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逢魔之時。
潑皮劉金抹了一把頭頂的枯草,從一個狗洞裡鑽了出來。他留心看了眼四周無人,頓時便露出一口大黃牙,嘿然的笑了起來。
謝家那幾個侍從還想跟他鬥,還嫩了點呢。他劉爺爺從小混跡這片,哪裡最容易脫身,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昨天他從謝府離開之後,沒過多久就感覺到了身後有人跟蹤他,結果呢,還不是三下五除二的被他甩掉了麼?
眼見着如今已經過了一天一夜,料想那謝家的人也不會在此蹲守了。劉金這才摸了摸身上還帶着幾分疼痛的傷口,呲牙咧嘴的思索着,現在也到了去領賞的時候了,要不然,這一身的傷口可不就白捱了麼!
一想到昨日挨的那頓打,他就忍不住心頭冒火,謝府的那些個惡婦,竟然將大爺他打成這般,若是以後得了機會,他真真成了謝府的姑爺,看他如何收拾今日這些耀武揚威之人!
尤其是那個小娼婦!
想起往他身上潑了一桶冷水的碧枝,劉金狠狠地呸了一口,不過是一個大戶人家的丫頭罷了,居然還敢這麼猖狂,等到他日落在他的手裡,定會讓她伏在自己的身下求饒!
一想到此處,劉金就一副已經將謝府等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模樣,眼中的亮光也越發的明顯了起來。他嘿嘿一笑,露出猥瑣的神色來,絲毫未曾察覺到,身後已然有人跟了上來。
而他的這般模樣落在那跟着的幾人眼中,又免不得遭來一陣不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潑皮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劉金打好了如意算盤,便大步朝着喬家走去,卻不料,他剛邁開腳步,便被人猛然捂了嘴,帶到一條幽深的小巷子裡。他拼命掙扎,卻覺得臉上一陣冰涼,隨即便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刃在他的臉上不停地滑動着。劉金心頭一緊,立刻賠笑道,“大爺您想找小的,小的跟您去就是了,您別動手,別動手!”
乖乖,那個是個真傢伙,這一刀割下去,他的臉豈不是又得多一道了?劉金心裡暗道不好,看來是自己太大意了,那謝家的人丟了面子,豈會如此善罷甘休,恐怕這次是來找自己報復了!
呸呸呸,也不怕傳出去丟了身份!
對付這類大富大貴之人,潑皮倒是不怕的,他心裡面有底,謝家的人不可能真的要了自己性命,否則難免被外界揣測,倒是坐實了謝家小姐被人玷污的事兒了。
如若不然,謝家爲何又要殺人滅口呢?
想通了這一層,潑皮反倒是不再掙扎了,待他重見光明,氣定神閒地打量着面前的幾個大漢,“朋友,你們可是謝家的人?”
爲首的乃是一名黑臉大漢,一身的壯碩身材,叫人格外的心驚膽寒。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劉金,眼中帶着顯而易見的不屑,用鼻孔哼了一哼,道,“既然是狗,就該好生學習着,不能胡亂咬人!給我狠狠地打!”
乍一聽到這話,劉金的冷汗頓時便下來了,他連忙求饒道,“好漢饒命,我真不知道哪裡得罪您了,還請報上姓名來,哎喲!”
可惜,對方卻對他的問話置若罔聞,他這一句話沒說完,霎時就被踹倒在地上。
那劉金被打的奄奄一息,口中不時呼喊着饒命。
過了半日,黑臉漢子方纔將手舉了一舉,緩緩的蹲下了身子,道,“我且問你,是何人唆使你去陷害謝家小姐的?”
“是,是……哎喲,你們果真是謝家的人!”劉金此刻臉腫如豬頭,看起來格外的滑稽,他偷眼打量了下眼前的人,雖然長得黑了些,可眉心卻帶着正氣凜然,必然不是他平日裡接觸的那些。
“哼,你倒是也還不笨。”黑臉漢子對此不置可否,只開口道,“到了官老爺那裡,你可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聞言,那劉金的眼珠一轉,當下就道,“是是是。”哼,想讓大爺他招供,那也得看他的心情!謝家想把他送官,也得先看他願不願意配合着說!
豈料,那黑臉漢子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當下就朝着他身上某處大穴一點,那劉金頓時便痛的在地上胡亂打滾了起來。
黑臉漢子哼了一聲,道,“老子平生最恨你這種人,若不是主子吩咐不能弄死你,我還真想把那些本事都在你身上試一遍!”
直到那劉金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黑臉漢子這才緩緩的在他身邊蹲了下來,道,“現在,你知道該怎麼說了麼?”
劉金本以爲謝家的人不敢對他如何,誰知道想死容易,對方卻偏偏有大把的本事叫他生不如死!他如今差事辦了,可銀子卻還沒有拿到手,就這麼被折磨死,那也太虧了!他劉金這次算是栽了,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看來,現在想要活着出去,怕是隻有點頭一條路可走了!
