洛塵在自己眼前消失的場景。
原來這一招連四羽神官都做不到,這洛塵來頭不小啊。
回到濁染城,衛承易貼心的將沈覓送回了寢房才離開。
當然中間又免不了跑了許多岔路。
沈覓一度懷疑自己回去可能會更快一些。
寢房是個六人合住的小屋,這會兒其餘人應該是在當班,屋裡就沈覓自己。
沈覓褪下溼衣,一頭倒在牀上,強烈的睏意讓他幾乎立馬入睡。
但他想起衛承易之前說過的話,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想清醒過來。
想着找點事做,來對抗睡意,便從溼衣服裡拿出從賊人手裡敲詐過來的紫珠。
紫珠握在手中更能感受到它的顫動,沈覓握着珠子的手都有些震的發麻。
“這東西真的不是富婆快樂球嗎?”
沈覓把玩了一會兒紫珠,並沒有發現其他特別之處,又收了起來。
等有機會了問問自己那便宜師父,看看是不是真如賊人所說,神紋也有先天與後天之別。
他隨手又將少城主的那根玉釵拿了出來。
像這樣上等無垢玉精雕細琢的玉釵,怎麼也值萬兩黃金。
一兩黃金是十兩銀子,一兩銀子是十錢,一錢則是一百文。一文錢可以買兩個燒餅。
自己一年的薪水也纔不到一百兩銀子,從現在開始不吃不喝給別人打工要幹一千年才能買下這個釵子。
沈覓簡單換算了一下,已經下定決心不把這玉釵還給少城主了。
傻子才交出去!
這東西賣了夠自己享一輩子福了。
到時候少城主問了,就說沒能追上。
那賊人這會兒怕是早已逃到天涯海角了,沒有證人,少城主也拿自己沒辦法。
等風頭一過,就找機會給賣了,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黑市,內城的東西,普通人怕是不敢收。
這事得問王池,他對這些邪門歪道比較瞭解。
“嘶。”
沈覓正得意,一個不慎,那鋒利的釵尖劃破了他的手,血一下子流了出來。
“糟了。”印象中無垢玉材質特殊,刀劈斧砍不能傷其分毫,唯獨鮮血會滲入其中。
沈覓慌忙在牀單上擦了擦。
他點燃牀頭的油燈,對着火光細看,果不其然,釵尖處有一道細如髮絲的紅血痕,已經浸到了裡面。
沈覓大呼晦氣,卻又無可奈何。
好在那血絲幾不可見,若是不仔細看,根本難以分辨。
該不會因爲這一點瑕疵貶值吧?沈覓吹滅了油燈,躺在牀上無奈地想着。
若是這東西沒那麼值錢了,要不要考慮還給少城主?
畢竟少城主的人情也不便宜,而且對自己的仕途比較有幫助。
沈覓躺在牀上琢磨着,不一會兒的功夫,終於還是抵擋不住睏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刺眼的陽光透過紙窗照了進來,一道道光束籠罩着屋內的浮塵。
這個世界沒有鐘錶,但他們能夠通過陽光大概估算出時間。
沈覓繼承了原主的記憶,自然也掌握了這項技能。
按照這個光照角度,現在應該是午時。
房間裡依然一個人沒有。
難道都去吃飯了?
正想着,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那人面容俊朗,神色冷淡,黑色的長髮整整齊齊地束在腦後,身上灰色的鱗袍被洗的有些發白。
印象中,他叫陸瑾,和自己一樣也是七等持刀衛。
印象中他實力不俗,但就是性格比較孤僻,不會阿諛奉承,所以才一直沒有升上去。
沈覓跟他打了個招呼。
陸瑾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鋪位。
沈覓繼續問道:“他們人呢?都去吃飯了?”
陸瑾愣了愣,似乎有些詫異沈覓今天格外熱情。
半晌才答道:“張頭兒帶着他們去了後城,說是代表灰鱗衛看望一下少城主。”
張頭兒是沈覓的上司,這次清遠山一行就是他派沈覓去的。
“看望?”沈覓冷哼道:“怕不是去邀功了吧?可惜那些跟我一起的灰鱗衛,他們的屍體都還沒涼透呢。”
陸瑾沉默一會兒,開口道:“雖然我已經得到了通知,但還是想確認一下,徐興也沒能回來嗎?”
沈覓聽他聲音有幾分寂寥,心中不由一酸。
陸瑾性格冷漠,本就朋友不多,這下算是又少了一個。
沈覓本想安慰他一下,但心裡萬千話語全都堵在了嘴邊,最後只得低聲說了句:“抱歉。”
陸瑾微微嘆息:“看來他欠我的二兩銀子應該是要不回來了。”
……
突然,響起一陣重重的敲門聲。
沈覓起身跑去應門,卻見王池換上了一身布衣站在門口。
見他開門,王池皺眉:“頭兒,你怎麼睡覺不穿衣服?”
沈覓鄙夷地看着他,問道:“怎麼,你自卑了?”
王池當下就要脫掉褲子證明自己。
沈覓攔住他,問道:“你來幹什麼?”
王池嘀咕了一句,“只許州官撒鷹,不許百姓遛鳥。”
見沈覓面色不善,這才說道:“頭兒,我幫你請了假哈,今兒咱去外面逛逛啊,之前說好的,這次大難不死,你可得請客。”
沈覓點了點頭,又問道:“趙毅呢?”
王池擺手,道:“別提了,那小子一請完假,就回家找他婆娘了,說是晚點再出來。”
“婆娘?咦,”王池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頭兒,我那個……”
剛說到一半,沈覓表情嚴肅地打斷他:“嗯,時不我待,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換件衣服就來。”
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
二人出了內城,走在喧鬧的街上。
沈覓褪去鎧甲和鱗袍,身着素衣走在路上,感覺身體無比的輕鬆。
再加上晌午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耳邊聽着市井中祥和的吆喝聲,心情很是舒暢,連身上的疼痛也延緩了不少。
“還是外面好啊,”沈覓打了個哈欠,慵懶的感嘆道。
“呼,呼,”王池跟在後面喘着粗氣,身上揹着個一人高的包裹,上氣不接下氣道:“頭兒,你這包裡裝的都是什麼啊?”
沈覓答道:“都是內城的那些貴族穿剩下的舊衣服,明明還很新,卻非要扔掉,還不如送給沒衣服穿的人。”
王池驚訝道:“私穿貴族服飾可是犯法的。”
沈覓笑着安慰他:“沒事,我會讓他們將衣服裁了做成新的再穿。”
王池騰出一隻手給沈覓豎了個大拇指。
先祖雲:“祭禮神明,應以當世之貴。”遂取八城中五玉、三帛爲摯。尋常玉石經歷千年演化之後,都會裂、髒、僵種種瑕疵,但無垢玉因質地堅硬,刀槍不入,水火難侵,很難產生瑕疵,因而位列五玉之首。同時也是其名“無垢”的來歷。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