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蓮認爲很有必要找翠碧談談,既不想她將自己看成狠辣之人,更想作爲公主貼身侍婢的她,能幫着勸公主幾句。瞧翠碧那溫婉的模樣,並不像心思歹毒惡劣的人。
冤家宜解不宜結,她不想無緣無故地,又爲姐妹二人樹立這樣一尊強敵。翠碧雖只是沒權沒勢的奴婢一個,可她依傍的是公主,若真要與她爲難,有的是條件。
而與翠碧交談的機會,終於在第二日的中午尋到了。安寧公主在屋子裡睡午覺,翠碧安頓好服侍的宮女後獨自一人來到了樓下。陳靖蓮見狀,擡步跟了上去。
“翠碧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陳靖蓮快步趕上正欲走出樓道口的翠碧,低聲道。
翠碧回頭看到是她,眸中掠過複雜的光芒,眉頭蹙了蹙,聲音冷淡地道:“靖蓮姑娘有什麼話還請直說吧。”
那冷淡的神情,分明有着幾分抗拒的意思。陳靖蓮知道她爲的是什麼,擡頭定定地望着她,輕嘆了一聲:“我想,我有必要將春桃二人之事與你說清楚。”
翠碧眉頭皺得越發緊了,臉上閃過似悲傷又似害怕的神色,擡頭看着陳靖蓮坦誠的神情,半晌方纔點了點頭,徑直走向客棧後面的無人處方纔停下步子:“你有什麼話趕緊說吧,我一會兒還要去侍候公主。”
陳靖蓮沒有去管她淡漠無禮的語氣,上前兩步拉近二人的距離,低聲道:“自那日後,翠碧姑娘是否認爲我便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魔女?便是蓮枝也是因我的報復而死?”
翠碧沒想到她一開口便會如此地開門見山,先是一愣,爾後微微一笑,柔婉的臉上露出幾許嘲諷之色:“我關注的從來都是公主的喜怒哀樂,對於你如何,我不想作任何評說。”
語氣間,卻不可避免地帶着幾許怨氣。
“那如果我說春桃和春草並沒有死呢?”陳靖蓮盯着她,看着她臉上閃過的錯愕震驚之色,亦跟着勾了勾脣,似笑非笑地道,“她們二人爲何要置我於死地,又是受何人挑撥,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對於那背後指使之人能不能容下她們,你亦比我更清楚。所以,文淵候纔沒有讓她們跟着回來。”
她雖不知道
俞朗博讓人將她們帶去了哪裡,但她知道,他是爲了她們的性命安然無憂,才讓人將她們帶走的。或許,再過不久,他又會找個藉口,讓人將她們再帶回來。畢竟,現在蓮枝已經死了。
“是文淵候不讓她們回來?”翠碧終於掩不住內心的訝異,緊緊地盯着陳靖蓮,開口問道。
“是。”陳靖蓮點了點頭,繼續道,“至於蓮枝,也並不是因爲我覺得是她指使了春桃二人置我於死地,所以就借候爺的手除了她。乃是她發現,那日她殺了十三之後竟被我無意中看到了,所以纔想殺我滅口。而聰明睿智且對她早有所疑的候爺,便將計就計,想將她抓住,誰知她竟寧願自刎也不想被人套取半絲消息。”
事情竟是這樣?蓮枝她竟當真是潛伏在公主身邊的奸細?翠碧腳下步子有些踉蹌,扶着身旁的樹幹方纔站穩身子。雖然她也覺得蓮枝會武藝有些不可思議,但因着先入爲主的原因,她還是偏向於認爲是陳靖蓮用計殺了蓮枝。可沒想到,候爺竟早對她有疑。如若她突然對公主下手,那……
她不敢想象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樣,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雙腿有些發軟。莫說公主被取了性命,便是被傷了根毫毛,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啊。
她們這些做人奴婢的與公主的關係,便像是水中的浮木和浮木上的螞蟻,浮木沉了,螞蟻便也活不成了,便是浮木晃一晃,它們都有可能被淹死。
“你,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翠碧心裡後怕不已,捂着胸口疑惑地看向陳靖蓮。
“我不想成日被人當仇人與惡狼一般看着。”陳靖蓮看着從樹縫中透下而落在腳邊的斑駁陽光,“不過這些話你最好不要告訴公主。候爺他不說,大概是不想她那樣單純的人攪入這樣的勾心鬥角之中去吧。”
“你認爲公主單純?”翠碧對於陳靖蓮這樣的評價,同樣吃驚。
陳靖蓮彎了彎脣,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她就像一隻被保護得太好的金絲雀,被捧慣了,被縱慣了,纔會認爲天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必須以她的意志爲轉移,也纔會對我這個不喜巴結她的人一味地挑剔刁難。”
當然,某些難聽的話,她是不會當着翠碧的面說的。
看了看翠碧若有所思的神情,陳靖蓮語氣重了幾許:“但做人不可太過,不可置別人的尊嚴於不顧,這樣只會讓候爺對她的印象越來越差。我想,這也不是公主想看到的吧?我將翠碧姑娘叫來,還想告訴你,一旦到達沐城,我與妹妹便會告辭離開。”
一個能做到公主身旁的貼身侍婢的女子,又怎麼會聽不出她話後的意思?
翠碧眉頭挑了挑,沉吟片刻擡頭看向陳靖蓮:“我會在旁盡力勸着些公主。其實公主只是刁難任性了些,心腸還不至太壞。只要你們離開,我想,她不會抓着你們不放的。”
“如此,便謝過翠碧姑娘了。”陳靖蓮對着她略低了低身子,笑了笑後,轉身告辭離去。
她雖是一介奴僕,但在公主身邊卻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何況,如她這種人,成事未必能成,敗事卻是容易得很。能讓她消除對自己的誤會,變敵對力量爲助力,實在是一件有利無弊之事。
看着陳靖蓮離開的背影,翠碧並沒有立即走開,而是扶着樹木又站了片刻,將她說的話又重新消化分析了一遍,方纔擡步離開。
俞朗博的病比陳靖蓮想象中的好得要快,不過在客棧裡休息了兩日,便徹底痊癒了,一衆人重新踏上了前往沐城的征途。這樣的結果,讓陳靖蓮有些懷疑原來的猜測。難道,是她看錯了?
不過,對於他是否裝病,她並不在意。在意的是耽擱的時間越久,她探聽到前世兄長的消息便越晚,這樣的忐忑與期待讓她的心裡略有些煩躁。特別是現在處在吳國,離沐城越來越近,離前世的家亦越來越近,她的內心越發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在迅速爆漲。期待,悲痛,渴望,祈禱,相互交織着,令她漸漸地竟生出幾絲不安來。
“這都四日了,我讓你想的法子還沒想好?”將其他宮女打發下了馬車,安寧公主皺着秀眉對着跪坐在一旁的翠碧問道。
“都是奴婢愚鈍。”翠碧坐直了身子,垂眸低聲回道,“上一回她不是說只是暫時服侍文淵候嗎?或許,很快她們就會離開了,公主不必着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