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妄猜疑皇帝殺大臣 報私仇國舅興風浪

這夜劉承祐做了個噩夢,驚醒過來的時候,猶是冷汗涔然,不但臉上額頭上滿是汗珠,衣服也被浸溼透了。他掀開被子,回想剛纔做的噩夢,猶是心有餘悸。桌上的一盞燈籠裡,蠟燭火焰跳躍,燈光昏暗。外面月色溶溶,雲朵遊移,更顯得寢宮裡靜謐無聲。

劉承祐定了定神,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大聲道:“來人,來人。”其他的太監宮女們都早已經睡下了,只有一個叫孫延希的太監合衣躺在夾道的長凳上。雖說侍寢的太監比起那些刷馬桶洗地板的雜役太監,看起來光鮮乾淨,可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不但要隨傳隨到,而且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生怕出一點芝麻綠豆的小錯,因此並不輕鬆。

孫延希揉着惺忪睡眼,一路小步碎跑,來到塌邊,道:“陛下怎麼醒了?口渴了還是餓了?”劉承祐道:“朕出了身汗,給朕換身衣服。”孫延希服侍着換了身睡袍,劉承祐問道:“現在是甚麼時辰?”孫延希看了看沙漏,道:“回陛下,現在是醜寅交牌時辰。”劉承祐點了點頭,回到塌上躺下。剛剛閉上眼睛,就聽到叮叮噹噹鐵器擊打的聲音,連綿不絕,響成一片。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雖然不大,但是清晰可聞。夜深人靜的時候傳入耳中,直刺心絃。心絃隨着鐵器擊打的聲音崩緊跳動,腦袋一陣陣莫名刺痛。彷彿悶進了密不透風的大布袋子裡,似乎要窒息了。

劉承祐用盡全力站起,大聲道:“來人,來人。”孫延希給劉承祐喚醒,肚子餓了,正在夾道里偷吃糕點,又聽到劉承祐叫聲,把手裡的半塊點心塞進嘴裡,還是小步跑出夾道,問道:“陛下,你怎麼還不睡?”劉承祐道:“外面是甚麼聲音?”孫延希沒有聽到與衆不同的動靜,搖頭道:“沒有甚麼聲音呀。”劉承祐怫然大怒,吼道:“你聾了嗎?再仔細聽聽,是不是有鐵器擊打的聲音?”

孫延希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一陣,回道:“陛下,這是兵器坊打造兵器的聲音。”中原戰亂不絕,動盪不安,民間苦不堪言,便是歷代帝王也不富裕。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在皇宮設立兵器坊打造兵器,掙的錢自是流進了皇帝的口袋。劉承祐皺眉道:“不是白天打造兵器嗎?怎麼深夜還在趕工?”孫延希雖然只是個侍寢太監,地位卑微,但是八面玲瓏,消息十分靈通,道:“最近兵器坊接了很多活,因此連夜打造兵器,夜以繼日,沒有休息。”兵器坊掙的錢流進了劉承祐的口袋,自是無話可說,只得道:“朕知道了。”

劉承祐躺回塌上,打造兵器的聲音越來越刺耳,越想越覺得可疑,這些兵器是誰的?打造這許多兵器,難道有人造反?他一登基即位,李守貞、王景崇等就迫不及待興兵造反,再加上生性原本多疑,猜疑之心猶重,難免疑心有人造反。在塌上有如油鍋上的胡餅,翻來覆去,倍受煎熬。

次日李業求見,劉承祐皺眉道:“你在太后那裡說不通,又向朕求官來了?”李業道:“臣今天覲見陛下不是爲求官來的,而是擔心。”劉承祐昨夜輾轉難眠,不但眼珠血絲密佈,眼眶暗黑,而且呵欠連天。劉承祐見他少有的一本正經,心中大奇,問道:“擔心甚麼?”李業亢聲道:“朝廷裡有亂臣賊子,臣擔心大漢江山,更擔心陛下和太后的安危。”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劉承祐原本歪歪斜斜坐在椅子上,聞得這句危言聳聽的話,又聯想到兵器坊日夜趕工打造兵器,當即坐直,沉聲道:“誰是亂臣賊子?有人想謀朝篡位還是要加害朕和太后?”

