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爲草兒捐腎的事情像一陣風一樣,很快就席捲了河的一家,把一家人颳得暈頭轉向,很快就把河的父母刮到了醫院,但不管兩位老人如何苦口婆心、如何老淚縱橫、甚至拿出斷絕父子關係這一殺手鐗,河還是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如何也不改變初衷。他救草兒的意念像是牢牢地焊在了他的心坎上,面對家人的強烈反應,他也痛苦、也難過,但草兒那張因痛苦而日漸扭曲變形的臉不時地在他眼前閃現,過往歲月的點點滴滴就像一顆顆閃亮的星星,閃閃爍爍地照耀着他的心房。他忘不了草兒,忘不了那些平凡但閃光的歲月。這些情景總像一幅幅生動畫面連綴的電影,在他記憶的銀幕上不斷放映,於是他覺得日子芬芳而馨香。
他又想起了與草兒的初次見面……
那一天,陽光特別亮,透過密密樹葉的陽光照射到小路上,極像是一些飛舞的蝴蝶,飄飛在小路的路面和空間,而整個小路上就只走着草兒一個人。迎着陽光款款走來,那是一個修長而婀娜的身姿,伴着腳步的移動,身體像被風吹動的一片絲綢飄帶一樣,輕輕地擺動着。那些陽光變成的蝴蝶也移動在草兒輕輕搖曳的身姿和頭髮上,點綴着亮晶晶的光芒,他當時就禁不住在心裡嘆道:真美。他沒有想到,草兒就像是聽到了他心裡的話似的,突然一下子加快了腳步,轉瞬間就站在咖啡屋門前,河只感到腦袋裡閃過一道電流,他的腳步在片刻的僵住之後又大踏步的迎了上去。草兒莞爾一笑,深邃的小路上突然像鑲上了金邊,那些細碎的樹葉在金色的前面顫抖着,草兒就像站在一幅畫中間。
河就這樣,在經歷了網絡上的聯繫,情感的波瀾開始產生漣漪,而彼此面對面的時候被擊中了。
愛就在那一刻發生了。在後來的日日夜夜裡,河都深深思戀着草兒,把草兒當作他的愛人一樣存在他的心裡。
可是,現在,現在……
這樣的一個女人深受着病痛的折磨,正像一縷香魂一樣香消玉隕。
他不忍心讓一個他如此熱戀的女人就這樣離他遠去,這是他無法面對的殘酷現實,他們雖然無法真正走進彼此的生活,但他們卻是相互的精神寄託,生活中只要有這樣一個可等、可念、可想的人,此生足矣!
對於父母、妻子,他有很深的歉疚,但要他面對草兒的生死無動於衷,他做不出來,無法做得出來,他必須要努力,要付出,想盡辦法去挽救草兒,把草兒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
他其實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儘管在家人的眼裡他是多麼的衝動,多麼地失去理智,但是,發生在這五年裡的這場幸福,產生在這段時間的這個決定,並不是單純的衝動的結果。他愛她,在與她共度的這些時光中,他深深陶醉,他已經存在他的心裡五年還將是更長的時間,直到2048……
五年過去了,雖然歷經坎坷,雖然掀起了一浪一浪的軒然大波,但他還要對她說,他與她的一切不是衝動,是愛的積蓄,是感情的必然迸發。雖然這愛對彼此的家庭、親人造成了傷害,但這愛在痛苦中依然真摯。
於是在妻子的哀號,父母的眼淚中,河決絕地閉上了眼睛,他要將這份愛進行到底,他要挽救這個女人,一定!
當草兒得知河爲自己捐腎的消息後,她被震懾了,她虛弱的身體一下子亢奮起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相信眼前的事實,她覺得這一切都像在夢中一樣那麼不真實,她以爲是自己的頭腦產生的幻覺。
她問着黑馬,口氣含混而急切,可是,叫黑馬能和他說什麼呢?又從何說起呢?他看到了黑馬的憂鬱,但也看到了黑馬的堅定,她的心裡頃刻間翻滾起一股一股的熱潮,那熱潮產生的強大沖擊波一下子把她衝到了峰口浪尖。
她閉上眼,久久深陷在河爲他捐腎的消息裡,那一股無比熟悉的令她迷醉的氣息,又奇蹟般地飛揚在她的心房裡,讓她有一種在夢裡的感覺。
她一下子走進了記憶的屋子裡,記憶的大門洞開,她走進去,順着時間的隧道尋找關於一個男人的美好回憶。
河的出現,爲草兒的生命帶來了新的曙光,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他們記憶之屋中最值得珍藏的記憶。
她竭力想留在這個世界上,去做她的夢,去赴她的2048之約……但她又心痛,怎麼能讓河少掉一個身體的器官呢,怎麼能讓自己的生命建立在河的痛苦之上呢?她不想、不願……
他張着嘴想對黑馬大喊,想對醫生訴說,但醫生告訴她河已經是下了決心一定要挽救她的生命,於是草兒淚落如雨……
接下來的首要的事,就是河接受檢查,看河的腎能否成爲草兒的腎源。這之前,草兒一直不願意讓河捐腎,她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她始終不想讓河爲她而損耗身體,雖然河的付出讓她的生命亮起了希望之光,但是,卻卻沒有該有的欣喜。在過去的歲月裡,河更多的時候是以一種氣息或是影子的姿態出現在她的腦子裡,儘管他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他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永遠的痕跡,但是,在她的記憶裡,那一股令她迷醉的氣息更真實一些。
河的體檢奇蹟般通過了!草兒有救了!真是老天眷顧!老天就像是明瞭河的心思,生了惻隱之心,不願狠生生地把草兒從這個世界帶走,從河的世界帶走,它給了河希望,給了草兒希望,給了愛一份希望!它不願隨着草兒的消失而讓那份美好蕩然無存,它冥冥中成就着一份絕世的情感,一份感人的絕唱!
河與草兒被推上手術室的這一天,竟然下起了雨。這在他們那個城市是很罕見的,不是雨季,怎麼會下雨呢?雨是細小的,落到地面時發出的聲音也像是螞蟻邁動着匆忙的腳步時發出的沙沙沙的聲音。
所有的人都像這雨一樣安安靜靜的,河妻、河的父母、黑馬都寂然地站在手術室的走廊裡,沒有了吵鬧聲、沒有了哀求聲、沒有了責罵聲、沒有了痛哭聲……一切都好象沒發生過一樣,但其實,每個人的心裡都像這外面的世界一樣,潮溼而冰冷。
黑馬直直地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窗外雨點垂落,聽雨點落地時發出的聲音。那些雨點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漣漪,那漣漪匆忙閃動着,他呆呆地看着……有一會兒,他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忽然把那些閃動的漣漪看成是黑夜裡閃動在天上的星星,小漣漪居然和星星重疊了。看着看着,那些閃動的漣漪又突然變成了草兒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彷彿還有晶瑩的淚從那眼睛裡滴落下來。
手術室裡,河努力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草兒的手,他緊緊地把草兒的手捏在手心裡,他們之間隔着不遠的距離,他用力地把草兒的手向他的身體這邊拉過來,他像是要拉住草兒,也像是要拉住他自己。
躺在手術檯上,看着頭頂上向日葵般的無影燈,兩個人毫無恐懼感,他們知道身體裡的器官將做交換,他們知道這樣的交換將使一個即將隕落的生命獲得新生,他們知道那深深的愛還將在彼此的身體裡延續。這下他們會合二爲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能真切地感受到彼此溫暖的呼吸。
他們始終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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