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醫雖在宮外,但張淼見皇帝臉色不善,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將楚太醫從宮外接了來。
楚太醫到椒蘭殿的時候。險些要被張淼拖散了架。
但他倒是沒擺譜,進殿一邊詢問病情,一邊上前爲兩個嬰孩看診。
摸了摸孩子的體溫,又把手探進衣服摸了摸孩子的肚子,還輕輕按了按。
又看了看房內放着的幾個金絲暖碳盆。
他又開口詢問奶孃兩便如何,除了發熱啼哭還有何症狀。
杜蘭與念君細細與楚太醫說了。
便見楚太醫也不多言,吩咐奶孃將兩個孩子抱入偏殿,並命她們解開孩子身上厚厚的暖被,淨了手。又從藥箱之中拿出一套大小不一的銀針,撿了一根極細一指多長的銀針,走上前去。
廉如意也跟進了偏殿,就見楚太醫拿了銀針走到兩個哭鬧的有些抽搐的孩子身旁。
雖對楚太醫的醫術十分有信心,但見他竟要給這麼小的孩子扎針,廉如意還是十分擔憂,她想上前詢問,卻見孩子已經被幹嘔折騰的手腳都抽搐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從她臉上滑落。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生怕影響了楚太醫,此時,除了相信楚太醫,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楚太醫的醫術。在京城是首屈一指的。且看他如今臉色,雖沉斂,卻也是十分有把握的。更是見他不似旁的太醫那般敷衍了事。
廉如意便死死釘住自己的腳步,迫使自己不再往前,不要干涉楚太醫,儘管她看楚太醫給被念君和杜蘭按住的兩個孩子下針看的心驚肉跳。
楚太醫動作迅速敏捷,分別下針與百會、風府、耳門、聽宮、聽會、端正,並在孩子口內兩頰絡脈刺破出血。被施過針的大少爺立時止住了抽搐,只抽抽嗒嗒的哭,也不似剛纔那般撕心裂肺了。
楚太醫又以同樣的辦法給二少爺施針。待他收針之時。兩個孩子都不再抽搐,亦沒有了乾嘔的症狀,哭聲也小了很多。
廉如意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的心,也緩緩落了地。
她走上前來,卻見楚太醫收好了針,並不讓奶孃將孩子包裹起來,只讓用薄被蓋住孩子胸口至下腹。且他來到孩子身邊,問兩位奶孃道:“可識穴?”
念君瞪着眼,有些愣。
杜蘭卻是點點頭,“識得一些。”
楚太醫便點頭,“施針只是緩解嬰孩抽搐的急症,現下要取穴,才能治病,你既識穴,想來取穴的手法也知道一些,便隨着我做。”
杜蘭趕緊淨了手,站在牀邊,看着楚太醫。
楚太醫輕輕拉起大少爺左手臂,用拇指面自肘關節推向手腕,“退六腑一炷香……”
杜蘭細看這楚太醫的手法,力求與楚太醫做的如出一轍。杜蘭是嚴謹之人對人對己要求都十分嚴苛,特別是在對待孩子的事情上,她更是力求絲毫不出差錯。呆估乒巴。
而且杜蘭秉性耿直,這也是廉如意當初會留她在兒子身邊的原因。
她瞧見過杜蘭在對着孩子時,那嚴肅外表下,眼神中的柔軟,一個從心底裡愛孩子的人,必不會做出謀害孩子之事。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後,楚太醫放下孩子的胳膊,輕輕握住孩子的小手,另一手由直根到指尖推孩子二四兩指,“平肝肺半柱香……”
杜蘭跟着照做。
念君在一幫一邊照顧着孩子,一邊看得十分投入。
見到孩子哭聲漸小,且呼吸也不那麼急促了,赤紅的臉色略有好轉,廉如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有些無力的靠在殿柱之上,看着楚太醫和杜蘭在爲兩個兒子推拿,見他們又推了天河水,搗小甜心。整整過去大半個時辰,楚太醫才收手。
兩個孩子居然在推拿中安然的睡着了。
臉色也恢復如常,只在臉頰上微微泛紅,呼吸平緩了許多。
站在終於安靜下的偏殿之中,看着兩個熟睡的兒子,廉如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只覺自己幾乎脫力。
楚太醫請她到外間說話。
她便隨着楚太醫走向正殿。
放鬆下緊繃的神經,她才發覺右膝疼痛異常,剛邁出一步,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跌倒在地。
楚太醫趕緊伸手扶住了她,待她站穩之後,趕緊退開一步。
“多謝楚太醫。”廉如意誠懇的說道,卻不單是謝他扶了自己一把。
廉如意強忍着右膝的疼,跟着楚太醫到了正殿。
見皇帝居然還在殿中坐着,廉如意倒是十分驚訝,他居然在這裡等了近一個時辰?