李業道:“不是別人,就是史弘肇和楊邠二人。”劉承祐嘿嘿一笑,道:“太后替你求官,給他們駁回了,因此你懷恨在心,在朕面前誣告他們。”李業道:“做不做宣徽北院使,臣並沒有放在心上,犯不上誣告他們。可是當天他們對着太后大呼小叫,沒有一點做臣子的樣子,臣不能忍。”劉承祐冷笑一聲,道:“太后都忍了,你竟忍不了?”

李業道:“敢問陛下,大漢江山姓劉還是姓史或者姓楊?”劉承祐艴然色變,大聲道:“自是姓劉了。”走到李業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疾言厲色道:“敢這樣跟朕說話嗎?朕看你纔是亂臣賊子。”李業見他大發雷霆之怒,撲通一聲跪下,道:“論公咱們是君臣,論私是舅舅外甥,臣之忠心,日月可鑑,天日可表,再也沒有比臣更忠心的人了。史弘肇、楊邠、王章,還要算上郭威,他們結黨擅權,陛下比臣更清楚,陛下知道外面怎麼說嗎?”劉承祐問道:“怎麼說?”

李業道:“外面議論紛紛,說道他們一夥說一不二,陛下只是他們提在手裡的木頭人,是個擺設而已。”劉承祐怒吼道:“豈有此理。”擡腿將李業踹翻在地。李業爬了起來,依舊跪着,道:“陛下,再不出手就晚了。”史弘肇等人把政權軍權財權緊緊攥在手裡,劉承祐一樣都摸不到,早有收回皇權之意,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一直耿耿於懷。他心中一動,問道:“怎麼出手?”李業一字一頓道:“他們死有餘辜,就應該格殺勿論。”

劉承祐雖然早已忍無可忍,恨不得殺了史弘肇等人,可是真要動手,卻又猶豫不決起來。李業見他來回踱步,沉吟不決,心裡急的貓抓似的,道:“陛下,爲大漢江山永固之計,請速做決斷。”劉承祐兩隻手不停揉捏,道:“這件事太大了,容朕想想。”李業催道:“不能再等了,遲則生變。陛下想想李守貞,他事先招兵買馬,準備好了才自立爲王。他們一夥久蓄不臣之心,怕不是第二個李守貞?事不宜遲,必須儘早出手,不給他們反抗的機會。”

提起李守貞,劉承祐於是當機立斷,咬牙道:“除死他們。”可是說說容易,真要剷除史弘肇等人,又不傷筋動骨,更不被反噬,卻是極難。如何下手,劉承祐又一籌莫展。李業見他愁眉不展,會錯了意,道:“剷除奸黨乃是大快人心之事,陛下千萬不要心慈手軟。須知婦人之仁,貽禍無窮。”劉承祐搖頭道:“朕是擔心他們的黨羽遍佈朝野,一旦有甚麼風吹草動,勢必會引起他們的警覺,逼他們先下手。”李業嘿嘿奸笑,道:“明的不行,可以來暗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是要殺他們一個防不勝防。”

劉承祐見他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早有預謀,問道:“你有甚麼辦法?”李業道:“請陛下把這件事交給臣做,臣一定做的滴水不漏,不過臣要一道除死他們的詔書。”劉承祐頷首道:“這好辦,朕現在就寫。”提起毛筆的時候,卻又犯了難,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殺人也要講究名正言順。否則鬧得沸沸揚揚,豈非留下了天大的話柄?處死史弘肇等人,總得有個罪名。總不能說看你不順眼,除死你全家。他想謀逆是最大的罪名,於是寫了一道史弘肇等人謀逆,誅滅九族的詔書。

他寫一揮而就,寫完詔書之後,想起了郭威,道:“郭威遠在鄴都大名府,怎麼除掉他?”李業頓時傻了眼了,站起身來,一陣抓耳撓腮,道:“是啊,臣怎麼把郭威忘了?”劉承祐驚的下巴都要掉了,道:“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漏了郭威?萬一殺了史弘肇等人,郭威領兵殺回京師,咱們豈不是完蛋了?”李業問道:“陛下,這該如何是好?”劉承祐瞪大眼睛,道:“你問朕,朕問誰去?你出的主意,怎麼善後,快想辦法。”

要說投機取巧、偷奸耍滑的小聰明小手段,李業花樣百出,可是論說決勝千里的大智慧,卻是一籌莫展,自言自語道:“郭威和他們是一夥的,當然不能留着,否則是後患無窮。”劉承祐怒道:“這還用你說,快想辦法。”李業靈光一現,道:“李洪義駐守澶州,可以要他動手。”劉承祐沉吟片刻,覺得這個辦法可行,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務必除惡務盡,不留後患。”說到最後,眼中露出了猙獰的兇光。李業信誓旦旦道:“臣明白,誅滅九族,雞犬不留。”

告退之後,李業叫上郭允明,徑直來到蘇逢吉府上。李業一見面就道:“出事了,出大事了。”蘇逢吉見他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禁心中好笑,道:“甚麼大事?是你與別人爭風吃醋還是又給太后訓斥了?”李業一本正經道:“真的出大事了,咱們去書房說話。”蘇逢吉見他從所未有的嚴肅,當下道:“跟我來。”走進密室,栓上門閂,道:“究竟出了甚麼大事?”

