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長巷,穿過民房,進入短巷,繞過教堂,爬過廢墟,這一路不但艱辛,這整座城市都在激烈的槍炮聲中顫抖,蘇軍戰機孜孜不倦的在頭頂上轟鳴盤旋,時不時投下威力可觀的炸彈。這一行人猶如走迷宮一般,而結果證明,林恩的方向感還是相當不錯的。
拿着坦澤的步槍,他終於在狙擊鏡中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第11街區。
那裡曾有奧拉寧堡最大的劇院,有一條整齊的石子路,旁邊種滿了月季,然而現在只剩下廢墟和碎屑。
最醒目之處,十字路口,霍然停着兩輛蘇軍的t-34,看似隨意地停放,黑洞洞的炮口卻警惕地各守一邊。
林恩很意外,很失望,但沒有發懵。
地球是圓的,防線和城市也可以看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只要突破了外層的圓圈,動力十足的蘇軍坦克就算繞城兩圈,那也就是半天的功夫。
眼下形勢其實不難判斷,攻破外圍防線的蘇軍已經基本包圍了奧拉寧堡,如果選擇堅守,就算利用黑夜打一場漂亮的巷戰,到頭來的結果無外乎是陣亡和投降。
柏林的淪陷都是遲早的事,何況一個小小的奧拉寧堡。
作爲第167夜間戰鬥小組指揮官,林恩准備將上級指令進行內容上的延伸:“將高級戰地記者同志護送到指定地點,若無法與接應車輛會合,則應盡一切辦法將該同志護送前往柏林。”
前往柏林,看起來也只是比留在這裡多殘喘幾天,可“吸血鬼”突擊隊的本部也搬遷到了柏林,巴赫、迪格里奧還有莫特奇格,這些都在林恩的計劃名單上——以一名小小的黨衛軍下士謀算這些校、尉級軍官,這聽起來是大言不慚、滑稽可笑的,可他們能力再出衆,對局勢發展的判斷豈有林恩這般準確和長遠?
要想出城,眼下得先穿過前面的街區。
林恩放下槍,轉身對戰地女記者說:“愛娃同志,我不得不遺憾地通知您:原定用來把您送往柏林的裝甲車,現在已經成了蘇軍坦克的獵物!”
一路艱辛,一度赴死,到頭來還是白費力氣,那雙大眼睛流露出了深深的失望。
林恩隨即轉向自己手下的四名士兵:“諸位,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是護送愛娃同志,就算沒有接應車輛了,我們也應該將這個命令堅決執行下去,但……前面的路已經被蘇聯人封鎖了,我們恐怕得在這裡等到天黑,然後趁夜穿過蘇軍佔領區!”
這不是下達命令,而是一種告知,一種徵詢。
“完全服從您的決定!”
沃夫魯姆的率先表態很關鍵,緊接着是坦澤和特奇梅爾,格拉夫也一如既往地隨了大流。
“好!”林恩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希望看到這樣齊心協力的局面。
“從這裡前往柏林有20多公里,運氣好的話,我們半途就能得到友軍的幫助,但也可能要靠雙腳走完這段路!”
這話儘管是面朝士兵們所說,林恩同樣想讓戰地女記者做好心理準備:20公里,對士兵來說不算什麼,對一個體能並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女人來說就有些遠了。
對於回柏林,愛娃是沒有任何異議的。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用很低沉的口吻說:“很抱歉,我拖累了你們!”
這話倒是讓林恩感到意外,以至於他一時間不知迴應什麼好。站在旁邊的沃夫魯姆見狀,主動安慰道:“呵,怎麼能說是拖累呢?您來採訪我們,把我們的戰鬥經歷記錄下來,我們當然有義務將您送回安全區域!再說了,這也是上級的命令啊!”
林恩轉過身,看到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又忍不住流淚了。
“若是你們有人因爲保護我而受傷,我會非常過意不去的!”她神情黯然地說。
呃……這還是當初那個看起來果斷麻利並且性格剛強的女記者麼?林恩早知女人善變,卻沒有想到一個人身上能夠集合如此複雜的性格和情緒。
不幸的是,林恩一直不太懂如何安慰女人。所以,還是由沃夫魯姆來說開解的話:
“我們不都好好的嗎?”
這時候,年輕的坦澤也插話說:“是啊,戰鬥是我們的職責,何況我們還有加爾戈軍士這樣神奇的指揮官呢?”
“我們的加爾戈軍士是無所不能的!”特奇梅爾跟着小聲說道。
這種場合,格拉夫自然也不會把自己排除在外:“別擔心,我們有全世界最好的指揮官!”
於是,衆人一同將敬仰的目光投向林恩。
得到大家的信賴和支持固然是好,可眼下還不是得意的時候。林恩低頭看了看錶,就算6點天黑的話,也還要等上六個多小時,於是吩咐道:“戈登,你和安東先去給大家找個安全的隱蔽處所,從現在開始,我們輪流放哨,直到天黑!”
