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桃花一怔,眸光朝他滿是血跡的衣袍一掃,再瞅了瞅他蒼白俊美的面容,良久,她才咬牙嘆了口氣,幾步跑上前去蹲在他面前,道:“上來吧,我揹你走!”
鳳黎淵眸色一滯,面上剎那漫過一絲詫異,他清潤深黑的眸光落在嵐桃花那細瘦的背脊上,脣瓣一動,只道:“不用了,桃花你自行走吧,真的不用管我!”
嵐桃花扭頭瞪他:“少廢話,快些上來!你再磨蹭,怕是我們兩個都走不出!”
說着,見鳳黎淵僅顧着深眼望她,她也來不及觀察他眸底滑出的神色,僅是極爲乾脆的強行抓住他的胳膊將他往自己背上一帶,隨即一咬牙,雙腿顫巍巍的站起了。
“哇呀,黎淵你瞧着瘦削,怎就這般重哇!”站起剎那,嵐桃花只覺後背上似乎背了一座大石,不由埋怨了一聲。
說來,這鳳黎淵平時看着孱弱瘦削,似連一陣風兒都能將他拂走。待她倒是未料到,這鳳黎淵竟是這般重。
鳳黎淵並未立即回話,他沉默着,眉宇緊蹙,深黑着眸子盯着嵐桃花的後腦勺,纖細白皙的指骨也落在了嵐桃花的肩頭,一如安分的趴在嵐桃花那細瘦的肩頭。
不久,待嵐桃花努力的揹着他踏出那道厚厚的石門,迎上了石門外的皎月,他才稍稍鬆了緊蹙的眉,隨即淡笑一聲,清風溫潤的嗓音染了幾分歉意:“我平日吃得尚多,是以身子骨的確不會太輕!”
此際的嵐桃花,已然是氣喘吁吁。一聞鳳黎淵出聲,她道:“可你的身子骨瞧着倒是瘦骨嶙峋的啊,難不成,你的肉都長在骨頭裡的,所以才這般重?”
鳳黎淵緩道:“桃花若是累了,便將我放下來吧。”
嵐桃花心底裡躊躇了下,本想當真放下鳳黎淵,但心底深處那抹肝膽相照的義氣也慢騰騰的滋長起來,是以咬牙一番,又道:“這話你可莫要再說!我這人意志可不堅定,你若多說,我說不準真棄了你了!話說,我如今好不容易也想爲你兩肋插刀一次,你可莫拒了我!”
鳳黎淵勾脣笑笑,也不再言拒絕,僅是略微悠遠的道:“我鳳黎淵此生,第一次得人這般不棄,而這人,竟是桃花你這名女子。”
“我嵐桃花這一生第一次揹人,而這人,竟是你這隻能看不能摸的朋友。”
“哦?”
“是哇,我以前本是想着成親之際將我那俊相公揹回喜屋的,可沒想到這第一次竟背了你!”
鳳黎淵一怔,俊逸風華的臉上漫出幾抹錯愕的笑,“成親之際,即便是要用背的,也該是男子背了自家娘子回喜屋纔對。桃花方纔那番言語,的確無異於於驚世駭俗。”
“驚就驚吧!黎淵吶,我現在上氣不接下氣,你等會兒再與我說話,可好?你莫忘了,我們現在是在逃命,不是在逛街哇!”嵐桃花猛吸了一口氣,忙道。
鳳黎淵眸色一深,俊美風華的面上雖依舊蒼白,但卻流光熠熠,深邃中竟有一抹一閃而逝的柔和。
這院子並不大,待嵐桃花揹着鳳黎淵穿過花園小徑,繞過迴廊後,便瞧見了院子的院門。
嵐桃花雙眼嗖然蹦出一抹亮光,揹着鳳黎淵極爲吃力的往那道院門挪去,哪知還未挪到院門,卻聞身後傳來數道極其詭異的跑步聲及抽刀拔劍的鏗鏘聲。
她驚了一跳,急忙扭頭一望,皎潔的月色裡,只見不遠處正有三名勁裝的黑衣人執着明晃晃的長劍朝她衝來,她心頭一涼,頓覺此番小命休矣。
她本以爲這院中僅有方纔見過的那幾名黑衣人,如今他們中了媚毒,自是不得以離開去找女人了,然而,她竟未料到這院中竟還有人暗地裡留守!