李業道:“史弘肇一夥結黨擅權,陛下忍無可忍,決意動手了。”蘇逢吉皺眉道:“這種話不可亂說。”李業道:“我剛出皇宮,陛下說的話言猶在耳,怎麼會是假的,你再瞧瞧,這是甚麼?”說着拿出了詔書。蘇逢吉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放聲大笑起來。李業和郭允明大惑不解,郭允明問道:“相公爲何大笑?”蘇逢吉道:“史弘肇、楊邠,你們也有今天,這就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們自己作孽,這可真是報應啊。”頓了一頓,又道:“陛下即位也有三年了,這三年裡大權旁落,一直忍隱不發。現在終於下定決心,想必是深思熟慮過的。”

李業翹着二郎腿,道:“誰說不是?陛下忍夠了,因此下定了決心。”蘇逢吉把詔書還給李業,道:“這是天大的機密,史弘肇他們黨羽衆多,遍佈京師每個角落,一定要把詔書收到。”李業答應一聲,小心翼翼收好詔書。蘇逢吉道:“郭威遠在鄴都,你想過沒有,如何才能一網打盡?”李業道:“陛下詔令李洪義準備兵馬,隨時殺向鄴都。”蘇逢吉畢竟是宰相,站的高看的遠,反問道:“郭威在軍中極有威望,平定河中叛亂之後,更是聲名顯赫,如日中天。要是他不肯引頸就戮,領兵反抗呢?”

李業跳了起來,大聲道:“他敢。”蘇逢吉冷笑道:“李守貞敢興兵反叛,郭威怎麼就不敢?”李業道:“李洪義不是吃素的。”蘇逢吉道:“單靠李洪義一個人,不是萬全之策。”李業問道:“你又有甚麼辦法?”蘇逢吉撫着額頭苦思冥想,道:“你在天雄軍有沒有相好的人?”李業道:“郭崇威是我的好哥們,他正在天雄軍任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兼都巡檢使,這中間還有我的人情。”蘇逢吉道:“他的人品可靠嗎?”李業胸膛拍的砰砰作響,道:“絕對靠的住。”

蘇逢吉道:“你除掉史弘肇之後,即刻前往鄴都,把詔書交給他,密令他殺了郭威,並告訴他,事成之後,他就是天雄軍節度使了。”李業笑道:“這是誘之以利的手段,天上掉下個大餡餅,砸中他的腦袋,他自是要全力以赴。”蘇逢吉冷笑道:“如此裡應外合,郭威插翅難飛了。”郭允明正色道:“楊邠他們手綰兵符,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他們斷然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垂死掙扎,興兵作亂,因此絕不能走露了一點點風聲。”李業厲道:“天知地知咱們三人知,誰泄露了機密,就是欺君之罪,一樣的誅滅九族。”商議完諸多細節之後,李業和郭允明方纔離去。

次日李業在武德司挑選了數十名武士,命令他們枕戈待旦,隨傳隨到。並許諾事成之後,必有重賞。這些武士雖然不知道有甚麼大事,但是事後有大大的賞賜,自是摩拳擦掌。

連日來李業頻繁出入皇宮,與劉承祐秘密商議剷除史弘肇等人事宜。劉承祐問道:“你準備好了沒有?”李業信誓旦旦道:“臣已經準備妥當,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臣就能動手了。”劉承祐點了點頭,道:“朕明天會召見大臣,在廣政殿議事,你明天就在半路上宣讀詔書,然後斬殺他們。出手務必要狠,殺了他們之後,再抄沒他們的家產,誅滅九族,親戚門客,一個不留。”李業道:“臣明白。”頓了一頓,又道:“甚麼時候處斬郭威的家眷?”劉承祐道:“明天就動手。”

