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柴榮嚥了一口唾沫,有些沙啞地問道:“這真是百里無忌,朕的那個結義大哥的意思?”
王樸愣了一會,才醒悟柴榮這是在問自己,王樸看着柴榮那一雙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中一酸,硬下心腸回道:“回稟陛下,是。”
柴榮身子輕輕向後一靠,長吁出一口氣道:“如此,朕知曉了,你回吧。”
王樸再次一愣,柴榮竟這麼讓自己走了?自己只完成了一半任務,還有一半最要緊的卻無法完成。
按計劃,柴榮和周國羣臣的反應應該是向自己徵詢如何才能使兩國同盟繼續,詢問明國對此有什麼條件。卻不料,柴榮竟無一絲反應,更令王樸不解的是,柴榮的意思好象竟是同意譭棄同盟。這就與預先的計劃南轅北轍了。
而周國大臣們,縱然有心勸諫,設法彌合兩國同盟,但見柴榮如此表情和反應的情況下,也不敢冒成爲符令光第二的危險,便一起閉進了嘴巴,看局勢發展了。
王樸情急之下,望向李谷,希望李谷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可李谷如今正後悔幫助王樸,將王樸帶入宮來,做爲周國重臣,李谷深深地後悔,那天晚上就應該將王樸拒之門外。
同盟一旦譭棄,兩國再無情義可言,面對遼、阻卜強敵壓境界,周國只有兩條路,投降或者亡國。若投降,周國必然與明國兵戎相見;若亡國,周國雖然亡於遼國。但何嘗不是亡於明國?
如此,李谷又怎會再去幫助王樸。
李谷毫無理會的意思,令王樸也深後悔。王樸後悔的是,早知今日會成如此局面,就應該將一部分真相先告訴李谷,這樣,現在的僵局,李谷就有可能幫助自己完成與柴榮私下會晤的任務。
現在的局勢,已經無法與柴榮私下會晤。如果這時王樸向柴榮說出真相,那前面的一切都會白費,混雜在羣臣中遼國奸細就會將明、周同盟依然存在甚至根本就是圈套的事傳到遼國上京。
由此產生的後果就是。遼國不會上當攻擊燕雲,也不會調派西邊的遼軍東向增援攻擊燕雲的遼軍。如此一來,遼國就會徵召斡朗改、轄戛斯族大軍增援西邊戰場上的遼軍,再加上阻卜的五萬援軍南下。局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王樸心急如焚。不行,必須想法留下,哪怕能悄悄向柴榮說一句話,甚至幾個字,也能令柴榮猜測到這一切都是假象。
場面非常怪異,柴榮已經下了逐客令,而王樸卻傻呆地站在那,不施禮告退。也不說話;而周國君臣也默默地看着王樸,竟也不催促王樸離開。
這種場面。前所未有,而其中的有心人,心中也各有計較、各懷鬼胎。
柴榮心中涌動着強烈的挫敗感,從義父郭威手中接過這個帝位,自己無時無刻不奮發圖強、殫精竭慮,可惜,北有契丹、阻卜,南有百里無忌,西有吐蕃,東臨大海,周國夾在其中,根本沒有絲毫喘息的空間。
原以爲義父臨終前執意讓自己與百里無忌結爲兄弟,自己就有了一個強大的靠山,而這些兩年,百里無忌確實也不遺餘力地支援着周國,但如今,僅僅就因爲兩個明國學子的被誤殺,百里無忌就恩斷義絕,棄自己與周國於不顧,這哪象心目中的那個義正詞嚴、與契丹不共戴天的義兄啊?
如果真有過不去的坎,百里無忌譭棄同盟,自己也無話可說,可如今,百里無忌擅殺我朝重臣,挖我牆角,竟還派其出使開封,聲言譭棄同盟以要脅,如此羞辱於我,士可殺不可辱,我就是亡國身死,也不再去求他。
柴榮終究還是沒有再開口驅趕王樸離開,不管心中如何怨恨,下意識之中,總有對這次事件抱有一絲懷疑,無論是事件中的百里無忌還是王樸,都與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天差地別。
這種怪異的場面如同一碗快要溢出的水,微微地晃動着,誰也不敢去增加一絲外力。甚至連呼吸也被控制得非常緩慢,生怕一不小心,令整個場面失控。
可不管是周國君臣,還是明使王樸,就算是百里無忌,也無法預料事情已經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了。
因爲,一份來自邠州的緊急軍報被呈遞到了朝堂之上,而柴榮看過之後,冷哼一聲,令宦官向範質、李谷等人傳閱。
而凡是看過之人,皆用一件異常的眼光看向王樸,令王樸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心底卻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這份軍報,很有可能直接影響到計劃的成敗。
事情起始於明、周兩軍的摩擦,本來只是暫駐的特戰軍,因爲百里無忌臨時計劃的改變,滯留在了邠州,而這時兩國同盟,周國自然也不會去刻意驅趕特戰軍回國。
於是,特戰軍就滯留下來,這就不可避免的與周軍、周國百姓有了接觸,而特戰軍不管是日常訓練,還是每天的補給,吃喝拉撒連同軍械,都成爲了被人注目的焦點。這一切對於百姓甚至周軍士兵都是新奇的,而對於特戰軍每天所吃的食物更加垂涎欲滴,在這個時代,恐怕還沒有另一支軍隊的補給能比得上特戰軍。特戰軍雖然滯留邠州,但所有補給皆從明國運輸而來。而接觸的多了,當週軍士兵和百姓聽到特戰軍的軍餉高出周軍三倍以上,那事情就變得極其古怪了。
俗話說“樹大招風”,特戰軍士兵平日除了習文練武,空閒之時也幫着周圍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雜事,也維持一下特戰軍所駐周邊的治安、巡邏放哨什麼的。這些其實應該是邠州府衙和周軍的事。但兩國同盟,都指揮使徐守仁也當仁不讓了。他不放心將軍營及其周邊的安全交給外人打理。
對於徐守仁來說,不管周軍作戰是不是勇敢,但論及周軍軍容風氣真是不敢恭維,他嚴令特戰軍士兵不得與周軍士兵接觸,以免帶壞特戰軍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