見那三名黑衣人越來越近,嵐桃花臉色一陣僵硬,剎那,她急忙放下背上的鳳黎淵,並速道:“黎淵好生坐着,我去與他們拼了!”
此番事態緊急,爲了活命,只得拼死相抵!
如今,她心頭悔不當初!想當年自家那便宜師父拿着藤條在她身上抽,逼她練武,她也學了個半吊子,還自詡武藝高強,但往往遇上真正的打鬥,她心頭總是發虛,總想着溜之大吉,走爲上策的!
此際,走倒是走不成了,此番敵強我弱的以多欺少,她也唯有血拼了。
“桃花……”這時,鳳黎淵擔憂的喚了她一聲。
她也未有心思朝他望上一眼,僅是原地做了個比劃的姿勢,鼓足勁兒的朝那三名黑衣人衝去。
剎那,腦海裡想過幾下出招手法,也快速琢磨過一腳就踢中這三名黑衣人下身*的動作,然而,她還未與面前迎來的三名黑衣人來個親密接觸,就見已然離她不足三尺之距的黑衣人頓時被什麼東西彈中,隨即紛紛悶哼一聲,一溜煙兒的摔倒在地,口吐白沫,雙眼圓睜的猝死了。
嵐桃花剎那一驚,當即原地蹦了三尺高。
這廂,她身後的鳳黎淵卻是溫潤吃力的笑道:“桃花以前練過武?”
嵐桃花斂住心底的震驚,轉眸望他:“你怎知曉?”方纔,她可是一招未出,這鳳黎淵又是如何猜測她練過武的?
“能隔空令這三名黑衣人致命,桃花武功,定然不俗。”他道。
嵐桃花頭皮一麻,再垂眸瞅了一眼地面上猝死的三名黑衣人,頓覺一股寒意竟竄遍了全身,竟澆滅了她身子骨因媚毒而火辣炙熱的身心。
她渾身一抖,急忙轉身跑至鳳黎淵身邊,極其乾脆的將他背在了背上,一溜煙兒的跑出了院門,並心有餘悸的道:“黎淵,方纔真是見鬼了啊,我方纔根本就沒隔空打那三人呢,那三人竟莫名的死了。想來,定是那院子風水不好,遭了邪物入侵啊!”
“興許是桃花多慮了。”良久,背上才傳來鳳黎淵那略微飄遠無力的嗓音。
嵐桃花沉默片刻,道:“罷了罷了,反正那三人是死了,即便是邪物入侵,也算是幫了你我大忙。”
嗓音一落,繼續揹着鳳黎淵往前。
這院子外,是一片荒林,林子深幽寂寂,皎月的清輝被密集的樹枝所擋,是以顯得林子裡倒是光影黯淡,枝影斑駁,竟襯出了幾分詭異與陰森。
方纔僅是一股腦的爲了逃命而在在詭異的林子裡穿梭,如今在這林子裡行了甚遠,嵐桃花終於後知後覺的有些怕了。
行了甚遠,她身子也疲乏不堪。
不久,她將鳳黎淵放下,使他背靠着一顆碩大的樹幹歇息,而她自己,卻是疲軟的擠在他身邊坐下,大口大口的喘氣,待聞得周圍夜鳥撞了枝頭的撲騰聲,她驚了一跳,急忙朝鳳黎淵身邊又擠了擠,雙手死死拉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輕道:“黎淵吶,這林子裡陰森至極哇!”
黯淡光影裡,鳳黎淵嘆了口氣,安慰道:“別嚇自己,僅是夜鳥的聲音罷了。”
嵐桃花點頭,又道:“我看這林子不宜多呆,待我歇息一會兒,再揹着你行路。”
“你已然累極,若是再揹我,身子怕是吃不消了。”鳳黎淵歉聲道,淺淺無奈的溫和嗓音裡,若是細聽,不難發覺一絲意味不明的探究與複雜。
“沒事!我身子骨硬着呢!以前我被我老爹罰跪了兩日祠堂,第三日也能活蹦亂跳的在街上戲美人!”
“哦?”鳳黎淵忍俊不禁。
嵐桃花轉眸望他,雖然如今光影黯淡,但也依稀瞧得鳳黎淵眉目如畫,溫潤清逸。
她愣了愣,急忙垂頭下來,身上的酥麻灼熱感再度令她極其無奈的出現了。
剎那,她頓覺自己極其悲傷了。想來,她今夜被人捉了不說,竟還中了媚毒,這媚毒還未解,竟又逃跑什麼的,這一驚一嚇,一酥一麻的,她嵐桃花如今竟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裡覬覦鳳黎淵的美色,真真也算是一條耐打耐折磨的好女了!