正說之間,殿外的太監道:“啓稟陛下,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領鎮江軍節度使王殷求見。”劉承祐道:“傳他進殿。”那太監應聲說是。過了一會,王殷走進大殿,躬身道:“臣王殷見駕。”聲音洪亮,宛如虎嘯一般。他五十來歲年紀,頭帶一頂交腳襆頭,身穿一襲紫色公服。虎背熊腰,相貌極其威武。劉承祐點了點頭,道:“賜坐。”王殷坐下之後,問道:“陛下傳見臣,不知有何要事?”劉承祐正色道:“河北將有大事發生,你即刻率領三千精銳步軍前往澶州駐守,到了澶州,一切聽從李洪義調遣。”王殷以爲是防禦遼軍之事,當下奉詔。

李業待王殷出殿之後,道:“陛下又命王殷統領三千步軍前往澶州,這下算是萬無一失了。”劉承祐道:“明天就要動手了,你下去好生準備。若是貽誤了朕的大事,朕決計饒不了你。”李業正色道:“臣拿腦袋擔保,絕不會誤事。”

次日拂曉時分,李業帶領數十名黑衣武士埋伏在通往廣政殿的路邊,靜靜等待史弘肇和楊邠自投羅網。卯辰交牌時分,大臣們陸陸續續走進皇宮,前往廣政殿議事。史弘肇和楊邠結伴而行,他們不知道即將大禍臨頭,猶是談笑風生。

李業看得真切,手捧詔書走到大路中間,那數十名黑衣武士手持利刃,將史弘肇和楊邠團團圍住。他們二人神情大變,史弘肇戟指怒道:“李業,你幹甚麼?”楊邠吼道:“你在皇宮裡動刀動槍,想造反嗎?”李業嘿嘿冷笑,道:“史弘肇、楊邠,跪聽詔書。”史弘肇厲聲道:“甚麼詔書,馬上就要見到陛下了,本太尉不聽詔書。”李業看着詔書念道:“史弘肇、楊邠結黨營私,久蓄不臣之心,企圖謀逆,罪大惡極,着即斬殺。”史弘肇怒道:“你胡說甚麼?滾開。”楊邠道:“你矯詔,咱們要見陛下。”李業道:“陛下不想再見你們了。”一揮右手,大聲道:“動手。”衆武士不由分說,亂刀齊發,將史弘肇和楊邠剁成了肉醬。

附近的大臣、太監和宮女們眼見刀光霍霍,兩個大活人轉瞬之間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成了兩具死屍。俱都心驚膽戰,不寒而慄。有個膽小的大臣,竟然嚇得尿了褲子。以謀逆之罪處決大臣,雖然屢見不鮮,然則在皇宮動手,卻是新鮮事。

李業道:“收拾乾淨。”衆武士當下將兩具屍體裝進事先準備好的麻袋,又用清水把地板沖洗乾淨。動作麻利,有條不紊,想必事先操練過的。

李業轉過身去,徑直走向廣政殿。他在光天化日之、衆目睽睽之下斬殺大臣,簡直匪夷所思。一路而行,衆大臣、太監和宮女彷彿遇見瘟神一般紛紛躲避。唯恐撞個正着,就像史弘肇和楊邠一樣,給他一刀宰了。

李業走進大殿,道:“啓稟陛下,臣已經斬殺史弘肇和楊邠兩個賊逆。”劉承祐聽說事成,頓時躊躇滿志,道:“你即刻去將史弘肇、楊邠、郭威三家抄家滅門。”李業大聲道:“臣奉詔。”言罷退出大殿,帶領黑衣武士斬殺史弘肇、楊邠、郭威三家家眷。

按說大臣犯有謀逆之罪,應由法司收集罪證,審讞定罪。該凌遲的凌遲,該處決的處決。一切有條不紊,有章可循。可是劉承祐殺人心切,僅憑一紙詔書就斬殺了兩名朝廷重臣,而且還是在皇宮裡動手。衆大臣這時才知道劉承祐不同尋常,更見識到了他的心狠手辣。一個個嚇得縮着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再也規規矩矩不過。生怕劉承祐遞過來一紙詔書,要自己腦袋搬家。大殿裡死氣沉沉,靜的一根鋼針落下也清晰可聞。

