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片刻,她回過神來,小臉揚出一抹花癡喜色,正欲不顧周圍瞧熱鬧的路人們的刀眼與鄙夷,剛要伸手抓住眼前白皙瘦削但骨節分明的手,哪知她的手僅是蠢蠢欲動的擡了一分,身後不遠處卻傳來一道驚天怒吼。
“爛桃花,活膩歪了不成?小爺的金尊貴體你也敢撞?”
嗓音甚大,如平地驚雷,震得嵐桃花剛剛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頓覺這聲音甚是熟悉,語調也極其欠揍。
她慢騰騰的循聲而望,便見一抹招搖的大紅身影狼狽的自那堆碎了的賣泥人的小攤中爬了起來,並氣勢如虹的躍身朝她這邊逼來。
濃烈的怒氣漫天而來,瞧着那越來越近的紅影,嵐桃花也未有心思顧身前的白衣男子了,急忙一屁股自地上爬起來,撒腿便跑!
那招搖的紅影可謂是與她有得一拼!若是落到他手裡,她嵐桃花的胳膊雙腿兒怕是要殘了。
誰人都知,京都城中的百官之後,女子中,當屬她相府嫡女嵐桃花最是花癡痞性。男子中,當屬蕭大將軍的妖孽世子最是風流敗家。
然而,雖說她嵐桃花與那長得像妖孽的蕭世子品性相近,怎麼說都該有共同話題,該引爲知己纔對,但不知爲何,她嵐桃花與這蕭世子倒是莫名的不對頭,二人只要一見面,必有一傷啊!
嵐桃花拼命往前跑,一路上,珠釵滿地,身上極其招搖的玉佩與頭頂那一大朵金質海棠花也早已不知所蹤。眼看就要跑至街道轉角,正待她想拔腿溜入轉角那條小巷,企圖佔據小巷錯綜複雜的地勢避過身後之人時,哪知頭頂有嗖嗖的幾道衣袂聲響起。
她還未回過神來,那一身紅衣妖嬈的蕭世子已然從她身後騰空躍到了她的前方站定。
她一驚,尖叫一聲,雙腿收勢不及,身子極其壯烈的朝蕭大世子的懷裡撞去。
她暗叫一聲不好,又見那蕭世子似笑非笑的急速往旁閃了一步,並伸手放於半空,似要如拎麻雀般拎住她的衣襟。她兩眼一瞪,眸底精光一閃,當即故作自然的用左腳踩上了右腳,身子猝然偏了少許方向,而後雷厲風行的朝那一身大紅且似笑非笑的蕭大世子跌去。
僅是眨眼功夫,蕭大世子頓時被嵐桃花跌來的身子砸倒在地,疼得齜牙咧嘴。
悶哼聲中,他死死握緊將他當成人肉墊的嵐桃花的胳膊,氣急敗壞且陰森森的冷道:“爛桃花!爺看你是當真急着去投胎了!”
周圍一片寂靜。
路人相繼圍觀,一陣錯愕,一陣搖頭。有的,則是雙眼冒着幾縷痛快,心道,這京都二霸撞在一起,怕是有好戲看了。
嵐桃花胳膊被他握疼,小臉一蹙,髮絲凌亂的小模樣竟讓她少了幾許常日裡的刁鑽氣勢,增了幾分楚楚可憐。但即便是這樣,她眸中的囂之色和嗓音的跋扈蠻野頓時將她打回了常日裡刁鑽潑辣的原形:“我說宵小!你這花叢賊子不去採花,非得往姑娘我的馬兒上撞,你自個兒行動不敏被馬兒撞飛了,竟還賴上我了?你知不知曉,你這一追我,我未出閣的女兒家名聲都被你敗壞了?”
說着,在蕭世子滿臉怒氣中,她慢騰騰的自他身上爬起,毫無形象的蜷腿坐在他身邊,試着掙扎了一下他握住她胳膊的手,但卻未能掙開,片刻,她妥協下來,垂眸間對上蕭世子那雙惡狠狠的眼睛,她瞪了回去,道:“瞪着本姑娘做何?怎麼,你這宵小莫不是要打本姑娘主意了?嘿,告訴你,你追到城牆拐,都追不上本姑娘!你就莫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蕭世子怒極反笑,半眯着眼望她:“你策馬撞了爺,竟還強詞奪理了!爺風流倜儻,又豈會染指你這等凹凸全無,一馬平川的麻雀?”
