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慈的話中帶着刻意的討好,聽到葉貴妃的耳朵裡,卻也只是淡淡的“恩”了一聲,道,“是好些了,勞你掛念着了。來人,給側妃倒茶。”
沈婧慈連忙謝過了,端着茶抿了一口,方纔有些猶豫道,“兒媳已經接到聖旨了,只是不知該不該去父皇那裡謝恩。”
謝恩是假,告狀纔是真。
葉貴妃心裡哼了一聲,面上卻道,“你既然懷着身孕,便不用到處跑了,在家養好胎便是了。其他的事情,自有男人來操心。況且——”
葉貴妃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還是將接下來的話說出了口,“到底是正妃進門,在如何也不需要你來操心的。你只管照顧好自己個兒的身子,其他的自有人來操心。”
聞言,沈婧慈臉上的笑意僵在了臉上,咬着脣許久,方纔吐出一個,“兒媳遵旨。”
謝如琢在一旁看着,只覺得心中快意異常。沈婧慈這是自找沒臉呢,她以爲來葉貴妃這裡就能有不同的結果了麼,不過一個側妃,便是皇家的側妃,那也是玩物一般的。入了皇家玉碟又如何?這宮中的嬪妃,各個都有名分,可是除了那極少數的,其他的人,活的連一個丫鬟下人都不如。
民間如此,皇家亦如此。
等到沈婧慈走了,葉貴妃方纔道,“她的心思倒是重,什麼法子都想用一用,可惜這皇家最注重的規矩,她卻不肯好好學一學。”
聽得這話,謝如琢便知道葉貴妃是不滿意了。不過也對,身爲皇家媳婦兒,卻處處都想爭一個頭籌,過猶不及啊。
就算裡面有謝如琢的推波助瀾,可是若是沈婧慈自己沒有這份兒心,那麼誰的法子也是不會起作用的。到了如今這地步,也是沈婧慈咎由自取。
陪着葉貴妃說了一會兒話,便有宮人來報各宮的月銀。
見葉貴妃要忙,謝如琢知趣的行了禮笑道,“母妃先忙着,兒媳就先走了。”
葉貴妃也不多言,點頭囑咐了幾句,便讓她走了。
待得出來,謝如琢又想起葉貴妃先前所說的話,停下了腳步道,“絳朱,咱們是不是好久沒去瑾婕妤的宮裡了?”
絳朱笑着回道,“先前不是纔去過一回麼,不過瑾婕妤爲人善良,合該多走動的。”
見她都這麼說了,謝如琢一笑,便當先朝着瑾婕妤的宮裡走去。
不想剛走到一處宮門前,便聽得有小女孩嗚嗚的哭聲傳來,其間還夾雜着嬤嬤略微蒼老的聲音傳來,“找什麼母妃,你母妃已經死了!老老實實的回去待着!”
謝如琢微微一愣,忙得快步走過去。待得走的近了,纔看到是一個小小的丫頭被一個嬤嬤擰着耳朵罵。
而那個小丫頭,赫然是靖帝第八女,蕭歆淇。
蕭歆淇許是被嬤嬤打罵的怕了,嗚嗚咽咽的不敢哭出聲,一抽一抽的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
可那嬤嬤卻仍舊不肯放開她通紅的小耳朵,蹲下肥胖的身子惡狠狠道,“以後不許再提你母妃,知道麼!”
蕭歆淇咬着小小的嘴脣,顫聲點頭。卻又被那嬤嬤點着腦門道,“不會說話麼,說你知道了!”
蕭歆淇被她這個模樣嚇壞了,咬着嘴不敢說話,看起來格外的可憐。
謝如琢見此情景哪裡還忍得住,猛地上前一腳將那嬤嬤踹開。她本就習過武,這一腳又用了大力,直將那嬤嬤踹的一口氣兒上不來,哎喲都哎喲不出聲。
嬤嬤不認識謝如琢,緩過氣兒來,瞪着將蕭歆淇抱在懷中的謝如琢,罵道,“你是誰,竟然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謝如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旁的絳朱頓時上前,一巴掌打在了那嬤嬤的臉上,罵道,“竟然敢在敬王妃面前猖狂,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麼!”
一聽到敬王妃的名號,那嬤嬤霎時便嚇得面如土色,也顧不上腰上的疼了,忙不迭的跪在地上喊道,“老奴,老奴知錯了,是老奴有眼無珠衝撞了敬王妃,還請敬王妃恕罪啊!”
謝如琢冷眼看着這個嬤嬤,寒聲道,“淺碧,將這嬤嬤送到母妃那裡,再將剛纔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清楚!”
聞言,那嬤嬤頓時便哭嚎了起來,抓住謝如琢的裙襬道,“老奴知錯了,求王妃饒命啊,求王妃開恩啊!”
蕭歆淇一眼就認出了謝如琢,一雙胳膊緊緊的抱着她的脖子,小小的身子在她的懷中不停地抖着,顯然是嚇壞了。
謝如琢越發的心疼這個孩子,心中火氣盛大,冷聲道,“將她帶走!”
