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久,只是在迷迷糊糊之際聽到有人在說話,而且聲音還很大,最後我就是被獅子吼給震醒了。我睜眼一看,原來是二叔,不過在陳家也就二叔有這嗓門,這可是毋庸置疑的。老頭子見我醒來明顯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很嚴肅地審了我一頓,道:“你說你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還弄了一身血,昏迷在大門口。”
大門口?怎麼會是大門口呢?我“騰”的一聲坐了起來有些激動地問,“你們在大門口看見我的?”二叔點了點頭說,“我說大侄子你是不是夢遊了?怎麼好端端跑到大門口睡覺去了。”
我四處看了看,不見小叔的身影,可是我明明記得我在昏迷之際看見了小叔,而且我應該在後山的那片樹林裡,怎麼會在大門口呢?我看着老頭子問道:“小叔呢?”
老頭子瞪了我一眼不耐煩地回答我道:“你小叔出去辦事了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所以你不要整天問了好不好?”我一聽急了,抓着二叔的胳膊就問,“二叔,小叔真的沒有回來嗎?”二叔甩開我點了點頭。我徹底傻了,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呢?我明明看見了小叔,而且我應該在後山纔對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老頭子一聽後山兩個字臉都綠了,盯着我顫顫抖抖地問,“你去過後山了?”我知道事已至此瞞是瞞不住的了,只得全盤托出了。我以爲老頭子一定會把我罵個狗血淋頭,誰知我講完昨天的驚魂之夜後,老頭子只是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你說你看見它了?”我點點頭。
二叔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還用一種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表情看着我,道:“大侄子,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二叔的問題像一個晴天霹靂似的震得我大腦一片空白,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出來的。我搖了搖頭說了一句“不知道。”
老頭子好像對我是怎麼回來的不怎麼好奇,反而對那個狼臉人身的怪物特別感興趣,他沒有像二叔那樣問長問短的,竟問一些沒什麼營養的問題,只是在屋地上轉圈自言自語的,“它怎麼會後山呢?難道真的是它找來了?”
二叔那些羅裡吧嗦的問題我一概沒什麼興趣回答,不過老頭子那古怪的模樣倒令我格外好奇,從我記事起從來沒有見過有什麼事會使老頭子這麼反常,因爲他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什麼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唯有那次見到鐵俑和這次提到那個怪物的時候,他不只是“怕”,而是特別的怕,雖然那個貌似狼人的傢伙的確很可怕,不過它的恐怖只限於我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初生牛犢,對於老頭子那種見過大風大浪的主兒應該不算什麼吧,聽說他們倒斗的在墓室什麼糉子血屍啊都已經見怪不怪了,老頭子怎麼會在陰溝裡翻了他那艘破船呢。這件事一定有古怪,還有小叔,我昨晚我明明看見他了,一定是他把我從後山里弄出來的,可他爲什麼不直接把我送回家,反而將我扔在大門口呢,這個疑團真的已經超脫我的智商之外了。
老頭子自從後山一事之後就變得更古怪了,整天呆在書房裡不肯出來,就連吃飯也要奶奶送進去,我問二叔這是怎麼回事,二叔告訴我爺爺在閉門思過,不過二叔也不知道老頭子思的是什麼過。我有好幾次要進去想看看老頭子在搞什麼鬼,但都被奶奶給擋回來了,不過這次吃閉門羹的卻不只我一個,連二叔也被拒之門外了。二叔看見我突然眼睛一轉,狡猾地獻媚一笑,我一見他這副滑頭滑腦的樣子就知道準沒好事,想來想去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策吧,我裝作沒看見二叔,連招呼都沒轉身就走。
二叔這老狐狸連拉帶扯地把我弄進他的書房裡,進去之後立刻就把門反鎖上了,那小心翼翼的模樣還真令我有些不適應,因爲在我印象裡二叔幾乎就和小心謹慎掛不上邊,一向都是大咧咧的,所以老頭子經常說二叔一點都不像我們老陳家人,只精不明。
二叔把門也鎖了窗戶也關了,就差沒左三層右三層地再糊上一層了,更可氣的是連電風扇也關了,屋裡悶得像個大蒸籠似的,我想我再待下去就算沒被二叔刷進去也快窒息了。二叔終於覺得一切都已妥當了纔開口,“大侄子,二叔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我被他的懇求弄得心毛毛的,向來只有別人求他的時候,什麼時候太陽打西邊升起來了,我有點不自在地問道:“二叔,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啊?”
