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農忙把人們身心搞得都有些疲憊,每天除了糧食就是糧食,在這種忙碌中人們好象忽略了一切娛樂,只在每天的邊幹活邊一句句撂出的說笑中感受着農忙時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樂趣,時日一久,丫頭們就感覺到了枯燥,就有人埋怨這日子咋就像這吊水的轆轤、轉磨的磨子循環往復、單調乏味。
於是丫頭們就聯合起來給村長提建議放場電影,想想在那寬敞的打穀場裡,人擠着人、頭挨着頭,此起彼伏的說笑聲,心裡那叫一個美呦!
挨不過丫頭們的軟磨硬泡,村委會下了決心,即使是農忙也不要忘記精神文明建設嘛,於是放一部電影便敲定了。
放電影的消息一傳開,就以無線電傳播的速度蔓延開來,每個等待的人都滿懷喜悅,盼着時光加快移動的腳步;而紅兒這些丫頭們的心情更是激動不已,彷彿一個隆重節日的降臨。她們的心中都揣着各自的想法呢,又能和自己相中的人名正言順地坐在電影了;或許趁着情節的自然展開還能情不自禁地靠在一起呢;散場後還能被喜歡的人一路送回家呢。
紅兒也在期盼着這一天的來臨,她早就對娘和男人說了,娘推說歲數大了眼神不好就不去看了,你們年輕人看吧。男人沒表現出明顯的高興來,但還是答應了紅兒一起觀看。紅兒的喜悅便壓抑不住了,她像小孩子盼過年那樣盼着放電影的這一天早些來。
放電影的影幕終於搭起來了,在打穀場立兩根柱子,把影幕高高地掛上去,兩邊再掛上大大的喇叭,在曬穀場中間擺上幾張桌子,用來擺放投放電影的機器。那白白的影幕一在打穀場掛起,把村裡人的心也一樣高高的懸起了,人們都在等待着這精彩的一幕趕快上演。
電影開場之前,照例總是鬧哄哄的,電影幕布正前方不遠處,早已經有了許多人擺了凳子佔了地方。沿着凳子四周用石頭或者土塊形成規則的圓圈,以示勢力範圍,這種圈地運動轟轟烈烈,圈地者都從下午就開始了,離電影放映還有好幾個小時就開始了,圈地者多爲小孩,老人們是不屑於這種舉動的,他們溜達出來往往不是爲了看這電影,而是感受這熱鬧的氣氛。
紅兒她們幾個丫頭也早早的佔了座位,離銀幕不遠不近,這樣既能看清楚電影,又能和隨行的人自由說話,這是她們早就總結出來的佔座經驗。
晚飯後,村裡的人從四面八方陸陸續續地往曬穀場走去,曬穀場寧靜的夜被打破了,熱鬧的氣氛在空氣中發酵着,越來越濃烈。
晚來而沒有位置的人在鬧哄哄的人羣邊緣站定,漆黑的空氣裡,名字和哭聲四處飛揚,煙霧繚繞。放映機的盤子就在這鬧鬧哄哄中轉動起來,一道白光從電影機器上騰空躍出,劃破了漆黑的夜色,場地開始清靜了下來,只依稀聽得到一些細碎的說笑聲和孩子咿咿呀呀的哭鬧聲。
娘晚飯後就一直呆在炕上沒下來,拿起鞋樣子給紅兒和男人縫鞋墊。紅兒和男人挨着坐着,二丫、寶梅這些丫頭的目光一個勁兒地往過瞟,男人目不斜視地盯着銀幕,紅兒時而會把眼光偷偷地瞄向男人。
銀幕上在放一部農村愛情題材的電影,故事挺吸引人的,男人好久沒看電影了,那起起伏伏的故事情節牽動着他的心,他的精神就跟着那故事一起恍然起來。
噢!挺和樂的一對夫妻,安安心心地過着小日子……故事裡在渲染着那份幸福和滿足,男人也跟着他們陶醉,也許日子就該是這樣吧?平靜但甜美。
故事繼續着,好象出現波折了,原本平靜的生活之水被另一個女人的出現打破了,一切都好象開始變了味道。男人的心有些沉重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故事中的男主人公知道了女人的外遇,撕心裂肺的痛苦,在矛盾的掙扎中無盡地彷徨,何去何從頗費思量。他愛她,愛孩子,愛這個家!他不想讓這個家就這麼破碎了……男人的心又是一沉,心口開始發悶。
男主人公在痛苦的糾結中原諒了女人,因爲還有愛存在,分手造成的傷害不僅僅是彼此,更有孩子……男人的眼睛有些潮溼,鼻子有些酸。
女人和那個婚外的男人又見面了,不過是最後一面,兩個人痛苦相擁、深情吻別,淚灑衣襟……男人的心慌慌地亂跳起來,眼睛圓睜,手不由地攥緊了,身上虛虛地直冒汗。
啊!這些畫面怎麼這麼熟悉呢?熟悉得就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似的?好象也有這麼一天,也是這麼一幕,也有這樣一個女人,也是這樣的傷心哭泣……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他擡頭望了望天空,那麼的遼遠寧靜,噢!這是鄉村的夜晚,自己是在村子裡,和身邊的妹妹在看鄉村電影。那爲什麼會有這些酷似電影情節的幻象呢?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的眼神就有些發呆,腦子裡的想法不停地擾亂着他,他的心再也靜不下來了,他忽地站起來,就要往出走,但左右是密不透風的人羣,他很難挪動腳步,無可奈何之下他又坐了下來。
“哥,你咋啦?”發現了男人的異常,紅兒發問了。“沒什麼,有些困了,想回去。”男人搪塞着。“可走不出去呀,再看會兒吧,看完了再走。”男人又看了看周圍的人羣,只好坐了下來。
但他再也無法集中精力看電影了,一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想法不斷地襲擊着他的神經,他的腦子裡像是有無數條的小蛇在噝噝地遊走着,他覺得頭皮一陣陣的發緊,他不由地抱住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