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吟風只是一僵後,便又將她的手焐在懷裡,體溫透過薄薄的單衣傳到她手上,想讓她的手暖和些,面上疼惜與歉疚交織着。
“這次是我考慮欠缺,才害得你虛弱至此,外面風太大,你的身子會承受不住的,要是受了涼可怎麼是好。”
“那好辦啊,我回祁王府去,那裡自然不會有這些後顧之憂,有爹孃和哥哥百般呵護寵愛,就算是想生病都難。”弄月擡首,笑看着他。
本是說笑的,卻只一句話就讓他變了臉色。
原本滿是疼惜之色的俊顏上瞬間煞白,黑眸中的暖意不在,反而多了黯然。
弄月暗罵自己真是得意忘形了。
慕吟風這人看似雲淡風輕,卻對有些事特別較真,比如說現在這件事。
她知道,她離開的三個月,他過得並不好。
就在她與家人團聚,正在享受喜悅時,他獨自黯然神傷,在環境惡劣的邊關經受風吹日曬,只爲那遙遙一望。
鏡湖水悠悠流淌,微微蕩起的清波,偶爾發出輕響,讓原本就寂靜的氛圍又沉了幾分。
“我與你說笑的,祁王府雖好,但哪有你身邊自在,整日還要捲進皇族的爾虞我詐之中,你知道我這人最怕麻煩,以後麻煩的事就交給你了,你說好不好?”弄月笑嘻嘻的打破僵局,自他懷中抽出手,捧着他的臉,來回蹂躪。
“好啦,我們回帳中吧,我都快凍成冰條了,而且只是半夜時喝了那碗清粥,此時腹中飢餓難耐,就等着你來伺候我呢。”
弄月的話讓慕吟風臉色稍霽,替她攏了攏披在肩上的大氅,牽着她往營帳走去。
“走吧,往後若是餓了便讓非夜給你拿吃的,不要等着我。”
弄月淡笑,並未言語。
軍營之中,吃食自然不能與王府中相提並論,無論是敬親王府還是祁王府,吃食這一塊都是有專人負責,但粗茶淡飯對弄月來說纔是最爲熟悉的。
小時候流離失所,她與音書在一個地方不會停留太久,最長不過一年,吃食更是不能強求,食不果腹也是常有的事,後來找到了楚天明後,她又拜離淵爲師,自此大部分時間不是在江湖就是在流雲山,江湖人自然也沒這許多的將就。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弄月停下筷箸,有些無奈的問道。
自動筷開始,慕吟風一直給她添菜,他自己卻一口也沒動。
慕吟風遣愁索笑,扯了扯嘴角,說道:“能這樣看着你,仿若置身夢中,只要入鏡便如着了魔一般。”
一句話攪得弄月啼笑皆非,這廝時時刻刻都能將甜言蜜語說得動情不已,他雖從未說過責怪的話,可總是能讓她內心滿懷愧疚。
展顏對着他一笑,她也給他添了菜。
“行了,將這些統統吃了,不許剩下,往後日子還長着呢,你整日盯着我看,或許很快雙眼疲倦,早晚會膩的。”
慕吟風舉止優雅的吃着她給他添的菜,末了,輕聲道:“你給的,我不會剩,你說的沒錯,往後我們會朝朝暮暮,可就算一生一世這般看着,我也看不夠,怎麼會膩。”
弄月不可置否,淺笑着繼續給他添菜,二人你來我往,美好畫面讓帳外偷瞄的旭王殿下羨慕不已。
即使外面戰鼓震天,依舊不能影響這帳中的脈脈溫情。
午時剛過,金世勳親自來報,慕氏大軍大獲全勝,而青玄此次帶兵出征果然是太子蕭東籬,但還是技輸一籌,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逸郡王預料之內的。
“郡王,這次青玄大敗而歸,我軍士氣大漲,要不要乘勝追擊?”金世勳年輕而剛毅的面龐上洋溢着勝利的喜悅,有神的雙目帶着敬畏的看着主位上的慕吟風。
慕吟風淡淡道:“後面之事,你們直接與旭王殿下商量便可。”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慕景旭,挑了挑眉,滿臉不情願的樣子,可看了幾眼情緒依舊淡淡的慕吟風,他知道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他又看了眼一臉迷惑的金世勳,清了清嗓子說道:“要收拾蕭東籬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正所謂窮寇莫追,先讓他蹦躂幾日,往後再慢慢收拾他,今日大獲全勝,全仰仗三位將軍所向披靡,我會如實上奏父皇,到時定會論功行賞,今日你們好生修整,不出幾日我與逸郡王也該回京覆命了。”
“王爺過譽了,今日我軍大獲全勝全仰仗郡王的神機妙算,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敢邀功。”金世勳誠惶誠恐的說道。
“行了行了,本王說你有功就是有功,下去吧,讓軍醫好生給你瞧瞧身上的傷,雖說武將不在乎這些,但到底是留疤不好,我記得你可是還未娶親呢,若是臉上留了疤,女子見了你都躲着走,你豈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慕景旭不耐的揮着手,讓他退下。
金世勳有些黝黑的面龐微微泛紅,低聲道了句是便匆匆退下。
金世勳前腳剛走,慕吟風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兒?真打算將這些爛攤子都扔給我?”
