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南疆時還是大雪紛飛,或許是地域上的差異,京都之內卻是要暖和許多,據說今年的京都還未下過雪。
五日路程,在慕吟風的授意下,非夜加速急趕,終於在第三日的傍晚進了城門。
弄月掀開車簾,在馬蹄聲中仰頭望去,都城的城樓在頭頂飄然而過。
終於還是回到了這個不算太熟悉也不是很陌生的地方,正所謂半生半熟大抵如此,以往她從未仔細觀察過這個繁華都成,如今迴歸無端有種恍然之感。
“外面風大,小心着了涼。”慕吟風將她挑簾的手握住,車簾落下將外面的一切隔絕。
弄月不死心的又往小窗處望去,還是被他阻止了。
“難得有機會好好觀賞一番帝都冬日黃昏景緻,你這人也忒不解風情了。”弄月不滿的嘟囔,無奈的順着他的力道又坐回原位。
慕吟風也不惱,反而彎着嘴角,心情愉悅的樣子。
“很快就到侍郎府了,你先忍耐些時日,待日後你身子大好以後,我再陪你出來到處逛逛可好?”
弄月點頭,安靜的坐着攪弄自己的手指。
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慕吟風再次握起她的手,微涼的觸感讓他蹙了眉,即使已過了這麼久,他還是不能釋懷。
“答應我,往後別這般傻了,我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讓你替我承擔這些,你所受的這些罪本都該是我的。”他攬她在懷中,自責的話語幽幽而出在她的耳邊響起。
弄月道:“你以爲我是真的愚笨嗎,若不是你快要死了,鬼才願替你換血,如今你身上流着的血有多寶貴你知道嗎?”
“那可是師父花了多年的心血才替我養成的,如今倒好,被你撿了便宜去,往後你可要好生保管,火鳳那個笨女人處心積慮想要殺我,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要用我的血去養蠱,而且要的血可不是一點半點,她自知我不會將血給她,這才起了殺心。”弄月沒等他詢問就接着說了下去。
慕吟風不解的問:“她要養何種蠱蟲,竟是一定要你的血?”
“一種以藥血爲食的蠱蟲,名叫魂歸,要養成這種蠱極爲不易,有這種血的人本就難尋,除了一些常年藥浴的醫者與病患外,普通人身上幾乎是不可能有的,而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事是有這種血的人還需要有至純的內功,所以說,我很幸運的成了她的目標。”弄月輕鬆隨意的說完這些,忽然轉過頭,與他面對着。
她正色道:“我與你換血的事除了師姐外,應該尚未有人知曉,這件事情必須瞞住,據我所知不止是火鳳再打我血的主意,或許別人……總之你要替我守好了。”
慕吟風剛舒展的眉又蹙起,他問道:“魂歸是怎麼回事?”
“魂歸若是養成,中蠱者的魂靈就是歸她管,猶如攝魂*一般,中蠱者無意識地隨她使喚,而且無藥可解,而被放血養蠱的人最多活不過七日就會血竭而亡。”弄月給他解釋道。
慕吟風還想再問,就被非夜的聲音打斷。
“籲……”
“主子,侍郎府到了。”
慕吟風率先下了馬車,伸手扶住弄月,讓她安全着地。
非夜上前正要敲門,侍郎府的大門從裡面被人打開。
“弄月,你終於回來了,你快去看看音姨,她快不行了。”楚映月從裡面出來,見到弄月喜極而泣,上前抓住弄月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弄月面色煞白,再顧不得許多,推開她的手,拼命的往府中跑去,楚映月緊隨其後跑了進去,留下主僕二人站在門前。
“主子,我們……”非夜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慕吟風,面上露出詢問之色。
慕吟風淡聲道:“我們進去。”
面無表情,話語也聽不出情緒,非夜跟在身後卻明顯察覺到主子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許多,還是同樣大的步子,只是步調快了。
侍郎府中已燃着燈,明亮異常,府中下人聚集在正院外,顫顫巍巍的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楚映月與楚天明在院中着急地來回踱步,而他們面前的房門緊閉,毫無動靜。
片刻後,弄月打開門走了出來。
“月兒……”
楚天明着急上前詢問,被弄月擺手制止。
“明叔,你別擔心,我娘她沒事。”
她隨意說了這麼一句,便快步往慕吟風走來,對他伸出手說道:“將淨髓丹給我。”
慕吟風頓了頓,還是自懷中將精緻的小玉瓶拿了出來交到她手中。
弄月接過後,什麼話也沒說又再次進了屋中,將門死死關上。
一時間,院內寂靜下來。
慕吟風上前,對着楚天明行了個晚輩的禮,隨即安慰道:“楚叔叔不必太過擔憂,弄月既說無事,她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嗯,我相信月兒。”楚天明此時也顧不上平常的那些虛禮,接受了慕吟風的行禮,對他說的話也表示贊同。
