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鶴聽得眉頭一跳,轉眸若有所思地看了杜筱姝一眼,目光在她脣下下巴處的一枚淺淡的黑痣上落了落,旋即又將目光轉回到了陳靖蓮和陳靖萱身上。
瞬間,他的眸底掠過一抹晦暗之色,眉頭一擰之下,他冷聲道:“既然都是誤會,你又何必說話如此不中聽?你妹妹也是受了紫珊的騙,心中憂心府裡上下的安寧,才說話急了些。而紫鈺的死更是一場意外,藍萍是當初英媽媽一力舉薦進來的,現下出了這樣的事,英媽媽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便罰去火房做兩年活,以示思過。”
“難道你們都是榆木腦袋不成?事情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們竟然還認定這一切都與她無關?”陳靖萱一直抱着許氏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廳中發生的一切,聽杜鶴如此說,不覺怒火中燒,心中極度不甘,跳起來指着杜筱姝叫囂道,“杜筱姝,夜路走多了,總要碰到鬼的。別以爲你的手段耍得多麼高明,總有一日,我會將你加諸在我和姐姐、娘身上的,成倍地還給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住口!”杜鶴額頭上青筋暴起,看着陳靖萱的眸中,有着某種異樣的光芒浮動着,“你小小年紀,竟心腸如此狠毒。你,你真的是我杜鶴的女兒嗎?”
“咳咳……”纔剛剛由金媽媽扶着坐起來的許氏聞聽此言,身子一歪,倒在了她的身上,劇烈的咳嗽令她的呼吸都有些艱難。她緊緊地抓着金媽媽的手,如缺氧的小魚般急急地吸了幾口氣,才緩解了窒悶的症狀。
“娘,你別難過,他以爲我有多願做他的女兒嗎?”陳靖萱冷冷地斜了杜鶴一眼,完全不在乎地說完,快步趕到許氏身旁。
“呵呵,父親,你終於吐露出你的心聲了?”陳靖蓮快速奔上前去,輕輕地拍打着許氏的後背。
杜鶴又羞又惱,臉上漲紅一片,看着許氏羸弱不堪的模樣,卻越發覺得刺眼,不由對着下人冷聲道,“許氏嫁入杜家十數年至今無子,現下又身染重疾,按七出之條,早該休棄。然我念在夫妻一場的份兒上,今只令她獨居念慈庵思過,至終老。百年之後,葬身念慈庵旁,長伴於佛前,也算是爲下輩子積福。”
許氏德行有虧與人狗且之事,終歸是於他於杜家的聲譽都有損,不適宜張揚。
秦氏和杜筱姝聞言,脣角悄悄上揚,金媽媽卻是混身一顫,跪倒在地:“老爺,您不能這麼對夫人!夫人是被人陷害的,求老爺查實之後,再作定奪啊。”
進不了杜家的祖墳,將來死了,夫人也還是一具孤魂野鬼啊。老爺怎麼能如此對待夫人!
“我親眼所見,還需查實?”杜鶴冷眉一挑,居高臨下地盯視着許氏,“便是沒有今日之事,她無子已是事實,我沒有休棄她,已是對她天大的恩德。”
金媽媽還要再爭辯,卻被許氏一把拉住了。她衝着金媽媽搖了搖頭,脣角竟是勾起一抹蒼白嘲諷的笑意,似是鼓足了平生所有的勇氣,一向怯弱不安的眸子裡也泛起了冷淡的光芒:“我願意去念慈庵獨居,但是,我是清白的,我不能頂着如此污穢之名離開。”
轉而,她求助地看向陳靖蓮,以乞求的語氣道:“敏兒,你一定要還娘一個清白。”
杜家於她來說,不過是個令人心傷絕望的牢籠而已。若是她能夠早一點醒悟,決然離開,或許她也不至落到今日如此地步。便是她的一雙女兒,說不定也不會吃這許多的苦。
但是,她絕不能讓外人恥笑她的女兒們有一個不貞不潔的母親!