劉承祐清了清嗓子,道:“史弘肇、楊邠、郭威三人結黨擅權,企圖謀逆作亂,朕忍無可忍,決計除掉這三個奸臣,不知衆臣是否覺得不妥?”史弘肇等人結黨擅權或許是有,可是謀朝篡位,卻純屬捕風捉影。蘇逢吉當下站起身來,道:“他們三人先受先帝知遇之恩,又得陛下百般信任,但是不知恩圖報,反而利慾薰心,喪心病狂,竟然犯下謀逆大罪,實是罪不容誅。陛下做的極爲妥當,臣由衷擁戴陛下。”轉過身去,掃視衆大臣,沉聲道:“有誰反對陛下,站起來說話。”

這個時候,誰敢說半個不字?衆大臣紛紛站起,爭先恐後的表達忠心,又歷數史弘肇、楊邠、郭威三人的罪狀。甚麼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搬了出來。即便是芝麻大點的小事,經他們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的一說,竟然變得比簸箕還大。更有甚者,竟然胡說八道,編造子虛烏有的罪狀。反正人都死了,多一條罪狀也沒有甚麼大不了的。最後衆大臣口若懸河,誇誇其談,把劉承祐吹捧的比三皇五帝還高。掀翻秦始皇,氣死漢武帝,比下唐太宗。簡直成了古往今來,集英明神武、賢德果敢於一身,空前絕後之第一君王。大殿裡媚語與讒言齊響,馬屁與吹捧共鳴,君臣輯睦,相得益彰,一片祥和。劉承祐費盡心機,終於一舉收回皇權,自是心滿意足。此時此刻,方纔體會到了做爲君王,凌駕於芸芸衆生的樂趣。

李太后聽說劉承祐在皇宮裡處決史弘肇和楊邠,大覺不可思議,急忙當面詢問,道:“陛下,皇宮裡傳的沸沸揚揚,說道陛下就在皇宮裡處斬了史太尉和楊樞相?此事是真是假?”劉承祐收回了皇權,震懾了羣臣,心情順暢的無以復加,笑道:“此事千真萬確。”李太后聽到傳言,起初不信他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情,當聽到他親口承認,驚的呆了。

只聽得劉承祐又道:“不僅如此,郭威遠在鄴都,李業將他滿門抄斬之後,攜帶朕的親筆詔書去了澶州,就在這幾天會砍下他的腦袋。”李太后連連搖頭,道:“他們犯了甚麼大罪,陛下要滿門抄斬?”劉承祐冷笑道:“他們想要謀朝篡位,想要謀害朕。”李太后皺緊眉頭問道:“他們想要謀朝篡位,陛下有證據嗎?”劉承祐給問的理屈詞窮,只得道:“朕覺得他們要謀朝篡位,因此先動手了。”

李太后一陣胸悶氣短,兩名隨行宮女連忙捶背,過了良久,方纔好轉。李太后嘆息一聲,道:“陛下,你沒有罪證就在皇宮裡斬殺大臣,簡直荒唐之極。陛下有沒有想過,天下人會怎樣看待陛下?”劉承祐重重‘哼’了一聲,道:“他們結黨擅權,朕已經忍無可忍了。”李太后道:“他們都是先帝留下來的老臣,陛下不問青紅皁白,說殺就殺,何以向天下人交代?陛下就不怕史書記載,你是暴君嗎?”劉承祐給說得惱羞成怒,臉皮漲的通紅,吼道:“後宮不得干預政事,就算貴爲太后也不能對朝政指手畫腳。”李太后聞得此言,不禁啞口無言,嘆息一聲,悻悻而去。

李業殺氣騰騰出了皇宮之後,將史弘肇、楊邠和郭威三家滿門抄斬,不但三親六戚、賓客故友,便是襁褓中的幼童也沒有放過。只殺的哀嚎一片,血流成河。正如他自己所言,當真是雞犬不留。心腸之強硬,手段之毒辣,世間罕見。李業把京師攪得腥風血雨,人們心驚膽戰,惶恐不安。家家戶戶,天還沒有黑就緊閉門戶,大道上人跡罕至,便是狗都不敢叫一聲。整座京師死氣沉沉,恍若人間末日。