楚映月聽見二人的對話,心也安定下來,這纔有機會仔細打量這位聞名已久的逸郡王,在路上也聽慕景旭說了一些,如今人在眼前,她也是時候該認真瞧瞧這位傳說中驚才蓋世的妹婿。
只一眼便驚豔了她,讓她愣住。
眼前的男子長身玉立,錦衣輕裘,閒適簡潔的裝束,玉琢般的面龐出塵俊逸,與慕景旭完全沒一點相像,慕景旭是風流倜儻,而眼前之人只能用驚爲天人來形容。
“楚小姐也不必太過着急,弄月的醫術你是知曉的。”慕吟風適時出聲,讓愣神的楚映月醒了過來。
楚映月回神,來不及羞澀,她回答:“我信她,郡王一路奔波,我讓下人帶您到廂房中稍作歇息。”
“楚小姐不必見外,本是一家人,我是晚輩自是該在這裡等的。”慕吟風對楚映月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在意這些。
慕吟風的隨和讓楚映月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心中替弄月高興,雖然是陰差陽錯的姻緣,但終歸還是一段良緣。
從慕景旭口中她瞭解到一些關於慕吟風與弄月的事,這個霽月風華的男子對弄月的心連慕景旭那個堂兄也不得不唏噓,如今見面慕吟風也毫無郡王的架子,待人處事皆是平易近人,她心中自然知曉是爲何,正所謂愛屋及烏,對一個人有心,對她身邊的一切當然也甚是上心。
楚映月不再言語,轉身回到楚天明身邊,既是一家人,她又何需與他見外。
見父親面上的憂色不減,楚映月拉住他的胳膊,安慰道:“爹,您放心,有弄月在裡面,音姨不會有事的。”
楚天明看着女兒,呼了一口氣:“爹知道,還好月兒回來的及時,否則……”
他一陣後怕,沒再說下去。
“爹,音姨這件事太過蹊蹺,怎麼會莫名其妙的中了毒,而且大夫說至少是一個月以前就被下了毒,這幾日您查出些什麼沒有?”楚映月將目光往院外掃了一下。
楚天明搖頭:“爹沒用,你音姨中毒這麼久都未曾發現她的異樣,直到她毒發,這幾日我一直追查卻是毫無頭緒。”
楚映月沉默。
慕吟風聽着父女倆的談話,面上依舊從容淡定,黑眸中情緒莫變。
等待是煎熬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總得不到安寧,像是被火慢慢煎烤,來回循環卻又掙脫不得,唯一的出路就只有等。
非夜只在院門外停住腳,並未跟隨進去,練武之人耳力非凡,對裡面的談話也是隻字不落地聽進耳中,他有意無意的掃視了幾眼成排站好的戰戰兢兢的丫鬟僕從。
楚夫人是深閨婦人,在外中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就只有是在府中被人下的毒,這就說明下毒之人就在府中,而據他所知,侍郎府中人口簡單,只有可能是府中下人做的手腳。
可這麼簡單的道理楚侍郎不可能想不到,而他查了也沒查到什麼蛛絲馬跡,看來兇手隱藏得很深啊。
非夜暗自揣測許久,目光來回的在面前這羣人身上來回打轉。
本就提心吊膽的一衆人被他這麼一看,不由的又將頭低下去了幾分,下人中除了管家外也就有兩個小廝見過非夜,就在慕吟風與弄月回門的那一日,也只是匆匆一面而已。
他們只知道,眼前的少年是逸郡王的近衛,身上的氣勢非一般人能及,如今府中夫人出了這麼大的事,因着姻親關係,逸郡王不會袖手旁觀,他們做下人哪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再這之前一向厚待下人的老爺也急紅了眼,憤怒的讓管家將他們全召集起來就在院外守着,若是夫人真有個三長兩短,瞧着老爺對夫人的着緊程度,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大概不死也得脫層皮。
慕吟風淡淡望了眼非夜,非夜會意上前。
“主子有何吩咐?”
慕吟風低首輕聲交代了幾句,非夜明白後點頭離去。
“郡……吟風,你以往身子就不大好,近日又是舟車勞頓,你先回廂房歇着,這邊有我和映月守着就行。”楚天明已漸漸平靜下來,有些歉意的望着慕吟風,習慣性地稱他爲郡王,又想起回門那日慕吟風所說的話,這才改了口。
慕吟風親切的說道:“我身子已然大好,楚叔不必擔憂,不見弄月出來,我也放心不下……”
就在兩人說話間,房門打開了,弄月蒼白着臉,拖着步子走了出來。
“明叔……”
“姐姐……”
“你們可以進去看我娘了,她尚在昏迷中,別打擾到她就行。”
楚天明面上一喜,急促的奔向房中。
楚映月也是面露喜悅,可在看到弄月的臉色時心下一沉,對慕吟風的好感瞬間消散,她憤怒瞪了慕吟風一眼,想要上前扶住虛弱的弄月,卻被人搶了先。
“可還好?”
千言萬語堵在心間,慕吟風擔憂的話語出口也只有簡短卻飽含情意的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