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失寵了的消息,悄無聲息的在府裡流轉,之前有許多人不相信,後來聽說把三姑娘的奶孃在園子裡杖責了二十杖,才相信。
還從來沒有一個下人受刑是在主子的園子裡的,更何況這還是大過年的,會讓主子覺得晦氣的,三姑娘這不是失了寵是什麼,一些原本要去洛煙院獻殷勤的下人們都猶豫起來。
但也有人認爲無礙,三姑娘成爲三皇子妃,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既便現在三姑娘失了太夫人的歡心又如何,以三姑娘的歲數,一選上,必然是快速成親的,到時候太夫人喜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
府裡下人衆說紛紜,但越明顯感到府裡的氣氛不對,除了五姑娘的明霜院,大夫人的雲霞院,其他地方哪一處不是陰雲密佈。
這事跟淩氏沒關係,她聽得這個消息,反而坐起來,精神也好了不少,三皇子正妃的位置,在她心裡原本就是寧雨鈴的,寧晴扇之所以現在能佔據,還不是因爲鈴兒出了事,所以在她心中一直認爲是寧晴扇搶了寧雨鈴的位置,所以對寧晴扇被太夫人打臉這種事,還是很樂意看到的。
況且上次她往自家孃家搬帳本的時候,寧晴扇可是鬼鬼祟祟的派人在後面盯着,說不定在背後怎麼算計自己,跟太夫人不同,淩氏是知道寧晴扇的某些真面目的,想到她小的時候,就敢往明氏的藥裡下毒,在淩氏的心裡,寧晴扇從來就是一個狠毒的女人。
明霜院
藍寧是看着晴兒哭着衝出明霜院的門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她心情不錯的回身往寧雪煙的內屋進去。
屋子裡的環境很悠然,寧雪煙獨自一個人斜靠在榻上看書,窗外的陽光斜斜的照進來,正照在她那張嫩白的小臉上,烏黑的秀髮,長長的羽睫,還有淡淡的弧形的陰影,一切都顯得靜好。
“晴兒出去了?”寧雪菸頭也不擡的翻了翻手中的書,隨意的問道。
“是的,一聽說有人要清算當年把人混進來的事,晴兒就急了,害怕的眼淚都下來,奴婢方纔還勸了她幾句,跟她說沒事的,就算讓人發現,當初是小徐姨娘想法子把她塞到明霜院的,這時候也不會有人計較,總是小徐姨娘現在是侯爺面前的紅人。”
藍寧笑盈盈的替寧雪煙送上一杯茶。
寧雪煙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脣角微揚,露出嘲諷,小徐姨娘,徐玉蓮,一個丫頭還真以爲自己一飛沖天,安份了這段時日,這是開始不安份起來了?那正好,倒看那些人接下來怎麼折騰。
這府還真是都不安份的。
寧晴扇今天鬧出那麼大的一齣戲來,就是爲了把寧祖安的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利用自己的人,帶着洛嬤嬤出門,原是想讓自己替她背黑鍋,這一招借刀殺人真是高超的很,若不是自己早己有備,搶先一步到寧祖安那裡備案,說不得真讓她得手。
她當初年紀尚小時,便己心狠手辣,現在更是陰毒,只是寧晴扇平時溜滑無比,想抓住她的把柄哪裡抓得住,所以對上寧晴扇,寧雪煙也是片刻不能鬆懈,
哪想到她會主動把把柄送到自己手上,這次的事加上之前的事,寧晴扇這次弄巧成拙,欲蓋彌彰,把她最大的秘密露了出來,寧祖安必然會因此查下去,有寧祖安在牽制她,寧晴扇想象以往一般,如毒蛇隱在暗處,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原本訂於晚飯一家子團團圓圓的飯,顯得既冷淡又無味。
淩氏自是推病不來,寧靈雲在佛堂關着,幾個姨娘除了現在最得寵的小徐姨娘,幾乎個個戰戰兢兢,一舉一動,不敢發出大一點的聲響,太夫人臉色陰沉,小徐姨娘說的幾句逗趣的話,都沒能讓她開顏,反倒是小徐姨娘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直接沒有。
寧祖安,寧懷遠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神色自若的吃着飯。
寧晴扇兩眼淚汪汪的,時不時哀憐的看着太夫人,一副可憐兮兮,外加後悔莫及的樣子,努力爭取太夫人原諒的樣子,稍稍用了幾口飯,就主動站到太夫人身後,替她夾菜遞勺,特意的還讓小徐姨娘去用飯,自己過來伺候太夫人。
她的一應動作,太夫人似乎沒有看見,彷彿站在她身邊的依然是小徐姨娘,跟之前用飯時的舉止相同,沒有半點起伏,經過了半天時間的休整,太夫人顯然己恢復了最佳的狀態,臉上雖然陰沉,卻看不出怒意。