李業馬不停蹄奔赴澶州,王殷早已率領三千精銳禁軍先期抵達,等候李洪義的調遣。李業帶領數十名武士,直奔節度使官署,見面就開門見山道:“三哥,你的兵馬部署好了沒有?”李洪義給他這句沒有來由的話問的滿頭霧水,怔了一怔,反問道:“爲甚麼要部署兵馬?要打仗了嗎?和誰打仗?”轉頭又道:“陛下命你率領三千禁軍駐守澶州,究竟所爲何事?”王殷也是大惑不解,搖頭道:“陛下命我率領三千禁軍來澶州,說是河北將有大事發生。至於究竟是甚麼大事,陛下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李業嘿嘿而笑,道:“就是這件大事。”拿出了密詔,交給李洪義。李洪義凝目端詳,還沒看完已是神情大變。王殷問道:“詔書上說了些甚麼?”李洪義又把詔書遞了過去,王殷看完,雖然神情如常,但是卻默不作聲。李業收好詔書,道:“你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罷?”李洪義和王殷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業奇道:“你們怎麼不說話?”李洪義問道:“陛下查實他們三人謀朝篡位沒有?”李業道:“他們三人一個鼻子孔出氣,穿一條褲子都嫌大了...”李洪義怒道:“不要東扯西拉,詔書上說他們三人謀朝篡位,究竟有沒有真憑實據?”李業道:“或許有罷。”李洪義拍案而起,大聲道:“甚麼是或許有罷?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李業素來懼怕這個兄長,嚇得一縮腦袋,道:“陛下說有就是有。”

李洪義目光瞵視,沉聲道:“那就是沒有了?”李業心中發虛,目光躲躲閃閃,不敢與之對視,道:“他們結黨擅權,雖然現在沒有謀朝篡位,可是難保日後不會謀逆。陛下高瞻遠矚,未雨綢繆,因此先下手爲強,將他們三人的同黨連根拔起。史弘肇和楊邠已經處決了,現在就剩下郭威了。”李洪義道:“沒有真憑實據就殺人,天下人會怎麼看待陛下?”圍着李業轉了幾圈,忽然道:“這中間有沒有你興風作浪?”李業搖頭道:“沒有,沒有,他們仗着當初的功勞,向來作威作福,一直不把陛下放在眼裡。陛下心懷不滿,不是一天兩天。再說陛下不想殺人,我總不能把刀遞給他罷。”

李洪義重重‘哼’了一聲,道:“強詞奪理。”李業不以爲然,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只剩下一個郭威了,陛下怎麼說,做臣子的照做就是了。”於公,李洪義和郭威是同僚。於私,又是相交多年的朋友。真要動手,心中實在沒有底。李洪義來回踱步,心亂如麻,不知何去何從。李業催道:“三哥,陛下的詔書就在我身上,你還猶豫甚麼?若不動手,就是欺君罔上。”李洪義指着他的鼻子,道:“你...”長嘆一聲,不知該如何責備這個最小的弟弟。

李業道:“三哥,你立即部署兵馬,我去鄴都找到郭崇威,要他裡應外合。”話聲未落,一名軍吏在堂外道:“稟告藩帥,天雄軍軍校張永德求見。”李業嚇了一跳,大驚失色道:“難道走露了風聲,郭威提前動手,殺上門來了?”李洪義沉吟片刻,道:“你莫慌亂,來人是郭威的女婿。”又對堂外那軍吏道:“他們一行有多少人?”那軍吏回道:“他們一行只有七八人。”

李業這才放下心來,心想:“他們一行只有七八人,就算動手,也敵不過鎮寧軍的千軍萬馬。”當下問道:“張永德說沒說,來澶州做甚麼?”那軍吏回道:“他說要前往潞州,特地繞道澶州,拜見藩帥。”李業嘿嘿冷笑,道:“正要處決郭威,他的女婿來的正好,這可不是自投羅網嗎?”吩咐那軍吏,立刻殺了張永德。

李洪義道:“且慢。”李業看着兄長,神情不解,道:“三哥,你不能放虎歸山呀。”李洪義道:“你們先回避一下。”待到王殷和李業迴避之後,吩咐軍吏,請張永德進來說話。

李洪義坐在大堂之上,定了定神。過了一會,張永德大步而入,見了李洪義,納頭便拜,道:“拜見藩帥。”李洪義笑道:“賢侄請起,坐下說話。”張永德告了一聲謝,坐在下首。李洪義問道:“賢侄來此,可有甚麼要事?”張永德欠身道:“馬上就是昭義軍節度使常思常藩帥的生辰了,侍中命侄兒前往賀壽,並吩咐我繞道澶州,問問藩帥是否安好。”

李洪義微微一笑,道:“勞賢侄回去轉告侍中,本帥很好。”頓了一頓,又道:“聽說郭侍中裁汰老弱病殘,招募新兵,天雄軍氣象爲之一新。”張永德道:“爲了防範遼軍,侍中日夜操練兵馬,不能親自來澶州,因此差侄兒拜見藩帥。”李洪義走到堂下,張永德隨即起身。李洪義笑道:“難得郭侍中百忙之中還記得我。”

