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如意這次到外公家裡倒是不急着走,也沒有被外公板着的臉給嚇跑,倒是一直賴到用過了午膳才離開。
崔右相今日的臉色似乎也比往常好看許多。
廉如意走了以後,崔右相才起身打算到書房去。
榮氏卻將身邊的丫鬟都打發下去,親自端了一杯茶送到崔右相跟前,“先喝杯茶,歇息一會兒再去忙吧。”
崔右相接過茶盞,看了榮氏一眼,嘆了口氣道:“如意這丫頭,如今也學會拐着彎兒的說話了,明明今日來就是想要給她那庶弟找兩個亦師亦友的夥伴,以免她那庶弟被帶歪了,怎的還繞這麼一大圈子,她直說,難道我會不幫她麼?”
榮氏抿嘴笑了笑,“您還委屈呢,您沒回來之前,如意還跟我說最怕您板着臉了!悅華走了以後,你見着她們姐妹兩個什麼時候給過好臉色?知道的道您是思念女兒,不知道的還以爲您是不待見兩個外孫女呢!”
崔右相張了張嘴,半晌嘆了口氣,“悅華身子一向很好,怎會在那幾年說變差就變差,竟連性命都丟了去呢......”
榮氏一聽,臉色也變得黯然,“悅華這孩子寬厚仁慈,手腕不夠硬......將軍府後宅不寧,也是她自己眼目不明,您怎的也不能遷怒與孩子啊!”
“我何時遷怒孩子了?我不是已經答應如意了麼?”崔右相自然是嘴硬的,即便他心裡已經知道自己在對兩個外孫女的態度上是有些過於冷硬了。
榮氏是聰慧之人,見相公心底已經軟化,便不再多言,“您喝點茶,這是今年雲地新晉的普洱。”
那一盒香氣四溢的桂花糖似乎已經被遺忘在一邊,無人去碰。就像有些傷痛,表面看起來已經癒合,卻不敢觸及。
得到外公應允,廉如意這才放下心來,外公的眼光那自然是最準確的,有外公找來的人才,陪在庶弟身邊,便可隨時督促庶弟在從文知禮儀的路上正行無礙。有德才兼備的朋友陪在他身邊,也不怕他會被旁人蠱惑。
每逢月初和十五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的日子,將軍府一向如此。只是自從夫人走了以後,馬姨娘也很少出席了,她自知是薛姨娘的眼中釘,很少在人前露面。
這次十五,卻是個例外。
廉將軍還爲來,其他人卻已經到齊。
薛姨娘猛的看見許久未見的馬姨娘,眼底就是一跳。按說馬姨娘雖然生了兒子,可身份地位遠不如她,也絕沒有被扶正的可能,薛姨娘不該那麼排斥她的,可或許有些人是生來就註定不對盤的,自從有了廉世遠以來,薛姨娘就沒看馬姨娘順眼過。
“喲,馬姨娘的身子骨好些了?一直稱病的今日怎的來了?”薛姨娘見將軍還未來,便忍不住諷刺馬姨娘。
馬姨娘一身極簡的束腰長裙,外面套着一件淺藍色斜襟比甲,烏黑的髮髻上斜插着一根雕刻簡單的玉簪。和一身雍容華貴的薛姨娘站在一處,氣勢上完全沒有可比性。
但她身量高挑,纖腰一握,皮膚白皙,眉眼精緻,下巴尖潤,這簡單素雅的衣着卻顯得她格外出塵,在這富麗繁華的將軍府反襯之下,竟有種別樣的魅力。
廉如意知道,這是馬姨娘無奈之下的精心之舉,她沒有財力物力和薛姨娘一較高下,只能另闢蹊徑,能不能成事,還要看爹爹的眼光喜好了。
薛姨娘的諷刺之下,馬姨娘卻只是微微頷首,並未爭執。
一個巴掌向來是拍不響的,薛姨娘見馬姨娘神色未動,仍是不聲不響的站着,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裡,便覺無趣的收了聲,來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等着廉將軍的到來。
廉將軍並未讓衆人等太久,便夾着一身的熱氣從外面進來了。
“這大熱的天,還是屋裡面涼快呀!”廉將軍笑着說道。
屋子裡放着兩大盆冰塊,又有丫鬟站在冰塊後不斷的扇風,自然是比外面清涼許多。
“都坐吧。”廉將軍率先坐下,卻不經意間撇到了一身素簡裝扮的馬姨娘,眼神一頓,卻又緩緩滑了過去,似乎並未在意。
一直注意着廉將軍的薛姨娘這才鬆了口氣,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鳳眼瞥了一眼馬姨娘,很是不屑。
馬姨娘仍是面色不改,在薛姨娘落座之後,才坐了下來。
主菜上完,承上面點之時,卻有一股清涼的幽香忽遠忽近的飄散而來。
在這股幽香之下,似乎夏日的炎熱都被沖淡了不少。
讓一屋子的人忽而精神一振,廉將軍更是放下了筷子,細細尋覓這一股幽香。
卻見丫鬟擺上一盤呈荷花形狀的麪點,淡粉的色澤,沁人的清香,花心處似乎還有金燦燦的花蕊點綴其間。真是色香味俱佳的一盤點心。
廉將軍看着這盤栩栩如生的荷花,卻是神情微愣。
儘管衆人都被這盤名爲“芙蓉玉顏”的點心給引誘的食指大動,但廉將軍未動筷,便衆人都忍着。
片刻之後,廉將軍動作有些僵硬的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荷花花瓣,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的點心更是溢滿口舌的清甜香氣,彷彿瞬間置身清涼的荷花池。
一盤點心,卻爲一片意境。這盤點心的色香味,已然超脫出僅讓人飽腹的作用了,可見做點心之人的用心。
馬姨娘見廉將軍神色,面容未動的低下頭,心裡其實已經止不住的激動了。
廉如意微微笑了笑,她知道,馬姨娘已經成功的邁出了第一步。
薛姨娘在心中也大大誇讚了這盤“芙蓉玉顏”的精妙,怎的以前沒有見廚房做過這點心呢?倘若她知道這盤點心不是廚房所做,而是出自馬姨娘之手,不知她還吃不吃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