劉金剛動了動下巴,就覺得一陣痛楚襲來,他強忍着痛苦,氣若游絲道:“我自然知道。”
聞言,黑臉漢子滿意的頷首,看來還不是個聽不明白話的畜生。只可惜,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他動誰不好,偏偏動謝家的人。一想到昨日自家主子的低氣壓,他就知道主子的火氣大着呢!他跟了主子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見主子這般模樣。
黑臉漢子一面念着,一面如同捆死狗一般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隨即帶人將劉金扔到了官衙門口。這人皮糙肉厚的凍一晚上不要緊,到了明日一早,自然會有府衙發現他的存在。
夜裡又黑又冷,劉金身上痛苦難當,卻偏偏無人來拯救他於水火之中,他又恨又悔,美人兒沒有到手,如今他倒是成了這幅模樣,明日進了官府,只怕是出不來了!
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怕是也無用了!
只是咬碎了銀牙也無益,此時後悔也已經晚了。
第二日一早,有雜役打着哈欠出門,不小心被劉金絆了一跤,他狠狠地踢了劉金一腳,惡狠狠道,“哪個不長眼的東西!”
待得他揉了揉眼睛,頓時便心中明瞭,這不是城西的那個混子頭頭兒麼?前兩日還傳他跟謝家小姐的事兒呢,怎麼今兒就變成這麼一副死狗的模樣了。呵,估計八成是被人教訓了之後,又捆了送到這府衙的門口了!
既如此,何不交給官老爺處置?
雜役心中一動,喚來幾人同他一道將劉金拽了進去,留下斑斑血跡,看起來好不刺眼。
劉金被雜役押着跪在堂下,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從昨兒晌午到現在,他可還一口水都沒有喝呢,眼下他的*乾裂,只盼着能夠一解燃眉之急。
可是,誰能給他一口飯吃,誰會給他一口水喝?
做夢!
“堂下何人?爲何會出現在門外?”
昨夜裡,官老爺早已經接到了姜家秘密傳來的話兒,他爲官多年,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如今左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不過這人也活該,做了那等下作事兒,如今得了這模樣,也不虧!
聽到堂上之人的詢問,劉金咬咬牙,強迫自己恢復一絲清明來,他清楚,今日他說的話,可是會改變自己一生的。
起碼會決定他的生死!
只是,這決定也忒難做了些,若是供出了那人,就算是日後出去了,亦定然不會有他的好日子過,他可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人物,若是不說……
唸到此,劉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自從開罪了謝家,他已經捱了兩頓揍了,若不是想留着自己這張嘴,恐怕他早已經去見了閻王。
這時候,還想什麼和謝家的二小姐風流快活,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都已經是上天恩賜了!
“回大人,小人名叫劉金,前日小人喝醉了酒,方纔說了些許胡話,誰知道酒醒之後才發現,自己竟是對謝家的二小姐不敬。小人又悔又恨,所以特來投案,還請官老爺從輕發落!”
劉金避重就輕,盼着官老爺不知其中利害,胡亂將他打一頓趕出去就好。
反正,他也給謝如玥正名了不是嗎?
只可惜,官老爺又豈是他一個潑皮可以糊弄得了的?且不說姜家的人已經給他遞了話,就算是換了極普通的案子,官老爺不將當事人的血肉榨乾,他是不會罷休的。
端坐在大紅椅子上的官老爺眯着眼睛,看樣子,這潑皮是不肯說實話了!好啊,他有的是時間陪着這潑皮玩玩,也有的是手段讓他開口!
“來人啊,用刑!”
聽聞用刑二字,劉金的身子不禁顫抖得更爲厲害,好似篩糠一般,他這幅小身板,可再也禁不起折騰了,估計幾個板子下去,他就得嚥氣了!
罷了,罷了,橫豎最不堪的下場就是死,他且信了那人的話,將事實說出來吧。
“小人知罪,此事小人乃是受人指使的!”
劉金連連磕頭,生怕那些板子打在自己身上,進了府衙,可就由不得他了。
看他還算懂事,官老爺微微露出笑容,果真是個不見棺材不下淚的主兒,既然他已經開了口,想必問出幕後主使,也並非難事,“既然如此,那你就從實招來吧。記着,若是有一個地方說的不是事實,那本官就大刑伺候!”
聞言,那劉金的身子也越發的抖如篩糠了起來,“回老爺,是喬家的二夫人叫小人這麼做的,她說要讓小的務必壞了謝家二小姐的名聲。到時候,她沒了名聲無人肯娶,就只能嫁給喬家的傻兒子了!”
“哦?你說的可句句屬實?”官老爺眯縫着一雙眼睛,緩緩的開口問道。
一聽詢問,劉金頓時便大聲道,“小的所言句句都是實話!”他反正是豁出去了,既然要得罪一個,他必須得撿着軟柿子得罪,不然到最後他連死字是怎麼寫的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