正說之間,李業帶領衆武士衝進大堂,大聲道:“你是郭威的女婿?”張永德見他氣勢洶洶,隱隱覺得大事不妙,但是卻不驚慌,道:“我正是郭侍中的女婿。”李業嘿嘿冷笑,道:“這可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你自投羅網,認命了罷。”吩咐武士把張永德推出去,亂刀砍死。兩名武士,一邊一個架住張永德,欲要講他推出官署。張永德一邊掙扎,一邊問道:“藩帥,這是做甚麼?”李洪義還沒有下定決心,大聲道:“不可魯莽。”李業道:“三哥,都甚麼時候了,你還懷有婦人之仁?”

李洪義道:“先把他押下去,嚴加看管。”李業咬牙道:“三哥,你這樣會誤事的。”李洪義正色道:“押下去。”李業無可奈何,只得擺了擺手。衆武士得令,將張永德五花大綁,押到官署後院的空房子裡。

李洪義舉棋不定,於是詢問王殷,道:“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王殷知道事關重大,一旦應對不善,就是潑天大禍。一邊是快刀斬亂麻,剛剛收回皇權的劉承祐。一邊是手握重兵,德高望重的郭威。兩邊誰都得罪不起,也招惹不起,於是耍了個滑頭,道:“離開京師之時,陛下吩咐我聽從藩帥調遣。藩帥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李洪義問了也是白問,腦袋裡亂的一團亂麻。千頭萬緒,想要理清,卻是無從下手。

慫恿的話是李業說的,人也是他殺的。眼見兄長瞻前顧後,躊躇不決,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道:“三哥,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是明眼人,殺不殺郭威的女婿,不用我教。事不宜遲,我要去和郭崇威見面。”急匆匆隻身趕往鄴都。

澶州離鄴都不遠,半天就到。不過鄴都是天雄軍的治所,在郭威的眼皮底下,李業絕不敢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終究做賊心虛,唯恐給人認出,悄無聲息潛入城池,着意換了一身便裝。找到郭崇威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正午。郭崇威見是李業,又驚又喜,道:“怎麼是國舅爺?國舅爺換上便裝,我差點沒有認出來。”

李業就怕他提‘國舅爺’三字,可是越怕,越來甚麼。連忙在嘴脣邊豎起食指,小聲道:“噤聲,噤聲。”郭崇威見他神情詭異,大爲不解。只聽得李業壓低聲音道:“陛下交代了一件大事,要你去辦,咱們出城說話。”郭崇威不敢怠慢,連忙跟隨李業出了城門。

走到路邊一株柳樹下,李業東張西望,確定左近沒有閒雜人等,方道:“陛下要你殺了郭威,事成之後,你做天雄軍節度使。”郭崇威先是一怔,隨即笑道:“多日不見,國舅爺居然開起了這麼大的玩笑。”李業正色道:“你瞧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像是在開玩笑嗎?”郭崇威臉上笑容凝結,囁囁道:“國舅爺沒有開玩笑嗎?”

李業拿出詔書,道:“這是陛下給你的親筆詔書,你仔細看看。”郭崇威從頭到尾,逐字逐句,看了一遍,越看越是驚心動魄,嚥了口口水,問道:“這是真的?”李業點頭道:“黃紙黑字,千真萬確,再沒有比這更真的了。”郭崇威搖頭道:“下官不敢,國舅爺把詔書收回去罷。”李業艴然作色,怒道:“你敢欺君抗旨?信不信陛下先砍下你的腦袋?”郭崇威頭頂熱汗直冒,瞬間溼了黝黑的臉龐。

李業一句話就恫嚇住了郭崇威,心中不禁好笑,道:“你我交情匪淺,我纔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力薦你辦這件大事。換成旁人,想巴結我,還巴結不上。你也是驍勇善戰的武將,難道想一輩子屈居人下嗎?節度使坐鎮一方,手握重兵,開府建牙,起居八座,何等威風,何等氣派。有人夢寐以求而不可得,你可要抓住這個機會。”話聲忽然變得冷峻,道:“你已經看到了詔書,如果不做,陛下第一個便饒不了你。你不是傻子,何去何從,不必我再說了。只要郭威一死,你就是節度使了。陛下金口玉言,不會騙你的,儘管放手去做。”這段話七分恐嚇三分拉攏,及盡威之以脅、誘之以利之能事。

