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廉如意又馬不停蹄去了右相府,她的外公家。
前世母親離開以後,她和姐姐回了幾次外公家,外公待她們卻不似母親在時那麼親熱,她以爲外公是不喜歡她們了,薛姨娘也說,沒了母親,她們和外公的關係就遠了,她之後就很少再去了。
一直到太子被陷害,牽連了外公一家,到最後右相被罷黜,她都沒再見過外公。
有些遺憾,既然有機會去彌補,她就不能再錯失機會。上天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了。一旦她逼不得已,嫁給了大皇子,她的身份就變了。
這次來到外公家,外婆見到她的第一眼仍忍不住滿目哀傷,但很快就遮掩了過去。母親在大好年華里不幸離世,外婆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怎能不傷懷呢。
“外婆。”廉如意行了禮之後,被榮氏扶了起來,她順勢抱住榮氏,頭埋在榮氏懷中撒嬌道。
因廉如意和母親長得十分相像,所以榮氏也格外疼她,雖然女兒已經走了,但能有和女兒相像的外孫女承歡膝下也不錯。
榮氏臉色好看了不少,“如意怎麼今天突然想起回來了?”
廉如意笑嘻嘻的說:“我知道外公今天不在家,專門來看外婆的,每次來外公都板着臉,嚇得我都不敢來了!”廉如意說完,吐了吐舌頭,“外婆可不要把這話告訴外公啊,外公會生氣的。”
榮氏倒是沒想到廉如意如此直白,也是把不和她見外才這麼直言的,榮氏倒是並未介意,看着廉如意和女兒未嫁時,窩在她懷裡撒嬌時無二的神情,到是更顯寵溺。
“你放心,以後你再來,你外公若是板着臉,咱們就都不理他,看他一個人板着臉給誰看!”榮氏開玩笑道。
廉如意笑着點頭,“外婆最好了!”
“聽說你和你姐姐生了嫌隙?”榮氏已有多時沒見過姐妹兩個了,倒是聽到外面有兩姐妹不和的傳聞。
廉如意神色暗了暗,想到前世姐妹兩人最終都沒有機會緩和關係,心下不禁生出些傷感來,“沒有外婆,姐姐待我很好,只是要求嚴格了些,您也知道我這憊懶的性子,以前不懂事,總覺得姐姐是故意爲難我。現在我都知道了,姐姐對我要求嚴,是爲我好。”
榮氏聞言點點頭,“你能明白就好,欣娉從小就要強,和你母親的性子很像,親姐妹,應當相互扶持,相親相愛,你們的母親不在了,你們更當一心,切莫叫別人看了笑話去,也讓你們母親沒臉。”
廉如意認真的點頭,前世她最不耐煩聽這些,她很想念母親,卻也最怕旁人在她面前提起母親,好像是要揭開她刻意忽略的傷口一樣。今世她卻明白,這些都是母親最至親的人,也是她至親的人,提起母親,只會讓他們在相同的時間,彼此懷念相同的人,她心頭的傷痛,亦是他們的傷痛。母親會讓他們離得更近,而不是更遠。
“對了外婆,我今日帶了外婆最喜歡的桂花糖,是母親身邊的馬姨娘做的,不知道味道還像不像當年一般好,您快些嚐嚐。”廉如意示意云溪打開帶來的食盒。
盒子一打開,桂花糖的香味就飄得滿屋都是,以前母親帶他們回來時,總會讓馬姨娘做些點心帶回來。母親走了以後,就再沒有人這麼做了。
點心並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偌大的右相府也不缺這麼幾塊小點心,可這份念想,卻是無可取代的珍貴。
像是算準了時間,榮氏正看着精緻漂亮的桂花糖發呆,就見右相腳步匆匆的走了進來。
廉如意擡頭看見外公時,外公的眼神還有些錯愕和恍惚。
“外公!”廉如意立即端端正正的行禮。
崔右相“嗯”了一聲,視線卻轉到了那打開的食盒上,爲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廉如意並不意外,外公是想念母親了吧?
“悅華走了以後,這還是第一次再聞到這桂花糖的香味。”榮氏喃喃道。
許是睹物思人,崔右相的眼裡也蒙上了一層模糊的水汽。
他兩步來到上座,視線僵硬的從食盒上移到廉如意的臉上,“如意怎麼今日來了?”
“我來看看外婆,呃,還有外公,昨日遇上我們府裡的馬姨娘,想起母親以前回來時,總會讓馬姨娘做些點心帶回來,如今,呃,我想替母親做點什麼。”廉如意沒想到,經歷兩世,她在面對外公時,還是會不由自主的緊張。
外公是文官,身上似乎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像是沉澱了一生的深沉穩重,不同與爹爹身上的殺伐之氣。是博大寬懷,悠遠寧靜的大氣,讓人一站到他跟前,都會不自覺地屏聲斂氣,收起浮躁狂妄。
“你有心了。”崔右相難得點了一次頭。
雖是簡短的一句肯定,廉如意也像是得了莫大的肯定。喜不自勝的說道:“如果外公不嫌棄,如意和姐姐以後一定會經常回來的。外公不嫌我們煩就好!昨日請馬姨娘做桂花糖時,見到馬姨娘房裡掛了一幅字,我還以爲是外公的墨寶,馬姨娘卻笑我也被母親糊弄了,竟是母親臨摹的來的。”
榮氏看了看默不作聲的相公,嘆了口氣,“你母親最喜臨摹你外公的字,最後學的她一個姑娘家,卻寫的一手蒼勁如男子的字跡,要我說,女孩子還是娟秀的梅花小楷好看,你跟着欣娉學就好。”
崔右相哼了一聲,他自然是覺得自己女兒好,便哪裡都是好的。
“母親臨的像外公的字,卻還是不如我那二弟像,二弟不像哥哥喜歡舞槍弄棒,倒是喜歡讀書寫字,尤其喜歡外公那一手飄逸的狂草,只是我爹爹嫌他一個男孩子,功夫不好顯文弱,不在這方面對他下功夫罷了。”廉如意像是扯閒篇似的,沒話找話說。
惜字如金的崔右相卻搖了搖頭,“你父親有時明白,有時卻也糊塗,男子必須要學好武藝沙場建功纔算是忠君愛主麼?朝堂內外都是文臣的沙場,詩詞歌賦皆是刀槍棍棒,使得好了,兵不血刃便手握勝券,你爹爹能有愛文之子,也是屬難得,只怕要耽誤在他手裡。”
廉如意卻渾不在意道:“沒事的,有顧先生教二弟,耽誤不了。”
顧言之乃一代大儒,曾爲帝師,後不戀世事繁華,辭官四處周遊,一次關外歷險幸被廉將軍所救,便一直跟着廉將軍了。廉欣娉和廉如意都跟着顧先生讀過一段時間書。
“顧先生不錯。”崔右相點點頭。
“嗯,只是二弟沒有志同道合的同窗,或是品行可靠的好友,給他良好的影響,只怕爹爹的反對,哥哥也不理解他,家裡又沒有母親管教,早晚會走上彎路。”廉如意有些惋惜的說道。
崔右相聞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的廉如意心底都緊張起來是,他才微微揚了揚嘴角,“這有何難,改日外公給顧先生再介紹一兩個德才兼備的學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