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裁縫”的指引下,林恩一夥人很順利地在幾乎千篇一律的軍屬區樓房中找到了馬特索夫的住處。儘管天寒地凍、積雪遍地,可這些典型蘇式風格的建築和整齊劃一的路徑還是喚起了林恩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在他的東方故國,恰好是在那個時代建起來的軍人家屬區、學校或者科研機構的宿舍,多多少少都具有這樣的風味。
蘇聯的偉大衛國戰爭犧牲了上千萬人,也造就了一大批功勳戰將,在列寧格勒這樣的軍事和政治重鎮,區區一名少將實在算不得什麼。這馬特索夫所住的房屋外觀上看起來頗爲普通,而據“裁縫”所說,這一家子住在202,也就是說,他們僅僅佔據着這棟三層樓房屋的六分之一。
沒有內部門崗,巡邏哨兵和樓底大門應該就是全部的警戒手段。不必林恩開口,芬特里格主動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串好似鑰匙的東西,在光線極其糟糕的情況下,林恩只聽到金屬物件的窸窣響動,不到兩分鐘功夫,門開了。
進門時,林恩估摸了一下,這會兒應該是凌晨3點左右。黎明前的光陰最黑暗,黎明前的人員最困頓。
躡手躡腳地上了樓,芬特里格故技重施。從房門的老式圓鎖來看,技術性開鎖的難度不會太大,關鍵是裡面可能有最簡單也是最難以對付的插銷保險。
也許是剛纔的開鎖熱了身,也許是房門鎖確實更簡易,這次差不多一分鐘芬特里格就搞定了鎖,他以極輕的動作推開門,門縫開到兩支寬便輕微地喀拉一聲——幸好不是插銷而是歐洲人慣用的鐵鏈保險。芬特里格掏出小匕首,在環境依然接近於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試着挑開這門後的保險。“裁縫”守在外面,剩下林恩和佩特無所事事地站在樓道里,在寒冷與激動的共同作用下,他們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牙齒和身軀關鍵在微微響動。
一個成功的間諜,即便不像是007那樣神乎其神,諸如開車、開鎖這一類最基本的技能還是應當掌握的。沒有太大的懸念,芬特里格又一次成功了,耗時接近一分半鐘。在他的有意把持下,房門安靜而徹底地洞開了,屋子裡有暖氣供應,迎面而來的溫和氣流讓這三個一路驅車受寒的人如沐春風。除了暖意,空氣中顯然還瀰漫着另外一些氣息,燒肉、烤麪包、白酒以及與嬰孩有關的特殊味道。
因爲沒有自然界的光線,窗外的積雪並不能夠提供光亮。佩特守在門口,林恩和芬特里格摸黑往裡面走,因爲擔心踢到東西引起聲響,他們都刻意放緩了動作。世界是如此安靜,除了皮鞋與地板摩挲發出的聲音,林恩能清楚聽到沉重的呼吸聲,但距離鼾聲如雷的程度還差得很遠,他開始擔心馬特索夫並不在家中,而“裁縫”有限的能力並不足以獲取這方面的實時情報……
作爲將軍的住房,客廳面積足夠大了,東西收拾的也很整齊。循着呼吸聲走了十幾步,林恩輕拍芬特里格的肩膀讓他停下來,以手勢示意他往左邊去,自己去右邊的房間,一會兒拉燈行動——漆黑的環境中,林恩不確定他是否完全領會了自己的意圖,隱約見他點頭,便繼續朝前走,幾步之後手已觸到了牆壁,順勢往房門口摸去,很快摸到了一根細細的繩子。左手拽着它,右手從軍服口袋裡摸出魯格08,感覺芬特里格已經就位,他眯起眼睛,猛然拉下燈繩。
團繞四周的黑暗瞬間被驅散,眯起的眼睛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重新適應了光線,然而稍稍有別於他的預想,這一下點亮的是客廳燈,偏偏他和芬特里格面前的兩扇房門都是關閉的。到了這個關頭,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了,甚至來不及交換一下眼神,只用眼角餘光瞟到對方的動作從而進行同步協同。打開房門後,林恩無需再去找電燈開關,客廳裡的等足以讓他辨認出臥房內的情況:兩人以頭朝裡、腳朝窗的姿勢並排臥於牀榻之上,被子不算厚實,能夠明顯看出靠門者身軀更爲龐大寬厚。面對一個半殘廢、一個女流,林恩最擔心的不是他們奮起反抗而是驚聲尖叫,這裡畢竟是軍屬區,外面還有巡邏的哨兵,一旦驚動了他們,後面的情況就變得非常麻煩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多數男人一貫睡得沉、睡得死,女人就不一樣了。這種生性柔弱膽小的動物被房門突然打開的響動驚到了,只是睡意並未完全驅散,她順勢坐起並啞着嗓子叫了一聲,不足以“擾民”,而只是將睡在一旁的男人吵醒了。在背光的情況下,林恩只是大致看到這男人的面容,分外冷靜的心態讓他甚至掃了眼擱置在牀邊椅子上的衣服,除去外套和包帶、武器掛在客廳進門處,在室內穿的套頭制服和長褲都在這裡。同時聽到隔壁傳來稍顯老邁的女聲以及嬰孩的啼哭,林恩幾乎可以確認這牀上的就是馬特索夫無疑。