二叔從書櫃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打開盒子看到裡面的東西后我嚇了一大跳,我沒想到還能再見那個鐵俑,我以爲老頭子拒絕那個小白臉之後,這個鐵俑應該被小白臉帶走了纔是,萬萬沒料到竟然會在二叔這裡,但是我實在想不通二叔窩藏這個鐵俑到底目的何在,就算是一個古董也用不着這麼緊張,二叔的古董店裡什麼樣的古董沒有,怎麼偏偏對這個鐵俑如此執着,更何況我能幫上他什麼忙呢?
二叔把那個鐵俑塞在我手裡解釋道:“大侄子,你是考古系的高材生,你幫我看看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麼名堂。”
二叔在我面前降低姿態不恥下問這等事還真的第一次碰到,以前他是很不屑我在學校裡學的那些理論,還說我是紙上談兵,當然論起經驗我這個半路出家的肯定是比不上他這個開了二十幾年古董店裡的老闆了,不過連二叔都弄不明白的問題,一定是大問題了。
我被二叔這麼一奉承,尾巴立刻就翹了起來,我接過那個鐵俑一番正經地觀察了半天,其實這個鐵俑除了年代久遠以外倒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一個普通的秦兵裝扮,立正站立着,看上去挺莊嚴的,據我的初步估計這應該是兩千多年前秦時的工藝品,雖然它很有一定的歷史研究價值,在市面上應該挺值錢的,但對於他們這些經常倒斗的,這應該沒什麼好稀罕的,就說我二叔開的那個古董店吧,裡面就有幾個史前器物,還有一塊來自遠古時代的生物牙齒化石,所以我想它的價值應該不在它的自身,可能二叔他們想研究的是鐵俑背上的字。
我仔細地打量着,在這三個指頭寬的地方,有兩豎排字,一排四個,共八個字,這字應該是六國時的文字,可是秦統一之後,文字也統一了,在秦時造得工藝品怎麼會刻上六國的文字呢,這不是很忌諱嗎?更何況當時秦朝的法律那麼嚴謹,秦始皇廢除了六國的文字這應該事總所周知的事,這個往鐵俑身上刻字的人難道就不怕觸犯法律死無葬身之地嗎?如果以上屬實的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就是這個鐵俑是秦時鑄造的,而字是秦以後刻上去的,這個刻字的人很可能是六國時期的人,經歷了六國的盛衰,秦的建立與滅亡,最後他爲了紀念什麼就用他所熟悉的六國文字把想要記錄的事情刻在秦俑上。一來讓後人不那麼容易找到謎底,二來可能也是爲了泄憤吧。
二叔見我看了半天連個聲都沒有也不那麼客氣,道:“大侄子,不是二叔我說你,你們交學費學東西的人還不趕我這個自學成才的呢,早知道就不問你了,真是脫褲放屁多次一舉啊。”
我知道不給二叔點厲害,他會一輩子把我當成書呆子,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寒窗苦讀了數載終於輪到我一雪前恥爲藝術獻身的時候了,我咳嗽一聲,然後煞有其事地說道:“這個鐵俑應該是秦朝的,背後刻的字應該是秦滅亡以後刻上去的,至於這字嘛,是六國的,是哪個國的還需要查找資料。”
二叔搶過鐵俑瞪了我一眼道:“淨說些廢話,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八字的意思,你弄了半天也不知道還得找資料。”我有些氣結,資料能查到都不錯了,如果文獻資料無所記載,這八個字要透漏的信息只能石沉大海了。
“二叔,鐵俑怎麼會在你手裡?”我話音剛落,二叔立馬就把我的嘴堵上了,壓低嗓音在我耳畔邊嘀咕着道:“你就不能小聲點,要是讓你爺爺知道咱們兩個吃不了兜着走。”我掙脫開二叔的束縛後趕緊劃清界限,道:“這可跟我沒關係,鐵俑是你自己藏的,你和我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揹着老頭子接了南蠻子的那樁買賣?”