凹凸全無,一馬平川的麻雀?
嵐桃花臉色一變,垂眸將自己的前胸一掃。
蕭世子將她臉色收於眼底,隨即慢騰騰坐直身來,握在嵐桃花手臂上的手也微微用力了一分。在嵐桃花吃痛低吟了一聲時,他嗓音突然增了幾分邪肆魅笑:“今兒你策馬撞了小爺,害小爺落身泥人攤子,面子大丟。你說說,這筆賬,該如何算?”
說着,他眸色一閃,風度翩翩的拉着嵐桃花站直身,修長魅惑的眸光往她面上一掃,見嵐桃花眸裡漫着繼續鄙夷與怒氣,他嗤笑一聲,低沉沉的道:“不如,你吃爺一掌,隨後回府躺個幾日,也讓這京都城消停一番,如何?這樣,簡單又省事呢!”
“簡單你孃親的!”嵐桃花冷吼一聲,隨即猛烈掙扎,“你這宵小若是敢動本姑娘,本姑娘今後定叫你不得安生。”
“嘖嘖!”蕭世子輕笑一聲,魅惑春風的面上染有幾許駭人。所謂笑裡藏刀,也不過如此了。
他不動聲色的捏緊嵐桃花胳膊,不容她絲毫掙脫,稍稍壓低了嗓音,道:“早就對你說過,小爺姓蕭,卻非宵小!你日後若再敢爲小爺私底下取名,小爺就擰斷你胳膊。”
嗓音一落,他頓時鬆開嵐桃花的胳膊,隨即內力一提,手掌一伸,渾厚的掌風夾雜幾許勁力朝嵐桃花胸口襲去。
嵐桃花一驚,清秀小臉染了幾許震驚。但如今誰也沒發覺,她眸底深處竟猝然滑過一道冷意與不屑。
蕭世子的掌風瞬間落在她身上,她竟硬生生的受了一掌,悶哼一聲,張口一噴,溫熱詭異的鮮血頓時朝面前的蕭世子噴來。
蕭世子一怔,躲閃間,那領口大開,春光稍瀉的白皙脖子倒是沾了少許血跡。他當即蹙眉,急忙伸手擦了擦脖子上的血,隨即厭惡鄙夷的朝嵐桃花望來:“你這朵爛桃花,倒是容易噴血!小爺方纔僅用了三成力道,你便受不得了!”
嵐桃花臉色有些蒼白,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她伸手捂着胸口,怒眼朝蕭世子的脖子一掃,隨即咧嘴笑了,滿嘴的紅血滴下,竟顯得有些張揚與駭人,“是啊,女人本該是水做的。若是被你打了還不吐血,豈能惹人憐?”
蕭世子眼角一抽,落在嵐桃花面上的眸光,頓時如看怪物無疑,“莫不是被小爺一掌拍傻了?竟還有心思說女人是水做的!即便真如你所說,你又有哪點像個女人?”
說着,他嗤笑一聲,慢騰騰的理了理大紅衣袍上的褶皺,瀟灑的往前踏步,並頭也不回的道:“算了,小爺沒空與你廢話。小爺瞧你吐的血也多,這幾日,你便好生在相府調養幾日,莫出來危害世人了。”
嵐桃花不言,怒眼瞪着蕭世子那大紅妖嬈的身影消失,染血的脣瓣,竟隱隱勾出一抹駭人驚心的笑弧。
圍在周圍看戲的路人紛紛一驚,待嵐桃花凌厲痞性的眸光往他們一掃,他們頓時一怔,紛紛自覺的散了。
然而,待那人羣散走,街道空暢之際,一抹雪白的身影赫然立於不遠處。
夕陽光下,他身形頎長,瘦削孱弱。面容如神祗,眼眸裡,溫和盈然的眸光,含着幾絲擔憂。
本是傾國男兒,只可惜,她嵐桃花,卻瞧見了他眸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精光與複雜。
呵,世人皆道瑞國病弱的六王爺溫潤隨和,待人極好,是出了名的溫潤老好人。只不過,她嵐桃花倒是不信,這世上當真有他這樣無慾無求的彌勒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