一想到這些,嵐桃花心頭大嘆。若是此番平安歸得相府,她定要在小黑小白及桃花軒七十二大主事面前好生吹捧一番。
“桃花性子灑脫,着實特別。爲何如今,竟也未有人到相府提親?”這時,鳳黎淵那朗潤中染着幾許無力的嗓音道來,略帶探究。
嵐桃花瞪他一眼,有些挫敗的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的名聲!痞性不端,平常男人,可是不敢來相府提親的!”說着,鬆開他的衣袖,身子骨往外挪了挪,企圖好生歇息一番,等會兒再繼續上路。
哪知鳳黎淵卻道:“桃花無須擔憂,那些男子,只是不知你的好罷了。”說着,嗓音頓了頓,又問:“是否身子不舒服了?媚毒又發作了?”
嵐桃花有些無奈。
偏生她這般稍稍往外挪了一點,稍稍遠離了他一點,他也能敏感的發覺她身子不適。不得不說,如今媚毒纏身,身邊又剛好坐着這麼個世上難得的絕色公子,又對她噓寒問暖,擔憂關切的,可是這人,只能望,不可撲之啊,這種感覺,無疑是瞧着面前擺了一盤小油雞,她欲伸五爪,但她老爹拿着戒尺拍她的手哇!
片刻,嵐桃花嘆了口氣,道:“沒事,我還能忍!這媚毒,竟也沒我想象中的那般烈!當時,我還以爲我最後會*焚身,血管暴裂呢,興許是後來瞧見你身上的傷痕和血,腦門又被逃生欲給迷惑,所以竟莫名的不覺這媚毒有致命威脅。”
說着,慢騰騰的閉上了眼,心思卻是有些莫名的沉然。
如今身子疲乏,胸口依舊涌着一抹灼熱的火,嵐桃花深呼吸幾口,隨即聞得鳳黎淵似是又低聲道了句話,但她也未在意,僅是合着眸中靜靜休息。
良久,她再度睜開眼,轉眸瞅向鳳黎淵,道:“黎淵,我們得趕路了。興許這會兒那院子裡的黑衣人應回來了,他們發現我們逃了,定要來搜尋,我們快些走!”
說着,起身拍拍衣裙上沾上的枯葉,伸手朝鳳黎淵遞來。
然而,鳳黎淵卻未伸手搭上她的手,反而是如死寂般一動不動。
嵐桃花一怔,挪着身子靠近他,稍一打量,見他眸子*,她心頭霎時一個咯噔,有些緊張。
說來,這鳳黎淵身上本就傷痕累累,打量猩血染了素衣。方纔她揹着他僅顧着逃跑,也不知他身上除了皮肉傷外,究竟還傷到了哪裡。如今,見他雙眸緊閉,一動不動,宛如死人般透着幾許蒼涼,竟令她有種微微的緊張與錯愕感,生怕這鳳黎淵就此一命嗚呼了。
“黎淵?喂,醒醒。”不敢伸手探他的鼻息,僅是伸手小心翼翼的扯扯他的衣袖。
僅是片刻,鳳黎淵卻微微掀開了眸子,轉頭朝她望來。
“籲……”嵐桃花長鬆了口氣,乾脆豪氣的拍了鳳黎淵的肩頭一掌:“嚇死我了!幸虧你睜眼了,你不知你方纔一動不動的樣兒,真像沒了生氣兒啊!”
鳳黎淵肩膀受痛,隱忍的悶哼一聲,惹得嵐桃花一怔,急忙賠罪:“黎淵吶,你沒事吧?我方纔僅顧着高興,未主意下手的輕重,你見諒,見諒哇!”
鳳黎淵擺擺手,“沒事沒事!”
嵐桃花瞧了一眼他緊蹙的眉宇及蒼白麪上浮出的一抹艱難至極的笑,又道:“黎淵吶,你這回是不是傷得很重?我瞧你身上好多傷,又留了好多血。也不知那些黑衣人做何下手這般狠毒!待你我逃脫後,我日後定讓小黑將他們打得哭爹喊娘!”
說着,也不顧鳳黎淵的反應,再度背對着他蹲在他面前,催道:“黎淵,快些上來,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
鳳黎淵咳嗽一聲,有些無奈嘶啞的道:“桃花,你別揹着我了。你先將我留在這裡,獨自逃走吧,你若揹着我,走不快的,若是被黑衣人追上,此番功夫便要白費!”