二叔不自在地把臉扭到一邊還狡辯,道:“沒有,你別亂猜,沒有的事。”我曉得二叔是個嘴硬的人,他要想不承認的事,你就是那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於事無補,何況他不承認不代表他沒有,天知地知,我心知就得了,也沒有必要硬逼着他承認。
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你說沒有就沒有吧嗎,反正老頭子要是知道了你別拉上就行了。二叔一見我分的如此清楚橫了我一眼二話沒說就把我推了出來。
從二叔那裡出來我就直奔老喬頭家裡去了。這個死老頭害的我差點丟了半條命,這筆賬我一定要親自和他算算,更令我氣憤的是他一定知道後山有什麼不直接告訴我,讓我玩命地去冒險,這不分明耍本少爺的嘛,我懷疑那個陌生的記號就是他留下來了,他一定是和我們老陳家不和利用我的好奇心讓我去後山送死,從而打擊我們陳家,這個老頭可真毒辣。
我怒氣衝衝地衝進他的茅屋裡,他還是在編雞窩有點意外我的來訪,道:“怎麼是你小子?”我也不像上次跟他那麼客氣了,張嘴就罵,道:“我說你這死老頭你是不是看我沒死你很失望啊?”
老喬頭把雞窩往地上一扔,點着了一根菸,一邊吧嗒吧嗒地抽一邊問我,“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我把我在後山看到的一切又和他敘述了一遍,他這回很平靜,沒有像上次那樣恐慌失色,不過這也正應了我的猜疑,老喬頭肯定在我之前去過後山,進過銀籠子,看見過那個狼臉人身的怪物,所以他才那麼鎮靜,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我真有種被耍了的感覺,試想一下如果我沒有那麼僥倖地在怪物的嘴裡脫險而糊里糊塗地葬身在林中,可能我們家老頭子就算把整個鎮翻遍也不會有什麼線索,畢竟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我去後山,也沒有告訴他人我找過老喬頭。我只當老喬頭這招是借刀殺人了,不過老天有眼再加上我陳鬆福大命大,所以才能死裡逃生。我口氣很不好地問他,“你是不是故意引我去後山,好讓我死在裡面,利用我打擊我們老陳家。”
老喬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說,“小子,你想多了,我承認我是利用了你,但不是爲了打擊你們老陳家,而是爲了找到五十年前那麼些人失蹤的真相。”
我急了,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指着他吼道:“你這死老頭別想拿五十年前的事忽悠我,你說那些記號是不是你留下的?”
老喬頭見我不相信嘆了一口氣說,“小子,我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去過後山,事實上我也想進去,但是我一旦進去了就出不來了,在我所知道的人中只有你們老陳家人才能活着進去活着出來,其他人進去必死無疑,你有沒有想過你看到的那些屍體他們敢到後山去冒險,這說明他們生前都是厲害的主兒,可他們都沒能平安地走出來,而你一個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的毛頭小子怎麼可能那麼輕鬆的就出來了呢,這隻有一個解釋,那個人狼沒想要你的命。”
老喬頭的話像一顆□□似的轟得我所有神經系統都麻痹了,我承認老喬頭說的的確有些道理,我原以爲是我運氣好,沒想到我脫險的背後竟這般的撲朔迷離。沒錯,那晚那個人狼如果真的想要我的命,我不可能躲過去的,他潛意識裡沒想傷害我,只想趕走我,可是爲什麼呢?按照老喬頭說的,那個叫人狼的傢伙一定和我們老陳家有什麼淵源?但從來沒聽說我們家祖上和狼有過什麼特殊的交情啊?顧慮到我的疑慮還得這老頭子能給我答案,我這次態度也容緩了道:“喬大爺,那你說那個人狼就怎麼就不殺我們老陳家的人呢?還有按照你說的那個奇怪的記號就是我們家老頭子留下的了?”