曾抱定主意此生不打女人,可眼下爲了防止女人再發出更加嘹亮刺耳的喊叫聲,林恩決意將一切捆縛自己的準則理念拋到九霄雲外,他拎着手槍一個箭步衝到牀邊,用生澀的俄語冷厲兇惡地說道:“再叫你們全得死”
這個“全”裡面顯然包括隔壁的老婦人和孩童。
聽懂也好,一知半解也罷,女人頓時被林恩這模樣嚇住了,男人掙扎着起來想要抵抗,林恩沒有猶豫,直接用手握槍朝他臉上砸了過去,這狠狠一擊或許會讓對方想起在柏林戰役中初次被俘時所遭遇的夢魘,只聽他悶哼一聲,整個人倒回牀上然後一動不動,留得旁邊的女人抱着他呼喚其名“斯瓦萊”。
剛剛的手感和女人的呼喚讓林恩百分百確定,這不堪一擊的傢伙就是馬特索夫。至此,十多個小時前偶然相遇時的忐忑、懼怕以及焦慮情緒統統煙消雲散,三度果斷出手、三度近乎秒殺,林恩在這個不幸的蘇俄軍官身上收穫了空前的信心以及優越感。隔壁也傳來了芬特里格用俄語嚴厲恐嚇的聲音,婦人和孩子雖然還在哭着,但孩子的聲音明顯壓過前者,從而讓這種動靜聽起來更像是孩童夜半醒來啼哭而非一家子遭遇悍匪入室搶劫。
“安靜就能活着。”
林恩冷傲地對牀上的女人說到,他轉身瞟了眼窗戶,那裡應該拉了厚實的窗簾,因而他從容轉身找到門旁的電燈拉繩,用空出來的左手將其拉着,重新面朝牀鋪,暈過去的中年男人有着熟悉的面容,女人捲髮及肩,長相還算俊俏,穿着一件淺紫色的吊帶睡衣,V領處露出兩團白花花的豐乳。
“佩特,關門,關客廳燈。”林恩用德語吩咐說,聽到這句話,牀上的女人煞是恐懼地擡頭看着林恩,彷彿看到了從地獄逃出來的魔鬼,但林恩手裡那烏黑髮亮的魯格手槍、自己男人的昏厥以及隔壁孩童的安危讓她別無選擇,只能抱着馬特索夫嚶嚶哭泣。
佩特關上房門和客廳裡的電燈,等他走過來時,隔壁孩童的哭泣聲已經減弱了許多,林恩聽到婦人在一邊抽泣一邊安撫孩子,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情況,遂對佩特說:“佩特,把他們分別綁起來,塞住他們的嘴巴,並且告訴這女人,我們只想要一些信息,只要他們配合,我們不會傷害這裡任何一個人。”
佩特當即照做,女人被綁縛時那種將信將疑而又恐懼無助的眼神讓林恩不自覺地想起了黛娜。如若有一天自己遭致不幸,但願她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消息而非親眼所見。
待佩特將女人和馬特索夫分別捆了個結實,林恩擡手看了看錶,時間比自己預想的略早一些,此時才2點55分,距離天亮還有三四個小時,足夠自己從馬特索夫嘴裡撬出些關鍵情報了。於是他又吩咐:“你去隔壁看着,讓曼斯過來。”
論俄語水平,佩特跟芬特里格應該相差無幾,但要說機靈和幹練,後者的優勢就非常明顯了。
等芬特里格過來了,林恩挪到靠坐在牀頭處的馬特索夫跟前,伸出冰冷的手在他臉上輕輕拍着,一下、兩下……拍到第五下,這傢伙有了意識,皺着眉頭晃了晃腦袋,剛剛那一下打得確實很重,他右邊腦門上出了血,而且周圍一塊已經淤青發腫了。
明亮的燈光下,馬特索夫痛苦地眨了眨眼睛,當他看清眼前這張面孔時,瞪大眼睛並且掙扎着想要說話,然而手腳被捆,嘴裡又塞了東西,只能無助地發出嗚嗚聲。
林恩衝他微微一笑,然後拉了旁邊的椅子不慌不忙坐下來,用俄語說道:“好久不見啊,老朋友”
馬特索夫像是看到紅布的公牛,眼睛瞪得突了起來,嘴裡不能說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活脫脫一頭幾欲發狂的野獸。
“想跟我拼命?你一家老小的命現在都捏在我手裡呢”這句話林恩無法用剛學不久的俄語來表達,因而先說了德語,然後示意芬特里格翻譯他聽。
馬特索夫狂暴地掙扎着,可當他稍稍冷靜並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境遇時,便像一隻癟了氣的河豚無助地抽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