許氏的平靜與決然,第一次讓陳靖蓮對她刮目相看。握着她冰冷的手,陳靖蓮重重地點了點頭,卻將頭轉向了杜鶴,嘲諷般地道:“娘確實無子,可是父親您,又何嘗有子呢?”
你既如此殘酷,便也怪不得我殘忍了!
“你說什麼?”杜鶴眉頭一顫,旋即怒氣更熾,認爲這是自己的女兒在詆譭兒子。杜筱姝卻是心頭再次咯噔一下,狠狠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陳靖蓮的嘴脣,希冀她說的不過是氣話。
不,她說的一定是氣話。那個秘密娘受了七年,都不曾有人發現,杜筱敏以前沒有發現,這才入府十數日,定然也發現不了。
然而,陳靖蓮平淡的表情,卻讓她心中惶恐更甚,恨不得衝上前去捂住她的嘴,止住她下面的話。
“女兒只是想提醒一下父親,千萬莫要做了那替人養大兒子的冤大頭。”杜筱姝自以爲平靜卻過於重視的神情,令陳靖蓮冷笑一聲。不冷不熱的話語,卻讓杜鶴的眸光閃了閃。便連握着茶盞端坐着的秦氏也坐
直了身子,將凝重的目光投向了杜筱姝。
“杜筱敏,你這是瘋了嗎?你還嫌這個家鬧得不夠,還嫌爹他不夠難受嗎?說出這樣的氣話,你心裡就舒坦了?”杜筱姝顫着手指指着陳靖蓮,流淚道,“就算你恨秦姨娘,恨我,可筱雲才七歲啊,你怎麼忍心如此對待他呢?這樣的氣話若是傳出去讓人當了真,咱們杜家還要如何在桐城立足?”
還好,杜筱敏並沒有真憑實據。只是,她既有此懷疑,想必也是看到了什麼。看來,她得好好清理筱雲身邊的人了。
杜筱姝的急切,越發讓陳靖蓮心中多了一絲篤定。她只是對她淡淡一笑,雙目始終看着杜鶴,再次開口:“父親何不將孫管事叫來一問?”
杜筱雲縱然長得很像秦玉娘,但如果是親生父子,若是說破了,模樣神情間,總能看出些影子來。特別是心生懷疑時,即便沒有任何相像,也總能杜撰些相似之處來。
杜鶴聽聞,眉頭狠狠地跳了跳,一剎後,眸中也浮起令人驚駭的光芒,臉上更是陰沉得厲害。
杜筱姝則是在聽到“孫管事”三字後,心跳驟然一停,嬌美的臉上煞時再無血色。怎麼可能?杜筱敏難道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秦氏掃到她,心頭也是一揪,眸光瞬間沉了下來。
“將孫管事、紫瑩和榮管事一併叫來吧,只是要小心別讓他們再被別人滅了口。”陳靖蓮搶在杜鶴暴起青筋開口前,淡淡地說完,又對着晴兒和身後的紫菁紫桐使了個眼色。
她現下已經知道了前世的仇人是誰,報仇在即,她沒有時間再與杜筱姝周旋了。腹背受敵的事,她也沒有把握贏。而子嗣一事,無疑是最能牽動杜鶴和秦氏情緒的猛藥。
秦玉娘和杜筱姝能夠在府裡成長到現在的勢力,憑着的,又何嘗不是杜筱雲?孫管事既能暗地裡前往莊子上找她,顯然也是她的羽翼,趁着這個機會,倒也能一併剪除了。
晴兒會意,身形微動之時,迅速制住了杜筱姝身後的另一位丫環。紫菁和紫桐接收到陳靖蓮的眸光,卻是同時盯緊了杜筱姝身旁的人,阻止她們出去報信。
“去將他們都叫過來。”杜鶴淡淡地掃了一眼晴兒的舉動,頭一次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冷聲對着旁邊的下人吩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