柳太夫人據說也病了,所以這晚上大團圓的飯就沒有出來和大家一起用,寧雪煙低頭吃着自己的飯,和桌上的衆人一般,沒有看過任何不同,空氣很沉悶,不象是在吃快快樂樂的團圓飯,倒更象在吃,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牢飯。
自打明氏死後,柳天夫人越發不在人前現眼了。
想當然,這頓飯吃的絕無半點樂趣,吃完飯姨娘們先自覺的告退了出去,寧祖安父子也轉移到了書房裡,一時間屋裡就只留下寧雪煙,寧晴扇和太夫人,下人們送上香茗後,悄無聲息的退下,只留下秦嬤嬤和香妙站定在太夫人身後。
“祖母,是扇兒不對,扇兒不該嫉妒五妹妹得了祖母的心,扇兒請祖母原諒,以後再不會如此!”待得其他人走了,寧晴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兩行,兩手往太夫人膝蓋上一趴,淚珠涌動,可憐兮兮的擡頭看着太夫人道。
“嫉妒你妹妹?我不知道你五妹妹還有什麼值得你嫉妒的?”太夫人冷冷一笑,推開寧晴扇的手,厲聲喝道。
嫉妒?寧雪煙脣角彎起一絲嘲諷,寧晴扇還真敢說。
寧雪煙自小就一直被侯府的人忽視,既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親祖母,對她除了漠視還是漠視,那種帶着寒涼的漠視,沒有半點親情在裡面,別說是有血緣親情的親人,既便是個路人,也不會對一對孤兒寡母,採取那樣的態度。
想不到,縱然這樣,還有人嫉妒,寧晴扇可真的是看得起她。手指溫和的撫摸着茶柄,低眉垂目,靜聽寧晴扇如何往下編。
“祖母,我真的是被嫉妒蒙敝了眼睛,五妹妹現在雖然沒有親生母親,可她還有疼愛她的祖母,父親,而我呢,什麼也沒有,雖然我心裡一直拿您當成自己的親祖母看,但……但是府裡那些人不這樣看,總是我,總是說……那個認養的……祖母,我是真的錯了,錯以爲只要五妹妹不好了,祖母的眼裡就只能看到我。”
寧晴扇大哭起來,擡起哭的紅腫的淚眼,看着太夫人一臉的哀求。
“你五妹妹雖然得我疼愛,難道我不曾疼你嗎,怎麼就讓你覺得我疼你比不上你五妹妹,怎麼叫你生出那種心思,想害你五妹妹。”太夫人臉色陰着,冷冷的道。
“是……早扇兒的不是,扇兒一向自卑,聽得有下人在背後議論扇兒和五妹妹,不知怎麼的就暈了頭,還請祖母原諒扇兒,以後再不會這樣,一定和五妹妹和和睦睦的,再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等進了宮,也一定照應着五妹妹。”
寧晴扇哭的極是可憐,眼淚一顆顆的往下落,含淚仰頭看着太夫人,神色真心誠懇之極,彷彿太夫人如果不相信她,她都願意以死謝罪。
“好了,下次如果還有這樣的事,絕對饒不了你,去,給你五妹妹陪禮。”看到寧晴扇如此可憐,太夫人嘆了口氣,臉色和緩了幾分,鬆口道。
見太夫人鬆口,秦嬤嬤忙過來扶起寧晴扇:“三姑娘,你也別怪太夫人,太夫人從來就把你當成親生的孫女看,但凡親生的有的,你那裡也絕不會少,你怎麼就會一時糊塗嫉妒五姑娘呢。”
“是,是我一時迷了心,五妹妹,你……你就原諒三姐吧,否則我……我都無顏面對祖母,既便是死,也報不了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寧晴扇說到這裡,己是泣不成聲,看着寧雪煙雙膝似乎要軟下來,那情形,寧雪煙如果不原諒她,她就要給寧雪煙跪下謝罪了。
不管是寧晴扇還是太夫人,都是越來越會演戲了,一個後悔的幾乎以死謝罪,一個則大度的表示不能再有下一次,無非是因爲兩者之間必須合作,存在着互利的關係,所以寧晴扇才能這麼演得下去。
這會到自己面前來了,寧雪菸嘴角浮出一抹極淡的譏諷的笑容,對上寧晴扇哭的涕淚縱橫的臉,明明眼底閃着陰狠惡毒的光芒,卻還在表示着姐妹情深:“三姐姐客氣了,祖母都原諒你了,我怎麼會不原諒你!必竟祖母的心裡,可是一心一意的把你當親孫女的。”
不只是親孫女,自己這個親孫女可半點沒有從太夫人那裡感受到半點親情!倒是對寧晴扇這個僞孫女,疼的跟個心肝似的,一方面固然是寧晴扇嘴甜,會說話,另一方面也說明了太夫人對明氏母女的無情,連個外人看的都比自己的親孫女強。
對於寧雪煙大度的態度,太夫人還是很滿意的,但這話卻也因此想到自己的一片心意,在寧晴扇這邊說不定半點也沒當回事,心裡惱意頓生,揮揮手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兩個打扮打扮一下,就去寒山寺吧,別讓其他府裡的姑娘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