說着,見嵐桃花扭頭過來瞧他,眉宇一蹙,似是又要說話,他先她一步道:“桃花,此處應該不在京都城裡,你若揹着我,興許你我都逃不掉!不如你先走,待尋得人手後再回來接我。我就在這裡等你!”
嵐桃花眉宇卻是絲毫不鬆,隨即斜着眼睛瞪他:“你瞧不起我?以爲我背不起你了?”
鳳黎淵一愕,隨即無奈的笑笑:“我只是怕你揹着我走不快,容易被那些黑衣人追上!”
嵐桃花道:“這倒是不勞你操心了!若是真被抓到,就算你我運氣不好了!便是要被那些黑衣人往死裡教訓,但有你這麼個俊美無儔的公子陪我上路,也算是值了!”
說着,也不顧鳳黎淵的反應,強行拉着他趴在自己背上,隨即雙腿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極其艱難的往前行。
鳳黎淵再度趴在她細瘦的肩頭,鼻腔裡吸入了幾絲嵐桃花髮絲上的淡香,眸色微微一深,精緻俊美的面上一陣明滅不辨的複雜。
良久,他低沉着嗓音,在嵐桃花耳邊輕道:“你我相識不過幾日,因何對我這般好?”
嵐桃花輕笑,有些喘息不及:“我嵐桃花刁鑽蠻橫,名聲狼藉,你因何又對我不抗不懼,甚至還當我是朋友?”
鳳黎淵眸色再度一深,眸底深處漫過一絲微光:“若我說我接近你,只爲另有目的呢?”
嗓音一落,見嵐桃花僅顧揹着他往前,卻不言話,他又沉着嗓音道:“桃花,你就不怕我會對你不利?”
嵐桃花沉默了半晌,終於不以爲意的道:“對我不利的人多着去了,你黎淵若是也要對我心存目的,對我不利,那也算是我嵐桃花看錯了你。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嵐桃花自詡不是什麼善人,我容他人欺騙,但也會有底線,一旦有人觸及我的底線,我會讓他知曉何謂真正心狠手辣的痞子!”
說着,輕笑一聲,又道:“黎淵可別將這話往心裡去,我說的可不是你。黎淵你俊美風華,自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小人,你若要對我不利,我倒是不信!”
鳳黎淵眸色再度深了幾許。
他微微轉眸,深黑的眸光落在了地上他與她疊在一起的身形,見嵐桃花的影子佝僂彎曲得厲害,他面容微微一蹙,精緻的面容竟滑過一抹淺淺的複雜。
自此,二人皆是默契十足的沉默。
林子裡,唯剩悽悽的風聲與枝頭搖曳的簌簌聲。
寂寂的氛圍裡,嵐桃花腳踩枯葉的聲音顯得格外的突兀,回聲淺淺,竟漫出一抹或多或少的詭異。
不多時,嵐桃花再度支撐不住的放下鳳黎淵,與之一同倚靠在一棵大樹邊歇息。
嵐桃花氣喘不急,僅顧着揉搓着自己的肩頭與雙腿,卻也未覺鳳黎淵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格外的深邃。
“什麼鬼林子,走了這麼久還未走出去!”瞧着毫無邊際的林子,嵐桃花扯着嗓子罵罵咧咧的道了一句。
然而這話一出,林子前方竟突然傳來數道腳踩枯葉的簌簌聲。
嵐桃花驚了一跳,急忙捂嘴,眼神直溜溜的循聲望着林子蜿蜒的盡頭。
“有人來了!”這時,鳳黎淵卻在她身邊低低道了一句,嗓音竟染了幾分警惕。
嵐桃花一驚,眸子往周圍一掃,頓時想揹着鳳黎淵竄到不遠處的小坡下躲着時,哪知那林子蜿蜒的盡頭竟傳來了一道令她極爲熟悉的嗓音:“小姐,你在哪兒?小姐……”
熟悉的腔調,傲然的小嗓音,嵐桃花心頭一震,差點就要欣慰得擠出幾滴淚來!
不得不說,從沒有過任何一刻,她聽到小黑這公鴨子般的嗓音竟會有這種熱淚盈眶的激動之情。如此看來,今夜的她,的確是傷感了些,狼狽了些,以致小黑那傻啦吧嘰的形象在她心中竟會突然間的高大威猛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