郭崇威征戰沙場多年,刀口舔血,提着腦袋玩命,不折不扣殺人不眨眼的狠人,不是被嚇唬大的。從起初的不知所措,漸漸恢復冷靜,定了定神,道:“郭侍中忠心報國,陛下或許誤會了。”李業道:“史弘肇、楊邠、郭威三人結黨擅權,一直在密謀謀朝篡位,不過他們再怎麼狡猾,也逃不過陛下的一雙眼睛。史弘肇和楊邠已經滿門抄斬了,郭威的家眷也都處決了,他的女婿張永德也被李洪義扣押了,現在只剩下郭威了。你我裡應外合,他插翅難逃。事成之後,你即刻派人去澶州報信,我會提領鎮寧軍兵馬接應你。我在澶州等你的好消息,你儘早動手。”言罷上馬而去。

郭崇威看着字字誅心的詔書,不寒而慄。這哪裡是詔書,分明就是要命的符籙。劉承祐不找別人,偏偏把這個難題交給自己,實是難以抉擇。他腦袋裡亂糟糟的,如同一鍋漿糊。轉念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劉承祐把詔書交給了自己,躲是躲不過的。是奉詔殺了郭威,還是背叛劉承祐,如何做到趨利避害,做到對自己最有利,須得好生謀劃。無論是劉承祐死,還是郭威死,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得到多少好處。原本想找人商量,可是誰人信的過?萬一走露了風聲,勢必刀光劍影,血流成河,首先遭殃的正是自己。

他想到這些,知道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冷靜下來。一旦頭腦發熱,選錯了邊,擁戴錯了人,勢必一失足成千古恨。當下脫下外衣,深深吸了幾口氣。又想此事牽一髮而動全身,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捲入其中。然則自己首當其衝,一念之間,足可左右全局。他想在劉承祐沒有抓到史弘肇等人謀朝篡位的證據,就在皇宮裡面斬殺大臣,足見其昏庸無道。這個魯莽的舉動雖然震懾了朝中大臣,但是也失去了人心。反觀郭威能征善戰,足智多謀,現在手握天雄軍四萬軍馬。就算自己奉詔,伺機斬殺郭威。可是他身邊猛將如雲,謀士如雨,只怕還沒有動手,反被砍成了肉醬。一強一弱,一愚一明,對比鮮明,郭威的贏面更多。

他年輕之時,也是嗜賭如命。眼前這個生死抉擇的當口,就如同押寶一樣。既然認定了郭威,就不要三心二意。心念既決,當下大步進城。劉承祐頭腦簡單,把天下之時想得過於簡單了,以爲僅憑一紙詔書就能殺了郭威。正在皇宮靜待佳音,殊不知所託非人,郭崇威已經背叛了他。

李業快馬加鞭回到澶州,問道:“三哥,殺了郭威的女婿沒有?”李洪義搖頭不語,李業驚怒交集,咬牙道:“爲甚麼還不動手?”李洪義沉吟良久,方道:“讓我再想想清楚。”李業怒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還想甚麼?你不動手,我自己動手。”手持利刃直奔後院。

李洪義深知郭威的本事才能,還沒有下定決心,不但遲遲沒有動手斬殺張永德,還把武德司的武士替換下來,換成了自己的親兵,嚴密看管張永德。李業眼見換成了李洪義的親兵,略一遲疑,大步上前。哪知門前的四名親兵攔住去路,李業怒氣沖天道:“你們做甚麼?不許我進去嗎?”一名親兵道:“武德使息怒,藩帥吩咐,除了他,誰也不許入內。”李業吼道:“你們不認識我嗎?我是他的親弟弟,瞎了你們的狗眼。”說着硬往裡闖。四名親兵不敢得罪李業,更不敢違令,於是站成一排。任憑李業如何衝撞,也不退後一步。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李洪義來到後院,沉聲道:“休要胡鬧。”李業轉身道:“三哥,咱們是陛下的親舅舅,你卻胳膊肘往外拐,這是助紂爲虐。”李洪義駁斥道:“你好生糊塗,我是在保全你我,保全李氏一族。你殺了郭威一家老小,你以爲他會善罷甘休嗎?”李業道:“正因爲如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宰了裡面的小子。”李洪義道:“你回京師去罷。”李業道:“我不走,我要等郭崇威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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