詫異的看了皇帝一眼,但隨即收斂神色,誠懇的謝過楚太醫。
楚太醫一邊還禮,一邊說道:“雖已入冬,天有些寒冷,但屋裡生着炭盆,就不必給孩子裹那麼厚的被褥了。我瞧那高大的奶孃甚至只着了一件單衣,孩子卻裹了那麼厚的被子!聽聞王妃及少爺是今日入宮?孩子嘔吐,發熱,抽搐乃是驚風之狀,外遇大驚卒恐,神散氣亂,風火相搏發爲急驚。急驚風本就是熱症,又遇室內如此燥熱,外感熱邪,愈發嚴重。”
廉如意凝神聽着楚太醫的話,這才明白楚太醫的意思是,孩子很可能是在入宮的路上受到了驚嚇,體內本就有熱邪,屋裡又太過燥熱,還給孩子包裹了那麼厚的被子,才使得孩子急病驚風。
想到此處,她便惡狠狠的瞪了皇帝一眼,在皇帝看她之前又迅速轉過臉,掩藏起自己滿目憤怒的視線。
“多謝楚太醫!”廉如意再次說道。
“若是擺了炭盆,給孩子着薄毯足以。孩子雖小,衣着厚度與常人相差無幾爲宜,切不可過厚。”楚太醫又交代道,並來到桌邊,寫下藥方。
廉如意走上近前,見藥方上寫着:“茱萸末五錢,配蛋清調糊,敷足心。”
楚太醫寫完將紙交給一旁立着的小太監,又提筆寫到:“燈芯草半錢,薄荷兩錢,蟬蛻兩錢,鉤藤三錢,水煎服。”
知廉如意不放心,便將此藥方交於廉如意,“此藥簡單,若是嫌御藥房送來麻煩,便取了藥在殿中煎服即可。”
廉如意接過藥方,心中對楚太醫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
楚太醫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樣子。
皇帝自始至終一直坐在上座,沉着臉不發一言。
廉如意想到,人難免會有個大病小病的時候,且孩子又這麼小,身體更是弱,日後總還少不了要求到太醫,其他太醫,她是不敢信任的,唯有楚太醫醫術高超,醫德令人敬仰。但楚太醫是皇帝御用的太醫,沒有皇帝發話,她到不能直接請楚太醫看診。
便扯了扯嘴角,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卻笑比哭還難看。
福身對皇上說道:“聖上寬仁,今日臣妾所行,多有不妥之處,謝皇上不予計較。但孩子還爲痊癒,日後難免也有求到楚太醫的地方,請皇上準允椒蘭殿由楚太醫看診。”
孩子今日會生病,還不是皇帝定要接他們來宮中才造成的麼?若是好好呆在壽王府,卻也不會有這種事了!所以廉如意自覺自己的要求無甚不妥。
但皇帝的臉色,卻是十分難看。
她先是在延福宮外大吵大鬧,說他不理會自己侄子的死活,又拽着他的領子說他想逼死自己的弟弟,逼死自己兩個多月的侄子……在她口中,他簡直成了十惡不赦的奸惡之徒!從小到大,何人敢對他如此不敬?如今自己命人召來了楚太醫,醫好了她的兒子,她轉臉就忘記自己適才的不敬,還得寸進尺的要求特指楚太醫轉爲椒蘭殿看診!真乃蹬鼻子上臉!
皇帝黑如鍋底的臉色垂頭看了看自己嶄新明豔的龍袍前襟處。
廉如意的視線也跟着落在那龍袍上,只見那明黃的龍袍前襟,金線繡制盤桓與七彩祥雲之上,威武霸氣的金龍,如今卻粘滿眼淚鼻涕,髒亂不堪,一塌糊塗。
廉如意的臉上有些僵。