他剛了幾步,身後慕景旭就揚聲問道。
慕吟風腳步不停,幽幽說道:“這本就是該你管的事,我幫了你這麼久也算仁至義盡了,你若是有急事可讓非夜來稟報,若無事,最好別來。”
“你……”
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眼前早已沒有了人影,只得憤憤瞪了眼晃動的帳簾,氣呼呼的坐下,自己生着悶氣。
片刻後,站起身,走到帳外。
“暗夜備馬,今日爺要外出打獵,給將士們改善伙食。”
慕吟風回到自己的帳中,並未見到想要見的人,心下一驚,剛要喚非夜時,弄月從外面走了進來。
“你方纔去哪兒了?”他上前抓住她的手,狀似不經意的問。
弄月並未回答他,反而神色凝重的將手中的信箋遞給他看。
“夏泠弦失蹤了?”看完後,慕吟風也有些驚愕。
弄月點頭道:“他一個月前外出辦事,半個月後便失去了聯繫,我一直疑惑他爲何這麼久都不給我傳信,直到妙舞傳來這個消息,我才知道他出了意外。”
“我必須親自前去找尋他,你且先回京城,我找到他後自會去京城找你。”她眼含柔情,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緩,帶着難得的女子特有的溫柔。
若是以往,她能這般對他輕言細語,溫柔相對,哪怕是一絲溫柔也能讓他興奮許久,可如今他卻沒有那份喜悅,而是心痛。
無論何時,她始終將他摒棄在外。
輕嘆後,慕吟風悵然道:“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直不分離,此時要讓我獨自回京,我又如何能讓你稱心如意?”
“慕吟風……”她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只喚了他的名字,就面露難色的望着他。
將手中的信箋隨意一拋,任其掉落在地上。
他上前,雙手捧着她的面龐,認真道:“你休想再甩開我,往後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你要去找他,我陪着你去,可若是你能坦誠相告,或許也不用你千辛萬苦奔波,我能很快替你查到你所想知道的一切。”
“弄月,你不能總這樣什麼事都瞞着我,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無奈而幾近乞求的話語,讓她紅了眼眶。
再多的言語也不能表達心中的感覺,秀眸中氤氳着水光,細看着如玉琢般的面龐,笑意自眼底擴散,弄月主動靠在他的肩上,環上他勁瘦的腰。
“好,你陪着我去找他,路上我再將詳情與你細說。”
慕吟風再去找慕景旭時卻被告知他帶着暗夜進山打獵去了,事出緊急,找尋泠弦的事耽擱不得,他只好留了一封信,便與弄月先行離去。
暗夜隨着主子一起沿着鏡湖往上而行,很快便進了山。
已入冬,本是樹木花草凋零的時節,但在這幽幽深山之中,卻還能見到滿眼的綠,着實是意外的收穫。
慕景旭將手中的弓箭隨意掛在馬鞍上,將手中的繮繩也扔給暗夜,繼續朝前走去,來到懸掛的瀑布前停下。
難怪鏡湖水如此清澈,原來都是有四面幾座高山上的瀑布彙集而成,就如他此時明明站得很遠,他也能看清那潭地的鵝卵石,還有那飛流直下與潭邊石頭相撞而濺起的水花。
暗夜將馬拴好,看了眼仰着頭輕閉眼眸感受自然氣息的主子,向來淡漠的面上竟也有了些許寬慰,他已經多年沒見主子這麼自然愉悅了,如今戰事結束,過不了多久,他們又得回到那個滿目繁華卻充滿爾虞我詐之地。
偷得浮生半日閒,他也該學學主子,人生得意須盡歡,畢竟生命短暫。
這麼想着,他便往慕景旭的方向走去,只是作爲護衛的本能反應,他一眼便注意到暗藏在潭邊不遠處一抹粉色,不爲別的,只因這個季節,粉色在這雖不算凋零卻不是繁花遍地的山中甚是顯眼。
身後暗夜凌厲的氣勢讓陶醉的慕景旭清醒過來,他睜開眼時,暗夜已經掠到他身前護住。
“有何異常?”他也收斂了散漫的情緒,開口問道。
暗夜指了指潭邊的矮樹叢道:“主子留心,有人!”
慕景旭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見一抹粉色,看上去應是女子的外衫或是披風之類的物件。
“過去瞧瞧。”
他拂開暗夜橫在他身前的手臂,徑自往潭邊樹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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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王殿下,要英雄救美了,猜猜他救的是誰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