其實我雖然那麼問,但是我確定那個記號不是我們家老頭子留下的,如果真的是他留下的,那就說明他一定去過那裡經歷過我在後山發生過的一切,可我那天講完我那晚的驚魂之夜後,他是那麼的震驚,一定也不像一切盡在他意料之中的樣子,所以我斷定那個記號一定不是老頭子留下的,而且筆跡也不像,那個記號的字跡比較幼稚,老頭子雖然對藝術這類抽象的玩意沒有興趣和研究,但卻天生寫出了一筆好字,所以從字跡上來看就對不上。
老
喬頭一聽到我們家老頭子態度馬上就變了,我不知道你爺爺去沒去過,不過這件事的確和他脫不了干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有些糊塗了,但潛意識裡我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了老喬頭。
原來上次老喬頭和我說的並不都是實情,他保留了一段,就是他從死人崗連混帶爬地回來後並不是再也沒見過那幾個下墓室的人,事實上他不但見到了,而且還和他們相處過一段時日。
當時他們是九個人去的墓地,八個人下的墓地,但安全回來的算上老喬頭他自己只有四個人,那三人一個是我們家老頭子,一個是白蘭,現在成了我的奶奶了,另一個是陸通,是我們家老頭子遠房的表弟,和老頭子的關係很好,所以纔會跟着到死人崗盜墓去。至於其他人的去向就不得而知,老喬頭也問過爺爺他們,但老頭子說他們下墓室沒多久就走散了,也不曉得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老喬頭他們回到住處後對任何人都沒有提起過死人崗的事,好像大家都想刻意地忘掉似的,至於失蹤的那幾個人本來就和村子裡的人不怎麼熟,所以他們的消失並沒引起懷疑,只是在他們四個人心中這是一個永遠都無法磨滅的陰影。就這樣他們忐忑不安地過了大概三個月,有一天陸通突然鬼鬼祟祟死鑽進了白蘭的房間裡,老喬頭以爲他們倆之間有姦情,所以就跟上去了,出乎意外的是白蘭並沒有在屋裡,只有陸通一個人在房間裡胡亂地翻東西,好像在找什麼,但翻了半天也沒有什麼收穫,他很失望地離開了,之後去了我們家老頭子的房間又是一陣亂翻,也沒有找到什麼,最後盡然在老喬頭的眼皮底下鑽進了他的房間,老喬頭這回可忍不住了,推門進去把陸通堵在了屋子裡。
陸通見事情敗露就向老喬頭解釋,他不說話還好,一出聲老喬頭髮現他的聲音變得很粗獷,有點像野獸的發出的。陸通以前是個戲子,後來因爲影響不好就轉行了,所以他的嗓子很細膩,說起話來都有股子女人味,而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就算是變聲期也不會這麼快啊。更令老喬頭覺得奇怪的是這正立夏陸通居然穿着棉衣,他們這些不穿衣服的還覺得熱呢,這往身上捂棉衣的還真是罕見,老喬頭也沒管什麼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把陸通身上的棉衣扯了下來,陸通沒料到他有這麼一手,所以一點防備都沒有就被扒光了,想掩蓋都沒來得及。
老喬頭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嚇得半天都沒說話,陸通的上身長滿了灰色的粗毛,和頭髮一樣多,但沒有髮絲那麼細那麼軟,不仔細看還以爲他穿了一件貂皮大衣呢。老喬頭像見了怪物似的往外面跑,可是剛邁出幾步就讓陸通給截住了。陸通求他不要告訴別人,他正在想辦法治這個病呢。
老喬頭就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通知道沒法瞞下去了就從實招了。
原來陸通那天下了墓室之後,沒多久礦燈突然被一陣風吹滅了,他們八個人也就走散了,離開了我們家老頭子陸通心也沒什麼底了,再加上那墓室黑漆漆的,又是年代久遠的漢墓,如果真出來個什麼糉子那也是千年的,想到這裡陸通把揹包裡的黑驢蹄子和土槍都掏出來了,一手拿一樣以防萬一,不過走了很久也沒有見到任何人,他就找了一塊空地坐下來抽起了煙,煙剛熄滅就聽到旁邊的墓室裡有動靜,陸通抄起黑驢蹄子就衝進去了。
那個墓室應該是放陪葬品的,四周沿着牆壁放着一排四尺見方的木質大箱子,更奇怪的是這些木質箱子放置了那麼多年居然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這可挺奇蹟的。陸通實在很好奇這木箱子裡面放的東西,因爲怕裡面有什麼暗器或者毒氣就把揹包裡的鐵質面具罩在了臉上,看着漢墓的規格也不是一般官宦人家,所以像他們這些有地位的人死後陪葬品多但又怕心懷不軌的人盜墓,經常會在墓室裡安置各種機關來爲難盜墓賊,因此很多盜墓的就一去不回了,但陸通他們不是一般的盜墓賊,所以無論裝備還是智商比其他的盜墓賊都要略高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