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軒拉着憬兒逃離了煙花巷,直到一處僻靜的地方纔停下來。夜空深邃,繁星耀眼,月華普照大地,屋檐之下高掛的燈籠閃着昏黃的光芒,映得檐下的人兒臉色微暖。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憬兒掙脫南軒的控制,退後兩步與其保持一米的距離。初夏的夜微涼,她緊了緊衣衫,一臉防備地看着南軒。
“沒有。”南軒輕笑,心想:看來她真的不認識我。
“你剛纔說我是你的那個什麼人,你什麼意思?佔我便宜啊?”憬兒質問,語氣中透着幾分憤懣和埋怨。
“呵,我還不是爲了幫你解圍。”南軒很是無奈,仔細瞧着憬兒,咋舌道:“看你像是正經人家的女人,既然不是捉夫,那去煙花巷做什麼?”
憬兒輕“哼”,學着南軒的口氣,反過來問他:“看你像是正經人家的男人,你去煙花巷又是做什麼?”
“我去碎月樓聽楚月姑娘彈琴啊。”南軒抱膀而立,右肩側靠在牆上,帶着些許醉意。
“我也是啊。”想到剛剛的尷尬場面,憬兒不由地垂下頭,“唉”了一聲,道:“我真傻!我只是覺得楚月姑娘琴彈得好,私心想跟她學點兒,都怪我說話不過腦子,好像讓她誤會了。”
“誤會就誤會唄。她身處風月之地,被誤會是常有之事,你不用掛在心上,沒事的。”南軒打了個哈欠,聲音慵懶地道:“這麼晚了你打算去哪兒?”
憬兒搖了搖頭。
“你不回家嗎?”
憬兒又搖了搖頭。她既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能去哪兒。南軒微微蹙眉,心想:他們夫妻定是鬧不愉快了。
“跟我走吧。我在城南有個小店,晚上沒有其他人。”南軒湊近憬兒小聲說到。
“不去。”憬兒警覺地後退了幾步,目光彷彿裝着盾牌,萬分防備地盯着南軒。
南軒笑了笑,道:“你不用這樣看着我,我不是壞人。你不是沒地方去嘛,大晚上的總得找個棲身之處吧。我可是好心給你提供住處,沒有別的意思。”
“算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哪裡都不去,我回家。”憬兒微微搖頭,後退幾步轉身離開。南軒旋即跟了上去,邊走邊說:“我送你吧。”結果憬兒冷冷地回了句:“不用,我認得路。”
“這個時辰,路上沒人,很陰森的,你一個人行嗎?”南軒故意渲染恐怖氣氛,語罷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噝噝”的聲音。
憬兒表面上裝出一副完全不怕的樣子,輕描淡寫道:“我一個人就行。你別跟着我。”
南軒本是好意,可憬兒似乎把他當成了壞人,他無奈地指了指前方,道:“我沒跟着你,我也往這個方向走,前面路口右拐。”
憬兒張望遠處,隱約可見他指的路口,想了想,道:“哦,我左拐。”
夜色寧靜,二人並肩而行,月光下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短暫的沉默之後,南軒加快了兩步,走到憬兒前面,然後轉過身,倒着走,邊走邊看着憬兒,對她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怎麼敢大晚上一個人在外面,不怕嗎?”
南軒倒着走得慢,憬兒爲了和他保持距離,刻意放慢了腳步。她避開回答,反過來問他:“你看我像什麼人?”
南軒打量着憬兒,故作思考狀,拉長語氣“嗯”了一聲,道:“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人。”他好奇她會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
憬兒哼笑,心想:猜得不錯。旋即又冷下臉,一副嚴肅面孔,說:“我是太子府的人,你別跟着我啊,我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人。”
南軒聞言暗笑,調侃道:“呵,你不會是太子妃吧?!”
憬兒拐着彎兒地“誒”了一聲,笑着說:“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就是太子妃。你別看我現在好像是一個人在這兒,其實呀,這四周多得是暗暗保護我的人,至少十幾個呢。”提到有人暗中保護她的時候,憬兒一本正經,說得有鼻子有臉。南軒強忍住不笑,瞄着四周,故作緊張狀,道:“是嗎?那我豈不是該離你遠一點,萬一他們把我當成壞人我不就要遭殃了?”