眼下城市到處是坍塌的房屋和廢墟,想找個隱蔽的地方其實也不難。沃夫魯姆很快就覓到了間一半位於地下、一半位於地上,裡面存放了不少傢俱雜物的大房間,還非常殷勤地挪了兩張舊沙發給愛娃搭牀。林恩沒心思刻意討好這位戰地女記者,放下沉重的紅外線夜視裝備,他四下張望,從角落裡扯了幾塊灰色的碎布料,用它們將坦澤那支狙擊步槍的槍管、護木和狙擊鏡裹了起來,這算是從電影裡學到的隱蔽技巧——這附近未必有蘇軍的狙擊手,但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
拿着坦澤的狙擊步槍,林恩宣佈自己第一個出去放哨。
踩着坍塌的牆體,爬上只剩左側小半棟樓的三層建築,選定二樓那最殘破的窗臺作爲臨時棲身的觀察哨位。這時候,整座城市烏煙四起,有幾棟靠近市中心廣場正熊熊燃燒着,而四面八方都能聽到交戰的槍炮聲和爆炸聲。外圍的戰鬥似乎也還沒結束,狙擊鏡中仍能夠看到遠處有炮彈爆炸閃動的火光,那些拔地而起的煙柱就像是一座無形神廟的巨大神柱……
回過頭觀察位於城區南部的第11號街區,林恩終於在一個角落裡望見兩輛被擊毀的半履帶式裝甲車,周圍或躺或趴着好幾具德軍士兵的屍體,這些莫非就是指揮部聯繫來接應愛娃去柏林的?
坦然接受這殘酷的現實,林恩繼續觀望。之前停在十字路口的t-34已經開走了,但附近仍有蘇軍士兵活動的蹤跡,看樣子他們準備在街口布設警戒陣地,以逐步穩固城內的佔領區域。
眼光掃過了周邊的每一片區域,林恩這才收起步槍,靠着牆角準備眯上一會兒。短短半天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以至於可憐的腦袋有些吃不消。勳章、晉升還有不期而至的女記者,偏偏蘇聯人在這個上午攻破防線進入城區,怎麼什麼事都湊一塊了?
即便閉着眼的時候,林恩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而是密切關注着周圍的響動,每過十分鐘就起來用觀察近處的情況,半個小時用步槍瞄準鏡將遠處查看一輪。就這樣捱到了下午兩點,市中心方向突然響了一陣特別激烈的槍炮聲,瞄準鏡裡只能望見頻繁的閃光和濃煙,過了二十來分鐘,這槍炮聲漸漸停息了。
嘶……市中心就被蘇軍佔領了?
林恩心中已不再是驚訝,而是近乎絕望的失落。在這之前,他覺得駐守在奧拉寧堡的國防軍和黨衛軍構築了大量的街壘工事,並把許多建築物和廢墟改造成了防禦點,再加上“精銳的反坦克爆破組”、“精銳的步兵狙擊組”以及“精銳的夜間戰鬥組”,憑藉市區的街壘、建築和廢墟,外圍防線被蘇軍突破之後,怎麼也該再堅守個三四天。可眼下才維持了半天時間!
很快的,戰鬥的激烈槍炮聲向城東方向轉移,城南外圍也是爆炸聲連連。越是如此,林恩的心情越是忐忑,難道自己很快就要變成甕中之鱉了,還是已經……
冷不丁瞟見後巷的廢墟中有幾個人影晃動,林恩迅速端起狙擊步槍,唯恐蘇軍這就開始派出小分隊進行拉網清掃,以消滅躲在城區各個角落裡的德軍殘餘人員。不過,蘇聯人的進展似乎還沒這麼快,瞄準鏡中出現的是熟悉的大耳沿鋼盔,一行三人,其中一個手裡拿着一支裝有紅外線探照燈與望遠瞄準鏡的mp44,背上似乎還有個方形的盒子。
雖然是夜戰部隊的裝束,但現在到處都是俄國人,林恩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謹慎地觀察四周,確定附近並沒有其他活動之人,這才背上毛瑟98k,輕手輕腳地爬下來,悄悄埋伏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等三個人全部走過了,這才手握駁殼雙槍跳出來:“全部不許動!”
聽到這句發音有些走調的德語,大概以爲是碰到了俄國人伏擊,這三名士兵都狠狠地僵住了。
林恩扳開雙槍擊錘,厲聲問道:“你們是哪個小組的?指揮官是誰?”
揹着紅外線夜視裝備的那個回答道:“第152夜戰組,指揮官漢斯.茲威格中士,中士現已陣亡,戰鬥組由我臨時接管!”
整個戰鬥羣原本有50個小組,也就是50名指揮官,林恩認識的也就那麼七八個,但他知道152戰鬥組確實是留在奧拉寧堡的,便說:“好吧,轉過身來!”
待這三名士兵將正面朝向自己,林恩上下打量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問題,纔將駁殼槍上的擊錘復位,自我介紹道:“我是167夜戰組的指揮官林恩.加爾戈,按照戰場規則,你們暫時由我負責指揮吧!”
剛剛雖然被林恩嚇了一跳,但這三名士兵可沒有就此持敵視態度,反而有些如釋重負的輕鬆。由攜帶紅外線夜視裝備的那個領頭,他們逐一表明態度和立場:
“ss上兵布雷爾.布魯姆接受您的指揮!”
“ss一兵比爾.奇默爾曼接受您的指揮!”
“ss列兵康拉德.維雷格爾接受您的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