吩咐完後,她又看着懷中的蕭歆淇道,“淇兒,你的宮殿在哪兒,告訴皇嫂。”
誰料,一聽到她提起自己的宮殿,蕭歆淇頓時嚇得直往她的懷裡鑽,眼中的淚水打着轉兒又不敢落下來。
見她這模樣,謝如琢便知道她這些日子怕是受的苦不少,心中一疼,轉而吩咐絳朱,“走,咱們先去三皇子殿。”
說完,又吩咐淺碧道,“將這刁奴送過去之後,你便去前殿等着殿下,若是他來了,讓他去三皇子殿找我。”
淺碧應了,謝如琢便抱着蕭歆淇匆匆的朝着三皇子殿走去。
天氣已經回暖了,可是蕭歆淇的身子還是冰涼的,若是不趕快給她洗個澡去去寒氣,這孩子怕是一會兒就要着風寒了。
絳朱看着謝如琢抱着孩子還走那麼快,心中擔憂,幾步追上她道,“主子,我抱着吧?”
謝如琢看了眼緊緊抓着自己胳膊的蕭歆淇,到底是笑道,“罷了,不過幾步路,我抱着便是。”
三皇子殿雖然久不住人,不過日日還是有宮人專門來打掃,所以裡面還算是整潔。
謝如琢吩咐了不多時,便有宮人魚貫而入,打水的打水,端糕點的端糕點。
蕭歆淇一直被她抱在懷裡,軟軟的一團又輕又瘦,再想起她的母妃才被杖斃不久,謝如琢的心裡就越發的不是滋味兒。
說到底,這孩子的母妃之所以死,也少不了謝如瀾在其中的作孽。
念着,謝如琢對她的愧疚之情越發的深了一層。
見蕭歆淇的眼睛盯着糕點,謝如琢便換了個姿勢抱着她,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吃東西。她也乖,不管喂什麼都吃。
只是從頭到尾,卻是一句話都不說。
謝如琢只當她是嚇壞了,並不在意,待得宮人將水放好之後,又抱着她洗了個澡。
蕭歆淇不肯下水,謝如琢只得坐在池子邊親力親爲,好在這小丫頭乖的出奇,洗頭洗澡都不掙扎,因此謝如琢的衣服竟然沒有濺上一絲的水花。
再想起先前她替謝淮霖洗澡時的情景,謝如琢不由得感嘆,果然還是閨女好。
這麼一個貼心小棉襖似的女兒,多麼幸福啊。
蕭君夕到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謝如琢坐在牀上靠着枕頭,懷裡抱着睡熟了的蕭歆淇,後者緊緊地貼着她,越發的將謝如琢襯托的母性十足。
聽到腳步聲傳來,謝如琢輕輕地比了個噓聲,輕聲道,“她睡着了。”
蕭君夕點了點頭,小聲問道,“怎麼回事?”
謝如琢剛想回答,可看着好不容易睡着的蕭歆淇,想了一想,躡手躡腳的將自己的胳膊拿了出來,下牀跟蕭君夕去了外面。
待得她將事情一一說了一遍之後,蕭君夕頓時便皺起了眉頭,沉聲道,“想不到這宮人竟然如此大膽,連公主都敢這般苛待!”
謝如琢嘆了口氣,道,“這又有什麼稀奇的?她的母妃生前只是個貴人,又是因着那樣的罪名被杖斃的。況且,父皇對她也不甚關心,這小丫頭又能活的多好呢?”
蕭君夕略一沉吟道,“待會將她送到母妃那裡吧,母妃一向溫和,淇兒去了之後應該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謝如琢沉默了一會兒,方纔點頭道,“也好。”
只是她心裡還真有點捨不得。大抵是懷孕的關係,這個小丫頭讓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股母愛,想要去好好的彌補這個孩子。
她剛想到這裡,忽然便覺得身後有人在看她。
謝如琢回頭,就見蕭歆淇扒着門框,偷偷地伸出半個腦袋,眼巴巴的看着她。
那麼小的孩子,眸子裡卻充滿了驚懼和擔憂,還有一絲絲的鬆口氣的感覺。
謝如琢心中一疼,不由自主的起身走過去,蹲下身問道,“淇兒,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喊皇嫂呢?”
蕭歆淇閉口不言,一雙手拽着她的小手指頭,輕輕搖了搖,眼含淚水的看着她。
謝如琢突然明白了,這個丫頭,是在請求自己,不要拋棄她。
這個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大的苦,纔會變成這樣子的?
謝如琢鼻子一酸,不由得回頭道,“君夕,我們將她帶回家吧——”
到底還是隨了謝如琢的心思。
她先前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蕭君夕便有些不同意,可是架不住自家嬌妻的請求,索性又陪着她去了葉貴妃的宮殿。
先前淺碧將那嬤嬤送過來之後,葉貴妃當時就發火,將那嬤嬤處置了。
等到蕭君夕夫婦去的時候,葉貴妃只以爲是來送孩子的。不料聽完蕭君夕的話後,才明白原來謝如琢想要將孩子帶出宮去養。
這古往今來,只見過王爺皇子們的孩子送進宮給母妃養的,哪裡見過有宮中送出去給哥哥嫂嫂養的?
葉貴妃當下就大搖其頭,表示不同意的。可是後來,看到蕭歆淇可憐巴巴的模樣,和謝如琢想要養着她的決心。沉吟了一番後,方纔鬆了口,同意了。
到了黃昏出宮的時候,謝如琢的懷中便多了一個柔軟的小糯米糰子。而她的身邊,則是一臉無奈和寵溺的蕭君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