“對啊,所以我剛纔提醒過你,不要跟着我。”憬兒略帶得意地說。
南軒點點頭,轉過身正常走路,接着橫向偏離憬兒兩米遠,與她這“得罪不起的人”保持足夠的距離,然後轉頭側臉看着她,大聲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不想。”憬兒斷然回答,繼而冷笑,道:“反正不是什麼好人,流連煙花柳巷!你夫人知道嗎?她是不是經常去捉你啊?”
“我尚未娶妻,何來夫人?”南軒長舒一口氣,略顯無奈。憬兒這才仔細打量他,月光撒在他的臉上,顯得皮膚很白,雖算不上細嫩,但好歹無疤無麻;五官周正,雙眼皮、高鼻樑,算得上高顏值。
“好了,路口到了,你先走。”不一會兒,到了路口,憬兒停下,讓南軒先走,南軒道了聲“好”,微微頷首告別,轉身右拐。憬兒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十幾米,才轉身左拐。
夜路無人,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憬兒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背後陰風陣陣,鼓起勇氣回頭一看,卻什麼都沒有。她繼續前行,又走了十幾步,突然從衚衕口躥出一隻野貓,嚇得她大叫一聲,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了,心跳也變得急促。她努力加深呼吸,試圖壓抑內心的恐懼,同時加緊腳步,低着頭,不敢四處看,最後索性跑了起來;直到看到太子府的院牆,她才覺得踏實。
找到當初爬牆出來的位置,憬兒拽了拽還掛在牆外的繩子,是夠結實。她一腳蹬在牆上,另一隻腳也跟了上去,身體全然離地,想繼續往上,腳卻怎麼也挪不動了。她掙扎了一會兒,手被繩子累得生疼,只好放手下來。她一邊揉着手,一邊嘟囔:“出來的時候有楮桃幫忙,還有藤蔓可以抓,現在我一個人怎麼爬進去?早知道讓那個帥哥送我好了。”
“喂!”南軒悄悄地靠近憬兒身後,憬兒聞聲嚇了一跳,蹦出去半米遠,定睛一看,稍稍鬆了口氣,撫着心口道:“是你?你一直跟着我?”
“看你一直上不去,我不得不出來幫幫你。”南軒背手而立,仰望着太子府的牆頭。
“你這人真是陰險哦,竟然偷偷跟蹤我,意欲何爲?”憬兒指着南軒,埋怨地說。
“我就是那些暗暗保護你的人之一啊。不是至少有十幾人護送你嘛,怎麼你堂堂太子妃回府還要獨自爬高牆?”南軒調侃道。憬兒無話可說。
南軒拽拽繩子,“挺牢固嘛”,轉身對憬兒接着說:“我先爬上去,然後拉你上去,如何?”
“不行!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能借你繩子讓你爬上太子府的牆頭,萬一你闖進去做什麼壞事,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憬兒斷然拒絕,甚至有幾分女主人護家的口氣。
南軒撇撇嘴,道:“真是不識好人心啊!”語罷不顧憬兒反對,抓住繩子三下兩下就上了牆頭。
事已至此,憬兒沒得選擇,只好牢牢抓緊繩子,在南軒的幫助下,好不容易纔爬上牆頭。
“一會兒你順着繩子爬下去,然後我幫你把繩子解下來,扔給你。不然,繩子掛在這裡明天被人發現可就不好了。”兩人坐在高牆之上,南軒看着憬兒,她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閃着微光。
“好。”憬兒剛定了定神,就要往下爬,南軒拉住她,道:“等一下,休息一會兒,看,月色正好。”
憬兒順着南軒指的方向看去,月掛中天,的確好看,但她無心欣賞,一本正經地說:“我得趕緊回去,多待一會兒就多一分風險。”
“那好。我還有一事……”南軒欲言又止。
“說。”憬兒低頭看了看,時刻注意着“敵情”。
“我在城南有個小店叫‘曉軒’,平時也就三兩閒人過去喝茶。地方雖小,但清淨別緻;你若想學琴,可以去那裡找我,我可以教你。”南軒的臉上寫滿認真。不知爲何,他盼着能再見到她,還像今天這樣,他認識她,她不認識他。
“你會彈琴?”憬兒有些動心。南軒點點頭,道:“不比楚月差。”
“那——你怎麼稱呼?如果我去了,總得知道要找誰吧。”
“我叫南軒,東西南北的南,軒轅的軒。”
“南——軒?”憬兒微微蹙眉,似在思考什麼。
“怎麼了?”
“沒什麼,有點耳熟。”憬兒輕笑,單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道:“我叫憬兒,憧憬的憬。我走了,你保重。”
南軒“嗯”了一聲,衝她微微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迎着月光,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